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眨眼間夜幕降臨，皎月升空，偌大的段府寂靜無聲浸沒在沉沉的夜色裏，無端散發着幾絲森然。
曲盼煙坐在燈下閉着眼睛聽護衛回禀：“岳小姐偷偷出門去了，我們可要跟着她？”
曲盼煙揚了揚下巴：“看來是想自己偷偷調查。去，派些人保護好岳小姐。”
護衛應了聲是，原地消失了。
曲盼煙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正撩動衣擺從容不迫地落座在她對面的素靈玉，她嫣紅的唇在火光的映照下閃動着盈潤的光澤：“鬼氣森森。”
曲盼煙知道她意指段府，調整了一下坐姿，端端正正地坐着：“确實。這府中除了侍女就剩他了，而侍女們又有說不出來的奇怪，真不像是個正常人居住的地方。”
她話音剛落，眼前的燭光猝然熄滅，窗棂突然吱吱呀呀地晃動起來，扇出了一股妖風。兩人當即進入戒備狀态，凝神細聽四周動靜，緊接着她們頭頂的房梁上倏然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上面爬行着，在黑暗的加持下，這種聲音讓人頭皮發麻，冷氣嗖嗖地往脊梁骨裏鑽。
下一刻，她們默契地閃身離開桌子，就聽見桌上砸落下來一聲沉重的悶響。與此同時，屋中也開始多出了一團團的黑影。
曲盼煙指尖微動，攤開五指，掌心浮動着一團紅色的火焰，霎時照亮了周身。她将火焰抛向半空，火焰一瞬間燃燒得更加熱烈，飛快地掃退了屋中森冷的黑暗。二人定目一看，便見那桌上趴伏着一個女人，兩眼上翻露着眼白，嘴中不停地發出“嗬嗬”怪叫，與合籍大典當日她們遇見的情況一模一樣——又是一具死屍。
死屍此時正被幾名護衛用一張金網套壓在桌上，一動便會被金網燒得體無完膚。她沒有了意識，覺察不到痛感，只是一邊盯着曲盼煙怪叫一邊掙紮着。
曲盼煙道：“燒了。”
攥着金網四邊的護衛紛紛幻化出火焰放到金網上，火焰沿着網線迅疾地鋪陳開來，不消多時，她們的面前就只剩下了一團灰。
站在一旁的素靈玉盯着那團灰，忽然開口道：“有人在操控她們。”
曲盼煙用眼神示意護衛，護衛們心領神會出去找來掃把開始掃灰。曲盼煙道：“靈玉姐姐覺得會是誰？”
死屍笨重蠢鈍，斷不可能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偷偷摸進房中。哪怕窗戶開敞着，有沒有東西進來，她也能感知到。方才燭火熄滅，窗棂響動，但根本沒有東西爬進來過。
如此，便只有一種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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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靈玉擡起眼打量房梁，緩緩地道：“誰在這個地盤做主便是誰。”
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段揚既然喜歡曲盼煙，又為何要操控死屍來謀害她？
她不由得回想起曲盼煙受傷的時候，那日他的行為也是這樣的奇怪無常，害得曲盼煙手腕落了傷。
難道他的喜歡就是傷害嗎？
再這樣下去，曲盼煙遲早會因他有性命之憂。素靈玉思及此處，心中惶惶不安的感覺更甚，眉尖不自覺微微皺起，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多了幾分喋血的殺意。
——段揚不能留。
“靈玉姐姐，”曲盼煙注意到她的眼神變化，關切道，“你在想什麽呀？”
聽到這個聲音，素靈玉眼中的殺意消退，又恢複成原來那樣淡然的樣子，直言道：“段揚此人心思不正，又兩次加害于你，不能留。”
“曲小姐！”段揚的聲音突然響起，由遠及近，語調裏充滿了焦急，最後停在曲盼煙的房門前，“曲小姐沒事吧？”
素靈玉眼含不耐地隐去身形，退開了幾步。
一名護衛上前替曲盼煙開了門，段揚急匆匆地走進來，入目就是埋頭掃灰的黑衣護衛，腳步頓了一下，覺得畫面有點詭異。
曲盼煙問道：“段公子有事？”
段揚一見她毫發無傷，悠然地站在自己的眼前，霎時就松了口氣，道：“方才我正巧在這附近，聽到曲小姐房中有大響動，我擔心曲小姐出事所以來問問。”
曲盼煙好笑道：“段公子多慮，我曲氏護衛又不是養來做擺設的。”
“不過，段公子想知道他們在掃什麽嗎？一具從房梁上跳下來的女屍，被燒成灰了。”曲盼煙歪着頭看他，豔麗的容顏半明半暗，眼中跳動一簇幽幽的光，充滿着好奇的意味，“恕我直言，府上陰氣過盛，段公子......不怕嗎？”
那日他在湖邊面對屍體明明怕得要死，恨不得鑽地縫裏去。如今卻無所畏懼，安然地住在這陰氣森森的大宅院裏......
段揚面無懼色，反而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所以我需要像曲小姐這樣的厲害的女主人來鎮宅啊，不知曲小姐——”
曲盼煙直接打斷他：“沒興趣，請回。”
護衛将毫不留情地将他推了出去，将門合上了。曲盼煙聽見他外頭嘆了兩聲後，走了。
确認他走遠了，曲盼煙才看向素靈玉的方向，微微笑道：“靈玉姐姐放心，我心裏有數，放心交給我來，對付這種人，還不值得靈玉姐姐出手。”
素靈玉沉默着，沒有應答。
岳曉夢在段揚走後約有一柱香的時間回來了，第一件事就是敲曲盼煙的房門，帶着哭腔喊她：“曲盼煙開開門......”
