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二日, 碧空如洗, 纖塵不染, 澄澈如無邊無垠的沉靜碧海。今日會有貴客光臨, 仙夢宗山門大開, 素靈玉與曲盼煙早早的便在恢弘的門前等候。曲盼煙今日起來發燒已經全好，素靈玉便準許她一同等候。
只見天邊倏然掠過一個紅點漸漸往仙夢宗而來，待它近了，便可見一輛以黑楠木為車身, 金玉為飾, 線條秀雅流暢, 墜挂着曲氏火焰家徽的特制玉牌的天馬車，其後還緊跟着數十名禦劍飛行的黑衣侍衛，場面壯觀氣派，叫人不敢造次。
各大家主出行身邊的侍衛都不會用行天地, 而是選擇禦劍而行, 主要是為了撐場面, 數十道光可比不上數十個彪悍勇猛的精英給人的視覺沖擊大。
天馬車悠悠緩緩地落在地上, 嚴武撩開玄色車簾, 露出車內之人明豔照人的臉。
曲盼煙笑着喊了聲：“姐姐！”
曲暮秋便沖她嫣然一笑, 優雅端莊地下了馬車，伸手接住了歡天喜地跑過來的人, 溫聲問道：“煙兒在仙夢宗乖不乖呀？有沒有惹你靈玉姐姐生氣？”
曲盼煙頓時啞然：“......”姐姐你這問題我沒法接。
她前天才惹了素靈玉發怒，被罰抄二十遍經書，至今還差個幾遍呢......
“盼煙很乖。”素靈玉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後, 替她回了話，“從未惹我生氣過。”
“那就好。”曲暮秋溫和地笑了笑，又注意到自家妹妹脖子上平白多出來的火玉，便拿起來略作端詳，問道，“這塊火玉是？”
素靈玉道：“她身上有金丹排斥的小天罰，我便做了一塊火玉給她護體，免得她被太靈峰寒氣所傷。”
曲暮秋訝異地看着曲盼煙，曲氏已經幾百年沒人中過小天罰，因為其概率不高，所以總被長輩遺忘，後輩聞所未聞。故而她也沒跟弟弟妹妹們說起過這種天罰，她哪料得到曲盼煙偏偏就是那個“天選之子”呢？
曲暮秋憐愛地摸了摸曲盼煙的頭發，選擇不告訴她曲氏已經幾百年沒出過小天罰的事，很溫柔心疼道：“辛苦我家煙兒了。”
毫不知情的曲盼煙反安慰她道：“姐姐不必為我擔憂，靈玉姐姐說了天虹長老可教我融合之法，助我渡過此劫。”
曲暮秋放心地點了點頭，又看着這塊玉，表情略有些不适，似是火玉上面鬼畫符一樣的雕法對她的沖擊過大，使她一時半會難以接受。
曲盼煙怕她跟岳曉夢一樣說醜，下素靈玉的面子，便搶聲道：“靈玉姐姐親手雕的，是不是很好看？”姐姐，我相信你能意會的，快給你的至交一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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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暮秋臉上的笑意更深，表情真誠，言辭懇切地道：“嗯，好看，辛苦我們素宗主親力親為了。”
素靈玉渾不在意，只道一句“你我之間何須客氣”便引她入宗門內接待。
素靈玉如常在太靈峰的茶亭裏招待曲暮秋。茶亭依山而建，四周環繞着嬌嫩的靈花奇草，滿地都是靈獸生機勃勃。舉目四眺，湛藍的蒼穹下，可見綿延朦胧的青山依依往天際而去，确然是一番好景致。
曲暮秋今日來找素靈玉是為了世家的事，所以并沒有讓曲盼煙在旁言聽。曲盼煙沒有多問，幹淨利落地抽身離開。
曲盼煙去找了長星長老，這是她昨天和素靈玉商量好的。今日素靈玉要負責接待曲暮秋，沒有時間保護她，但她又要過眼岳二公子，于是素靈玉就提出讓百無聊賴的長星長老陪着她和岳曉夢一起過眼，防止出什麽意外。
曲盼煙一走，曲暮秋便擡眼掃一下四周的靈奴，素靈玉意會，揮退了他們。
曲暮秋微微一笑：“我就不同你繞彎子了，我今日就是來問天火族聖子的事。”
素靈玉不由凝眉：“為何問起她？”
曲暮秋把玩着白玉茶杯：“因為她和柳氏結盟了。”
她擡起頭看着素靈玉，目光幽深如海：“你不會不知道天火族聖子對曲氏的威脅有多大。”
素靈玉自然知曉，那幾乎是無解的克星。
曲暮秋道：“柳氏新任家主柳逸之，那個年輕有勇的後生已經打算從曲氏開始，要徹底擊碎世家之間不成文的制衡規則。”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從不與外界來往的天火族聖子結盟，也不知道那位尊貴的聖子擺出了什麽條件，我身為曲氏家主斷不可坐以待斃，便來此問問你，好先做防範。”
素靈玉正色道：“你想知道什麽？”
曲暮秋問道：“她叫阿依朵，曾在仙夢宗當過弟子，還是長星長老的徒弟，你的徒孫，是嗎？”
素靈玉颔首。
曲暮秋：“這位聖子性情如何？可好相與？又有何弱點？”
素靈玉道：“阿依朵性情暴戾，奉行‘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宗旨，自認為聖子身份比世人高貴，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不好相與。我不知曉她的弱點是什麽。”
