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素靈玉冷聲道：“你真是太不聽話了。”
曲盼當機立斷快步走到她的身邊去，表情無辜地抓起她的衣袖，軟聲撒嬌道：“靈玉姐姐不要生氣，我沒有不聽話，你聽我解釋嘛。”
她這是頭一回對素靈玉撒嬌，是出自本能的行為，完全捏不準素靈玉吃不吃。她緩緩舉起素靈玉的袖子擋住半邊臉，只露出一雙晶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注視着素靈玉每一秒的表情變化。
素靈玉頓了頓，然後毫無感情地道：“說。”
曲盼煙喜笑顏開，把這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全給她講了。
素靈玉眉頭一皺：“你要我視而不見？”
曲盼煙點了點頭道：“靈玉姐姐就當沒看見岳小姐，保護一下她的自尊心吧，她也沒來得及知道段揚有問題不是，她也只是想做出個功績讓你們為她驕傲給我報個仇而已。”
素靈玉不置可否。在長星向她引見兩位徒弟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岳曉夢是誰，也沒把她和段揚聯想到一塊去。隔了一日後岳曉夢就回了仙夢宗，成了她的徒孫。她見到岳曉夢的時候也沒多想，更不知道她心裏還裝着這麽一個“宏偉大計”，所以提也沒提。
至于為什麽第二天才給曲盼煙那道無音書，僅僅是因為她忘了，她是到了第二天才突然想起這件事再細究其中的問題，愈發覺得段揚不簡單，又以為曲盼煙和段揚都還在蒼南派，所以讓她提防提防罷了。
她其實不僅給了曲盼煙無音書，還給了樓無花，也是樓無花告訴她曲盼煙和段揚都分別回去了，樓無花還詢問她是否要想調查段揚此人。
她思索一會，決定作罷。既然段揚沒有糾纏曲盼煙，那就不需在他身上浪費過多的時間，讓他們大路朝天各自走就好。
思緒收回，如今門下弟子有心想成為長輩的驕傲，倒也不是件壞事......但是單槍匹馬，過于魯莽，少不得她這個做宗主在暗中幫護幫護了。
她心中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長星多加管教兩位徒弟。
素靈玉颔首，算是答應了。
曲盼煙不由得一喜，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道：“但靈玉姐姐為何會讓我小心段揚呢？”
素靈玉直言道：“沒什麽，只是後來覺得那天他突然擋在你身前頗為奇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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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盼煙驚訝地放下她的袖子：“靈玉姐姐看到了？他當真是故意的？”
素靈玉嗯了一聲。
素靈玉當日趕回湖邊的時候就看到死屍怪叫着沖向他們，曲盼煙蓄勢待發，段揚莫名其妙地看了曲盼煙一眼後便大聲喊着“姑娘小心”，然後橫檔在她的身前，迫使她匆匆收回了動作。
素靈玉當時便覺得段揚這人很是莫名，還害得曲盼煙受了無妄之災，故而對他毫無好感，各處冷漠。見他提出讓岳曉夢禦劍帶上他，素靈玉更不會答應，于是削了截樹枝給他用，然後冷漠地表達了“愛用不用，不用就待着等死”的想法。
曲盼煙得到了肯定答案，又回想起被自家二哥支配的那一個月，頓時氣得兩頰生紅，嘴上憤憤然罵了一句：“果然看上我的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心裏其實已經髒話滿天飛，段揚甚至在她這裏已經正式加入孤兒籍了。
她正生氣，額頭上突然一痛。
素靈玉緩緩地收回手，淡淡然道：“胡言亂語。”
曲盼煙捂着額頭，一臉無辜道：“靈玉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
“好男人是絕對不會喜歡上我的。”曲盼煙看着她，“所以，但凡喜歡上我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靈玉姐姐以後要再找道侶，可先讓我過眼，他若不喜歡我，那就可以托付終身，童叟無欺。”
素靈玉愣了愣，面露不悅：“誰教你說些話的，樓無花嗎？真是誤人子弟！”
曲盼煙委屈地道：“靈玉姐姐，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真的有這個buff啊！天地良心，日月可鑒，我沒撒謊，靈玉姐姐信我！
她垂下腦袋，鼓起了勇氣：“所以我沒辦法喜歡男人......”
分明是句肺腑之言，但她卻說得怯懦無比，不敢擡頭看素靈玉的表情，甚至開始後悔說出這句話......
如果素靈玉對同性之愛深感厭惡怎麽辦？
如果素靈玉覺得她惡心怎麽辦？
如果......
