第28章 右眼皮跳
對于秦栎然已經查過來的事,畢禾是幾天後才知道的。
薛峤帶着秋秋飛去外地錄制晚會節目, 畢禾一個人在薛峤家躺屍了兩天, 終于在這日又是睡到日上三竿時, 接到了蕊姐打來的電話。
“小禾, 你得罪什麽人了?”蕊姐大約是真的擔心, 電話一接通就直接問道。
畢禾還有些迷糊, 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 舉着耳機問:“怎麽了?”
蕊姐低聲道:“這幾天已經有至少兩撥人來打聽你了, 今天還有個直接找到了我這裏,你最近在做什麽?”
畢禾以為她說的只是安晉, 将臉埋進枕頭裏, 在差點又睡過去時含含糊糊道:“沒做什麽, 姐你別管了, 不是什麽重要的人……”
“是嗎?”蕊姐不太相信,“但今天那個人說是你高中同學。”
畢禾困得快昏厥過去:“我有好多高中同學……”
“我還是跟你講下是什麽人吧。”蕊姐一聽他聲音就知道他沒聽進去。
畢禾閉着眼道:“是不是高高的個子,長得挺帥的,看起來腦子不太好使?”
“……不是吧。”蕊姐沉默了會兒才道, “看着挺斯文的,不過我覺着态度不太好。”
畢禾無法将安晉與斯文二字聯系起來, 一時有些迷茫,等到腦子稍微清醒一點時才開始慢慢思考:“都打聽我什麽了?”
蕊姐卻沒有回答:“你在哪兒?見面說。”
畢禾和蕊姐蹲在江邊,像兩顆顫巍巍的蘑菇。
蕊姐點了煙, 長發被風吹得很淩亂, 貼在額頭和臉頰上的發絲被她随手扒開, 很有上個世紀老電影女主角的範兒。
相比起來畢禾就顯得有點路人了,他出來得挺急,身上的T恤還是去年夏天冒充小英親哥參加同學會後小姑娘送的答謝禮物,夜市地攤上十塊錢批發價的那種,胸口一個大大的“WO!”
十分酷炫。
蕊姐抽煙了一根女士煙,轉過頭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畢禾好幾眼。
畢禾眼神憂郁地看着江面,任由她看着。
蕊姐看了許久才悠悠道:“你到底在做什麽?天天不着家的。”
“真沒做什麽。”畢禾打了個呵欠,“姐,你說今天來找你的人長什麽樣來着?”
“活的,男人。”蕊姐一擡手将煙頭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又抹了一把頭發,“穿西裝,戴眼鏡,長得挺漂亮的。”
畢禾原本有些漫不經心,一聽到這裏愣了愣,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來。
“知道是哪邊的人嗎?”他問。
蕊姐皺了皺眉:“說實話,不像道上的,你想想,城北郎哥那邊,龍老大這邊,手下哪個能長成那樣?哎你沒看到,我也不知道怎麽和你形容……”
“不用形容了。”畢禾嘆了口氣。
蕊姐眼裏挂着問號看向他。
畢禾擡起頭在風裏憂郁了一會兒,許久才幽幽嘆氣道:“我怎麽有這麽不好的預感呢……”
蕊姐敏銳地聽出一點含意來:“你知道是誰在查你?”
“本來知道。”畢禾說着低頭去撿腳邊的石子玩,“現在不知道了。”
蕊姐一頭霧水,見畢禾的劉海有些長了,被風吹得遮了眼也沒去管,便伸手過去想替他撩開發絲。
畢禾卻看見了她的手,神色一變,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
“姐。”他低低叫了一聲,緩緩轉頭看她,“怎麽回事?”
蕊姐這日穿的裙子有大大的薄紗袖子,起初畢禾沒在意,這時袖子滑落下去,便清楚地看見了她手腕處的一大片淤青。
蕊姐神色也是一變,沉默了一會兒幽幽道:“唉……阿寬打的。”
畢禾猛地看向她。
蕊姐一雙漂亮的眼睛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看着畢禾漂亮的臉上神色越來越冷,就要站起來去找人要說法,她噗地一笑,抓住他重新做好:“騙你的,他敢打我才怪。”
畢禾一頓,懷疑地看着她。
蕊姐對他笑笑,明媚的臉上神色卻非常溫柔。
畢禾輕聲道:“你要繼續這樣下去?”
蕊姐抱住自己的腿,半張臉頰枕在膝蓋上,偏頭看畢禾:“不然呢?我能怎麽辦呢?”
畢禾沉默下來,擡起頭靜靜地看着前方。他不說話的時候,無論心裏在想什麽,看起來都好像在發呆。
半晌他才道:“其實我最近在做一件事,但我覺得可能快失敗了。”
蕊姐眨了眨眼睛:“你是要我給你想辦法嗎?”