曲暮秋聞言，忽然笑了：“你看起來很不喜歡這個徒孫？”
素靈玉蹙眉：“她不配做我的徒孫。”
曲暮秋篤定道：“你真的很不喜歡她。”形容阿依朵的詞就沒一個是好的。
素靈玉一臉嚴肅道：“不喜歡，她比樓無花還煩人。”想了想，補充了一下，“一百個樓無花都比不上一個她。”
樓無花和阿依朵比起來簡直溫柔可人，眉清目秀！
曲暮秋笑着笑着忽然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素靈玉眼中透出一縷憂愁：“你要如何？”
作為至交她一定會出手襄助，但只憑她一個是萬萬不行的，曲暮秋必須有自己的打算。
曲暮秋唇口又漸漸恢複了往日的溫和笑意：“曲氏有冰系世家的老盟友，暫且能撐一撐。最近我欲拉攏的康氏頗具實力，但一直搖擺不定，我仍需一個契機讓他們堅定地加入曲氏。而岳氏，這位柳氏的老盟友，已經因為煙兒之前救過岳六小姐而對我曲氏态度溫和。”
曲暮秋望着杯中清茶：“岳老家主向來重恩，又極為疼愛岳六小姐，我至少能有七成把握在曲柳兩家正式撕破臉的時候，岳氏會退居中立。”
她緩緩地笑了起來：“我家小姑娘也算是幫了姐姐一個大忙了。”
“暮秋。”素靈玉話鋒一轉，突然問道，“你可知道岳二公子？”
曲暮秋微微一笑：“岳千郎五年前在百獸會上大出風頭，拔得頭籌，為岳六小姐贏得了稀世神鹿，當家主的都知道他。”
五年前的岳千郎，就和曲長烨名揚宗派的時候一樣，都是極為吸引各大家主注意的。家主不僅要關注自己族內發展，還要多關注其他世家的新生血液，務必做到心中有數，可言一二。
相較于岳千郎和曲長烨二人，曲盼煙名揚天下的方式可就簡單多了，全靠安丞一臂之力。現在誰都知道曲氏三小姐和仙夢宗宗主是情敵。
素靈玉又問道：“那你可知他心上人是誰？”
曲暮秋愣了愣，慢悠悠地道：“知道，是我。”
素靈玉微訝：“你何時知曉的？”
曲暮秋道：“煙兒救了岳六小姐之後，岳千郎随岳少家主代表岳氏前來送禮感謝的時候，我看出來了。”
素靈玉問道：“那你可對他？”
曲暮秋笑了笑：“毫無感覺。我總想找個時間勸他回頭是岸，但最近又一直忙于應付柳氏抽不開身。”
在她心中，這世上無人能讓她心動，情愛永遠比不過她的曲氏。
曲暮秋又問道：“但你又是如何知曉的？”
那自然是曲盼煙告訴她的。
素靈玉答道：“盼煙和曉夢那孩子玩得很好。”
曲暮秋了然道：“不乖乖修煉，總挂心其它，她實在是太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素靈玉立馬為曲盼煙辯解，“盼煙很好，沒有給我添麻煩。她不過是小天罰在身無法修練而已，你莫怪她。”
曲暮秋凝望着她：“你很護着煙兒，看來煙兒很讨你喜歡？”
素靈玉沒有接話，扭頭看向天外層層疊疊，大開大合的白雲，陷入了沉默之中。
曲暮秋等不到她的答案，又看出她似乎是在做什麽準備便也不再追問，等她做好了準備自然會說。
曲暮秋捧起茶杯輕輕吹開茶面翻卷的細小茶葉，茶湯湯色金黃，茶香透過茶面吹拂而來，隐隐帶着一股甜意。
她淺淺飲了一口，舌尖上化開淡淡的甜味，茶香溢滿口腔，又伴着徐徐清風，叫她身心放松不少。
過了一會，曲暮秋才聽見素靈玉重新開了口：“暮秋，有一件事，我必須向你坦白。”
曲暮秋擡起眼與素靈玉四目相對，她看見她雙目湛清明亮，帶着一份不可忽視的認真，這讓她受到莫名地感染，緩緩放下了茶杯，認真傾聽她接下來的話。
素靈玉正色道：“我喜歡盼煙。”
曲暮秋怔然。
素靈玉補充道：“是想做她道侶，永生永世保護她的那種喜歡。”
“你是她的長輩，又同我是至交，所以此事我不想瞞你。”
曲暮秋問道：“煙兒也知道了？”
“她還不知道，”素靈玉道，“我想慢慢來，我願意等她喜歡上我。”
“你呢？你可介意？”素靈玉毫無把握地問道，她甚至有些緊張。
以前樓無花追求她的時候，曲暮秋并未說什麽。但現在不同，現在是她要去追求曲暮秋的親生妹妹。
人做當局者和旁觀者是截然不同的反應，牽扯到親生妹妹，當局者曲暮秋真的也不介意嗎？
當局者曲暮秋卻忍不住笑了起來，既不端莊也不優雅，随心所欲大笑幾聲，連說了幾個“沒想到”，等她笑夠了便又恢複到往常文雅的模樣。
素靈玉皺眉不解：“沒想到什麽？”
曲暮秋掩着唇，眉眼間盡是笑意：“沒想到無花拿不下你，我家小姑娘卻拿下了，我本以為你是不喜歡女人的。”
素靈玉眉頭皺得更緊。她明明只是不喜歡樓無花......
素靈玉試探性地問道：“你介意？”
“我不介意。”
曲暮秋慢慢地握住她的手，像是在給予她力量，神情溫柔。
“衆生平等，愛亦平等。不論對方是男是女，你永遠有追求所愛的權利。”
“你我是至交，我會永遠支持你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