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想喝酒

畢禾身體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對啊。”

他回答得太幹脆太不在乎了, 沒有絲毫被揭穿的驚慌和羞愧, 秦栎然眼神變了變, 大概沒想到他臉皮這麽厚。

畢竟在薛峤那裏見到的畢禾, 都是安靜的、腼腆的, 看起來無害極了。

畢禾頭一偏,滿臉疑惑地問:“所以呢, 秦先生對我的人生有什麽意見嗎?”

“你如何, 和我沒有關系。”秦栎然看着畢禾,語氣有些嘲弄, “但你知道, ‘經紀人’是什麽意思嗎?”

畢禾依然偏頭看着他, 好奇地道:“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你現在看起來,更像……”

他沒有說完,臉上露出一點似笑非笑的神情來,秦栎然心思細膩, 一個表情變化能讀出好多含義來,頓時臉色變了變。

“我是想和你認真談談。”秦栎然道, “我原本以為,阿峤曾經的同學至少也是講道理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畢禾果然是流氓地痞本色, 講不了道理。

畢禾盯着秦栎然看了一會兒, 毫不講道理地說:“可我不是啊。”

秦栎然:“……”

畢禾心裏有些煩躁, 他不想在這裏像狗血偶像劇一樣和沒見過幾面的秦栎然談話, 起身想走人, 又聽秦栎然冷冷道:“不管你有什麽目的,我不會讓你得逞。”

“我能有什麽目的?”畢禾被對方外露的敵意弄得有些不高興,“秦先生,就算我沒錢沒工作,也有交朋友的權利吧?”

秦栎然笑了笑,斯文地道:“阿峤不需要你這樣的朋友。”

他方才将畢禾過去做的事一件件羅列出來,就是想讓對方明白自己和薛峤是兩個世界的人,在他的設想裏,活在泥濘裏的畢禾只要知道如今的薛峤有多優秀,就應該自慚形穢地說不出話來。

誰知畢禾飛快地道:“你說得對。”

秦栎然微微訝然,沒想到并沒有聽到想象中的反駁,對面的畢禾不要臉地道:“本來也不是朋友,充其量就是——”

他頓了頓,勾起唇對着秦栎然挑釁地道:“飯票吧。”

秦栎然冷聲道:“我會告訴阿峤。”

“随便你咯。”畢禾聳了聳,站起身道:“對了秦先生,也許你習慣了這種行徑,但作為當事人,我有權利追究你侵犯我隐私的責任。”

說着不等秦栎然說話,端起自己的那杯咖啡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個幹淨,随後“砰”地一聲放回了桌上。

“謝謝款待,再會。”他痞痞地一笑,揮揮手走了。

秦栎然任他離開,面無表情地盯着對面已經空掉的杯子,良久才起身結賬走了出去。

車水馬龍的街口,畢禾早已不知去了哪裏。

畢禾蹲在157路公交車的站牌底下發呆。

他剛才其實是有些生氣的,安晉的人成天在筒子樓附近蹲守,秦栎然這個毫不相幹的人也自以為是地調查他。畢禾看起來混不吝的,不代表每個人都能來戳他一下。

他不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麽不好,每個人在這世上光鮮也好暗淡也好,不都是為了過日子麽?

只是激怒了秦栎然,大概也不能再在薛峤家蹭吃蹭住了。

畢禾的腦子有一瞬間的停頓,想着說不定秦栎然正在給薛峤打電話呢。

他擡頭看一眼站牌,手撐着膝蓋站起來。蹲太久了,腿有些麻。

旁邊有人要來看站牌,嫌畢禾擋在前面礙事,投來了譴責的目光。畢禾對他笑了笑,往旁邊走了幾步。

薛峤就要知道了,那又如何?

大不了……

157還是那麽霸氣地沖進站臺,前門“砰”地一聲打開,畢禾從褲子兜裏摸出兩枚硬幣,調上車投了幣。

車上人少,硬幣掉進去的聲音響極了。

大不了再回來便是。

不過就是多一聲再見,沒什麽了不起的。他滿不在乎地想。

天黑了已經許久了,安晉的人不知消失去了哪裏,手機裏還有好幾通安晉的未接來電,畢禾看也沒有看。

車子經過熟悉的商場,外面兒童游樂區的燈亮了,随便搭的旋轉木馬亮閃閃地其實還挺好看。畢禾每次路過都會伸長了脖子看看那些笑呵呵的小孩子,自己也跟着笑呵呵。

但此時他卻笑不出來,他的心情其實糟糕透了。

握在手裏的手機還在不停震動,畢禾以為是安晉還在锲而不舍地打電話,伸手想摁掉,低頭一看屏幕上卻是薛峤的名字。

他一愣,手指抖了抖,直到屏幕上電話自動挂斷變成了未接來電,他才回過神來,重新撥了回去。

接通後他張了張口,那邊起先是安靜的,見他不說話,才傳來薛峤熟悉的聲音:“喂?小禾?”

畢禾遲疑地“嗯”了一聲。

“事情辦完了嗎?”那邊薛峤的聲音沒有任何異常,“有點晚了所以問問你。”

畢禾愣了愣,答道:“在公交車上,就要到了。”

“好,注意安全。”薛峤囑咐一聲,又問,“吃飯了嗎?”