曲盼煙甫一開門就見岳曉夢紅着一雙眼睛看她，兩只手還不停地擦着臉頰，擦得一片通紅，活像是挨了一巴掌。
“曲盼煙......”岳曉夢眼淚搖搖欲墜，非常嫌棄地道，“他親我！”
曲盼煙一臉懵逼：“......誰？段揚？”
岳曉夢一邊擦着臉，一邊氣道：“就他！那個壞男人！我回來的時候碰見他了，他說有事跟我談，結果上來就親了我一口！我、我好氣啊！”
說着說着她的眼淚就要掉下來，曲盼煙深刻地認為她真的覺得被段揚親了很恥辱，簡直是奇恥大辱！
曲盼煙擦去她的眼淚，她吸了口氣又道了一句：“他太可怕了！”
四周的溫度在這一瞬間驟然降了下去，森森寒意從每一個地方裏鑽出來，連屋中的那團火都驅散不走。
岳曉夢擤着鼻子，忽然遍體生寒，這種感覺萬分熟悉。她懵逼地看向曲盼煙：“怎麽這麽冷？好像、好像我們宗主啊......”
曲盼煙心下一驚，飛快地朝後看了一眼，立馬面不改色地道：“靈玉姐姐怎麽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呢，一定是你被段揚氣糊塗了。”
屋中的寒氣也不甚配合地退了回去，一切又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岳曉夢懵懵地眨了眨眼，當真以為自己是被氣糊塗了。
她抹幹眼淚，拉着曲盼煙進屋再将門關嚴實，神秘兮兮地拽着曲盼煙道：“我跟你說，段府真的太可怕了。”
岳曉夢：“我知道我調查到什麽了嘛？”
曲盼煙無言地看着她，以示自己什麽也不知道。
岳曉夢臉色一變：“死屍！整個段府全都是死屍！”
岳曉夢壓着聲音，駭然道：“那些侍女全是踮着腳走路的！戴白紗也全是為了遮掩泛白的眼珠！就、就我們那天看到的那種你懂吧？”
曲盼煙說，懂。
岳曉夢不禁打了個冷顫：“每天這麽多死屍伺候着，你說那段揚還是人嗎......”說罷，她猛地擦了擦臉，恨不得把這層皮都蹭下來。
曲盼煙與素靈玉剎那間了然，曲盼煙看着停在半空自顧自地燃燒着火焰，喃喃道：“果然如此......”
岳曉夢不解：“什麽果然如此？”
曲盼煙的眼睛被火焰點亮：“誰在這個地盤做主便是誰。”
岳曉夢：“啊？”
“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
“曲師妹在嗎？我有事想和你談談。”是木倩。
岳曉夢死拽着曲盼煙地手，驚恐道：“別跟她談，萬一她也沖上來親你呢！”
曲盼煙安慰她：“她不敢的，我曲氏又不是吃素的。”
岳曉夢如夢初醒，道：“對對對，等我回去一定要叫我爹爹收拾這段揚為我出氣！”
曲盼煙笑笑，心道：我覺得岳家主應該是沒機會見到段揚了呢。
曲盼煙轉頭看着緊閉的門道：“木師姐不如先說來聽聽？”
木倩開始忏悔：“師妹我想通了，你說的對，段揚就是個僞君子，他根本不值得我托付終身！他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卻又看上你，方才竟然還親了岳小姐，我對他真是失望透頂......”
“我後悔了，我願意帶你們離開。師妹你再相信我一次吧，最後一次。”
曲盼煙走到門口，還沒有要開門的意思：“木師姐，取人信任不是這麽取的，總要再多說點什麽，你說對嗎？”
木倩聽見她的聲音驀然近了，卻不将門打開，怔愣片刻後道：“好，我說。其實在段府之中，只有他一個人是活人，剩下的全都是死人！全部都被他操控着的！”
“而且，”木倩注視着門，“這府裏頭每一具死屍生前都同他好過！”
曲盼煙驚了：這他娘的種馬文男主呢？！
曲盼煙朝門闩伸出手去，手腕就忽然被握住了，鼻端飄來素靈玉身上的香氣，一種只有靠近她才能聞得到的幽香。
素靈玉似乎不同意她開門，一直站在她身後抓着她的手不放。兩人就保持着這個姿勢，沉默地聽着外面的人說話。在火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誰也沒注意到她臉上暈開的桃紅。
曲盼煙趕忙拍了拍自己的臉。
清醒點！現在不是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時候！！！
素靈玉不明所以地垂下頭，附在她耳邊，用氣音道：“怎麽了？”
一股熱氣噴灑在曲盼煙的耳畔，帶着素靈玉身上那股獨有的香味，暧昧得讓她心跳加速，木楞楞得不知東西南北。
草草草！我死了！我死了！
曲盼煙咬了咬牙，努力集中注意力，于是沖着門外的人道：“繼續說。”
只聽門外的木倩道：“最重要的一句師妹你可要聽好了，其實這府中的每一個人，都是段揚殺的！”
成功地将她從為愛情頭腦發昏的邊緣猛然拽了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