曲盼煙不敢深想，失望地将腦袋垂得更低了些，恨不得鑽進土裏去。
“那就不喜歡，不必強迫自己。”素靈玉的聲音從她頭頂上輕飄飄地落下，“喜歡女人也可以，誰都不喜歡也可以，活得高興就夠了。”
曲盼煙擡起頭愣愣地看着她，日光如金撒落在她的發頂上，曲盼煙覺得她好像在發光。
素靈玉回望她，眼神裏寫滿了認真：“畢竟，喜歡一個人就是因為對方的存在能讓自己感到高興，不是嗎？”
曲盼煙還是愣愣的，她看見素靈玉的臉逐漸模糊了，好像被一團霧籠罩着。模模糊糊中眼前伸過來一雙手，輕輕地撥開了她眼前的霧，讓她看清了對面的人那張表情無奈的臉。
“哭什麽？”素靈玉溫柔地替她擦去眼淚，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哭起來，但還是柔聲寬慰般地說了一句，“靈玉姐姐在這呢。”
聽到這七個字，曲盼煙心中緊緊繃着的那根弦猝然斷開，眼淚抑制不住地奪眶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地哭出聲來。
素靈玉輕嘆一聲，溫柔地将她攬入懷中，輕輕地拍着她的背，無聲地安撫着。
哭什麽呢？她其實也不知道。
她從來沒有為這個buff感到過委屈，畢竟她得到了那麽好的家人和老師。單身對于她來說從來就不是什麽大問題，她在以前的世界就是母胎solo，照樣過得快活無比。
素靈玉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和她一樣是個女人。她不知道對方怎麽看待同性之愛，所以選擇了默默無聞地暗戀。而當她終于鼓起了勇氣說出“我沒辦法喜歡男人”的時候，素靈玉的語氣是那麽的親和，沒有半點嫌惡。
——活得高興就夠了。
——畢竟，喜歡一個人就是因為對方的存在能讓自己感到高興，不是嗎？
只是這些話從喜歡的人嘴裏出來，她的鼻子就開始酸酸的，眼淚忍也忍不住。
正是如此啊，只要知道你與我同在一片蒼穹之下，擡頭看見的是同一輪圓月，哪怕相隔千裏，我都會感到很高興。
因為我喜歡你。
曲盼煙在素靈玉懷中哭得抽抽搭搭，心被一股溫柔的力量灌得滿滿的，促使她能勇敢堅定地繼續喜歡下去。
......
“你的眼睛怎麽紅紅，你哭了？”岳曉夢咬着筷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對面的曲盼煙。
曲盼煙嘆了口氣，一本正經地道：“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覺得太痛就哭了。”
岳曉夢：“......”我怎麽就這麽不相信呢？
見曲盼煙不想多說，岳曉夢也不好問，指不定是曲家主派來的人把她罵哭了呢？那這關她一個外人什麽事？岳曉夢擱下筷子，将她覺得好吃的菜全推到曲盼煙跟前去，同情道：“別太難過，你試試這些菜，很好吃。”
曲盼煙下意識吸了吸鼻子，道：“我沒事。你可還要調查段揚？”
岳曉夢：“唔，其實我想。宗主既然會讓我們小心他，那就說明他一定有問題，說不定也是個大壞人呢！懲惡揚善，也能讓我爹娘和師父太師父感到高興啊！”
曲盼煙喝了口茶。真羨慕你沒看到你太師父對于我們從段府出來的反應。
岳曉夢看着她：“可以嗎？你帶了那麽多護衛來，有他們的保護，我們應該不用怕他吧......”
曲盼煙心想：不止護衛，現在還多了一個你們仙夢宗的宗主呢，簡直能橫着走。
曲盼煙颔首：“嗯，不用怕。”
岳曉夢安下心來，換了雙筷子給她夾菜：“對了，段揚有沒有告訴你的那位木師姐也在？”
曲盼煙拿起筷子地手一愣：“木倩？”
岳曉夢道：“就住你旁邊的廂房，她說是段揚邀她來臨城游玩的，比我早到了半個時辰的，你知道嗎？”
游玩嗎？恰好今天到？
曲盼煙暗暗覺得其中的事情并不簡單。
她叮囑道：“她同段揚關系匪淺，不管她是出于什麽目的來段府，你別同她走得太近就是。”
岳曉夢：“嗯，我記住了。”
......
她們回到段府時，當真見到了木倩，正從她自己的廂房裏出來，滿面春風，不知道要往哪裏去。
木倩見到曲盼煙心下一驚，而後面帶微笑地喚了一聲：“曲師妹。”
曲盼煙淡然地看着她，什麽也不說。岳曉夢站在一邊，覺得她二人氛圍很是奇怪，一點也不和諧，哪家師姐對師妹的态度這麽怯生生的？
曲盼煙啓聲道：“木師姐，出于同門情誼，我勸你一句。”
“段揚不值得你托付終身。”
木倩聞言一愣，好像被戳中了心事那般驚慌失措：“師、師妹在說什麽呢，我和段公子清清白白，他喜歡的人其實是師妹你呀。今日我會來此也只是因為段公子感激我護送他回府罷了，師妹可不要多想！”
她尴尬地笑着：“師妹，師姐真心覺得你與段公子郎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曲盼煙眉尖微挑，一雙眼清亮亮地看着她，好似能看進她的心裏去讓她無所遁形。
木倩艱難地吐出這句話，被她看得心裏發虛，轉身就要逃走。
身後又響起了曲盼煙的聲音，再一次絆住了她的腳步。
“不要做不聰明的事。”
曲盼煙的聲音冷冰冰的。
“你木氏的翅膀，可不夠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