畢禾這下是真的有些疑惑了,小心地問:“你的經紀人沒有給你打電話嗎?”

那邊薛峤以為他在問工作,便道:“我今晚休息,沒有在工作。你吃飯了嗎?想不想吃東西?”

畢禾有些意外秦栎然竟然還沒有捅到薛峤那邊去,但想想也許對方正醞釀說法呢,大約想放個大炸彈吧。

想到這裏他看着窗外笑了笑,心裏突地一動,低聲道:“阿峤。”

那邊薛峤自然道:“在。”

“我想喝酒。”畢禾道,又重複了一遍,“不想吃東西……想喝酒。”

薛峤安靜了一會兒,随後帶着笑意道:“家裏有啤酒,回來吧。”

冰箱裏有一打沒有動過的啤酒,薛峤拿了一半出來,倒進小鍋裏,加了些枸杞慢慢煮。剩下的一半放在餐桌上,和給畢禾留的外帶放在一起。

竈臺上藍色的火焰靜靜燃燒着,煮熱的啤酒散發出淡淡的甜味,薛峤不知怎麽地想起以前和畢禾一起喝酒的事情來。

是在畢禾十七歲生日的時候,也是一通電話,也是那頭少年遲疑又小心翼翼的聲音:“阿峤,我想喝酒。”

畢禾家教嚴,成年前父母從不讓他喝酒,在外面也一看就是好學生的模樣。薛峤對他的話有些意外,又從中聽出一絲低落的情緒來,便報了地址,和他約在一個開放式的公園。

他不敢讓畢禾多喝,兩人買了四聽罐裝啤酒,找了湖邊的長椅坐下。

畢禾只喝了幾口,覺得不好喝便放下了。

“好浪費。”他低頭譴責自己。

薛峤聞言長臂一伸接過他手中的拉罐仰頭灌了一口。

畢禾結巴道:“我、我喝過了。”

“沒事。”薛峤毫不在意,還有些狡黠地對他挑了挑眉,“這樣就不浪費了。”

畢禾耳朵有些紅,旋即又聽薛峤道:“對了,有東西給你。”

說完他便從自己背的包裏拿出一樣東西來。

畢禾這才想起薛峤平時是很少背包的。

“生日快樂。”他将包裝精美的盒子遞到畢禾面前,雙眼蓄滿笑意地看着對方。

這一句平常的生日快樂,他也說得格外溫柔。

畢禾臉上的驚訝根本掩飾不住:“啊……你記得啊。”

上一年的時候薛峤無意中得知了他的生日,說下一次補一個更好的生日禮物,畢禾以為是客套話,卻沒有想到他真的記得。

“看看喜歡嗎?”薛峤笑着問。

畢禾于是低頭拆開這份意外中的生日禮物,是長方形的盒子,打開蓋子後一排外形精致的鋼筆躺在裏面,畢禾沒有數,但知道應該是12支。

他驚訝地擡頭看薛峤:“你、你買了?”

薛峤含笑看着他,陽光下的五官俊朗得不行。畢禾遲鈍道:“可、可是你跟我說限量版搶不到的。”

畢禾唯一被畢教授允許的課餘愛好就是收集鋼筆,實際上在畢教授的要求下,他的字寫得也十分不錯。

薛峤輕咳一聲:“這不是怕你自己先買了,嗯……騙你的。”

畢禾張着嘴,慢慢道:“你……好無聊。”

薛峤一愣,又見畢禾擡起臉來,眼睛都格外亮了。

“但是我非常喜歡。”他笑得眉眼彎彎,“謝謝阿峤。”

他每一次叫“阿峤”,薛峤都覺得心底柔軟得不行,一聲道謝也能聽得薛峤生出滿足感來。

他沒有問畢禾原本為什麽不開心,對方雙眼亮亮地看着他,竟讓他覺得臉有些燙。

薛峤不太自然地轉過頭去,頓了頓才道:“還喝酒嗎?”

畢禾疑惑地看他一眼,搖了搖頭:“不喝了,好苦。”

薛峤笑起來,起身将剩下的啤酒拎在手裏,偏頭道:“那走吧,回去了。”

“嗯。”畢禾抱着禮物與他并肩往回走,顯得格外乖巧,每一步都走出了小小的雀躍。

門鈴響起來的時候,薛峤正将剛煮好的啤酒倒進杯子裏,放下杯子就去開門。門口畢禾正巧擡頭看他,一雙眼裏情緒平靜得有些反常。

見到薛峤,他輕輕笑了笑,看起來情緒不太高的樣子。

薛峤将他迎進來,囑咐他去洗手,畢禾沉默着乖乖照做了,跟着他進了餐廳,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罐裝啤酒。

卻先一步被人拿走了,薛峤一手将拉罐放到一邊,一手端起裝着熱啤酒的玻璃杯放到畢禾面前:“嘗嘗這個。”

畢禾愣了愣:“我想喝酒。”

“這是酒。”薛峤道,按着畢禾坐下,“給你留了飯,吃一點?”

畢禾沒說話,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是甜的。

他愣了愣,又喝了好幾口。算了,總歸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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