“當然不。”畢禾伸了個懶腰,“又不是打游戲和喝酒。”
“在你心裏我就只會這兩件事了是吧?”蕊姐“啪”地一聲去拍他的頭。
畢禾笑嘻嘻地躲了,笑了一會兒又不放心地問:“你手上真不是寬哥打的?”
“真不是。”蕊姐翻了個白眼。
“行,那我就放心了。”畢禾拍拍褲子站起來,“沒事的話我回去了。”
“回哪兒?”蕊姐擡起頭問,“別又十天半個月不見人。”
“不會啦。”畢禾笑嘻嘻地揮揮手,漫不經心道,“說不定很快就回來了,你要請我吃飯啊。”
蕊姐跳起來想踹他:“滾吧!”
畢禾真的滾了,留給她一個吊兒郎當的背影。
蕊姐獨自又坐了一會兒,左手無意識地輕輕觸摸着右手腕的淤青。
這塊傷的确不是秦寬打的,事實上秦寬從來不對她對手,甚至經常因為怕傷到她,讓她用繩子将他的手腳捆住。手腕上的淤青是在門框上撞的,當時很痛,這會兒卻沒有了什麽感覺。
她獨自發着呆,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随後有一道陌生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宋蕊?”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
一張平庸的陌生男人的臉:“麻煩跟我走一趟,有人想見你。”
畢禾花掉身上一半的現金,買了一盒養生食品給王婆,回到筒子樓卻沒見到人。
隔壁姑娘打開門,一邊梳子着頭發一邊問:“小禾哥你回來了?王婆不在,看熱鬧去了。”
“啥?”畢禾莫名其妙,“多大年紀了還愛看熱鬧。”
女孩子笑了笑,畢禾又問她:“你還上夜班呢?”
“對呀。”女孩子的笑容多了些無奈,“除了我沒人願意上夜班。”
“有合适的就換份工作吧,老這樣多傷身體。”畢禾踮起腳把東西往王婆家鐵門上的窗口裏塞,“熬夜會變醜的。”
女孩子笑道:“那也沒辦法呀。”
“咚”的一聲,東西成功地塞了進去,畢禾拍拍手轉頭對女孩子道:“行了,我走了啊。”
“你等王婆婆回來啦?”女孩問。
“等她回來罵我啊?”畢禾擺擺手,“我腦袋壞掉了。”
女孩又笑起來:“你總是這樣。”
畢禾好奇道:“怎樣?”
“就是嘴上話總是不好聽,吊兒郎當的。”女孩道,“但其實特別好。”
畢禾眨了眨眼睛,又見女孩頓了頓,像是鼓足了勇氣才繼續開口:“我一直覺得你和這兒的其他人不一樣,特別不一樣。”
畢禾打了個呵欠:“對啊,我特別帥。”
“你帥你帥。”女孩笑着敷衍他。
“真走了。”畢禾揮揮手,“改天見。”
女孩“嗯”了一聲,看着畢禾的背影消失在樓道。
她站了一會兒,轉頭去看這層樓盡頭的屋子,房門緊閉着,因為麻杆搬走了,畢禾又好長一段時間沒回來住,原本挂在門口的衣服被子都收了起來,吃飯的小桌子也收走了,原本雜亂擁擠的門口莫名空曠起來。
和其他屋子比起來,就像沒人住一般。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有點失落,總覺得這間屋子真的不會再有人住了。
畢禾在公交站附近吃了碗素面才晃悠悠地回了薛峤家。
如果那邊計劃不變的話,今天晚會錄完薛峤就該回來了。
畢禾開了窗讓屋子透透氣,薛峤家太幹淨了,即使薛峤不在家,畢禾也不敢太造次,因此屋子裏還是很幹淨,就是不知為何畢禾總覺得有些悶得慌。
他的右眼皮在不停地跳。
開了屋裏所有的窗,他又将茶幾和餐桌擦了,開着電視聽了一會兒綜藝節目的聲音,晃到浴室裏洗了個手。
他擡頭一看鏡子,發現頭發已經快掉回黃色了。
于是他又翻出還剩一大罐的發蠟,準備繼續黑發禾僞裝計劃。
正吭哧吭哧地抹到一半,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響聲。
畢禾手指一頓,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該做什麽好。
——是鑰匙轉動的聲音。
畢禾大驚,鏡子裏的人頭發上抹了一大坨發蠟,劉海搞笑地支楞着,有點像三毛。
而且有一半還是不黑不黃的顏色。
心裏的黑發畢禾和黃毛禾驚慌失措地亂竄起來,黃毛禾一頭撞在了黑發禾身上。
咔擦。
是門鎖被打開的聲音。
畢禾當機立斷地反鎖了浴室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