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桃瓷眼見着謝遇離開了晨星娛樂, 就乖乖地坐回去,單薄的身子陷在柔軟的沙發裏, 低頭認真地捧着一瓶果汁, 慢慢地喝。
他吃東西的時候總是非常專注, 桃花眼裏溫溫潤潤的,低垂着眼, 睫毛長長,偶爾眨動一下眼睛, 大部分時間都是安靜無害的。
少年奶白的膚色在明亮的燈光下更顯細膩滑嫩, 看着倒和他的本體極為相符——精致的陶瓷娃娃。下.身穿着淡藍色的水手服短褲, 露出修長白皙的腿,一雙白色球鞋往上, 左邊腳踝處系了一條細細的紅繩,上面綁着一顆桃核做的鈴铛。
秘書安娜站在一邊細細打量着少年, 視線在桃瓷纖細的手腕和身上的水手服各停留了一會兒,又有些閃爍地移開, 面上是标準公式化的微笑。
桃瓷此刻幾乎算得上是心無旁骛了,仿佛喝東西是一件多麽神聖的事情一樣。事實上, 很多妖怪根本不吃人類的食物, 因為口味相差太大了吃不慣。像桃瓷這樣熱愛人類食物的妖怪,可以說很少見了。
辦公室裏相當安靜, 靜到只能聽見牆上古典挂鐘細微的嘀嗒聲。
忽得, 少年口中含着的吸管傳出幾聲明顯的咕嚕聲, 果汁喝完了。
桃瓷把瓶子放到茶幾上, 擡眼看向一邊站着的秘書,想起謝北澤說過安娜是可以信任的人,便有些猶豫地小聲問:
“拔拔什麽時候回來呀?已經過去十分鐘了。”
卷發秘書聞言回過神來,擡手将垂落的發絲別到耳後,微笑道:
“總裁可能是耽誤了一下,因為晨星娛樂一直是李總經理在管理,謝總每隔半個月過來視察,所以需要時間會比較長。小少爺再等一下吧。”
“好。”桃瓷乖巧地點了點腦袋,随即疑惑地看了一眼從剛剛開始就一直站着不動的女人,清澈的目光在對方交握置于腹部的手指上掃過,壓下心裏的疑惑,站了起來,四處看了看,轉身走到高大的落地窗前。
那裏是早上謝北澤站着的地方。
桃瓷透過落地窗,看着下面燈火通明的城市,随處可見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夏和環城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雙眸好奇地眨了眨。
小妖怪湊近透明的窗玻璃,白嫩的鼻尖幾乎抵到玻璃上面,桃花眼中滿是驚奇和贊嘆。
妖界自從和巫師達成和平協議後,建築風格就更偏向西歐巫師界慣有的古老典雅,妖怪們和巫師一樣住着尖頂圓頂的城堡,每座城堡都位于各色各樣的莊園之內,出門坐馬車,傳信用靈鳥,寧靜而平和,生活節奏非常緩慢。
像這樣現代化的城市夜景,桃瓷還是第一次見到。
秘書安娜見少年貼窗安靜地看着夜景,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異常,才緩緩松了口氣,伸手按在悶疼的胸口處,擡頭看了一眼時鐘,神色極為不安。
自見到桃瓷的那一刻,她就隐隐約約有一種感覺——自己體內的鐘表計算似乎因為少年某種獨特的能力而悄悄改變了。然而這樣的變化她根本無力阻止。
平時她可以從上午六點一直保持清醒到午夜十二點,可是今天桃瓷的出現完全打亂了她的時間,一股深重的無力感漸漸從體內升起,頭也開始暈了起來。
安娜只覺渾身越來越僵硬,熟悉的麻痹感再次襲卷了腦海。
在她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桃瓷的時候,身後的時鐘突然敲響。
嘀嗒。嘀嗒。七點到了。
随着指針精準地指向了七,美麗的女人仿佛不受控制般站直了身體,雙手優雅地交疊,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
然而,鳳眼裏閃爍着的光卻徹底暗了下去,整個人幾乎是一瞬間就失去了知覺,意識沉入了黑暗之中。
而桃瓷聽見身後傳來時鐘敲響的聲音,忙站直了身體,轉身往鐘那看過去,嘟囔道:“七點了。”
謝北澤估計已經開會結束了,桃瓷走回沙發處,把小書包背了起來,擡頭看向秘書,糯糯道:“我可以去找拔拔嗎?”
悅耳空靈的少年音傳入女人的耳中,卻無法引起安娜的任何反應。
桃瓷以為安娜在發呆沒聽見,便走近了幾步,又問道:“七點了,我們去找拔拔吧?”
安娜還是一動不動,妝容精致的臉上帶着一成不變的淡淡微笑,眼睛直視前方,雙手交疊放在腹部處,站姿優雅。
桃瓷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雙眸微微睜圓,抿了抿嘴巴,膽怯地屏住了呼吸,伸出小手挪到安娜面前,輕輕揮了揮。
女人眼睛眨也不眨,整個人就如同雕塑一般,完全沒有反應了。
桃瓷害怕地往後退了兩步,卻又突然想起剛剛的鐘聲,連忙轉頭看了一眼那個鐘表,又回過頭,狐疑地看着秘書,小聲問:
“你是……雕塑妖嗎?就是……妖王說的,時鐘響了就會變成雕塑的妖怪……”
安娜沒有回應,臉上化了妝的皮膚卻迅速變硬,整個人眨眼間就像被塗了一層白色的顏料一樣,完完全全變成了一座真正的雕塑。
桃瓷緊張地捏緊書包帶子,确認了安娜的身份後,就毫不猶豫地轉身快步往辦公室門口跑去。
只是他還沒到達門口,辦公室門就被人推了進來。
謝北澤一手拿着手機放在耳邊,一手握着門把,走了進來,見桃瓷神色驚慌,忙反身把門關好,單手将有些發抖的少年攬進懷裏,撫了撫脊背,又對着手機另一邊的人低聲道:
“明天我會通知李木,給桃瓷請半天假。然後帶他過去。先這樣,挂了。”
桃瓷下意識伸手揪住了謝北澤的衣擺,小臉埋在男人胸口處,整個人緊緊貼在男人寬厚的懷抱裏,肩膀細細地發着抖。
謝北澤收起手機放回兜裏,把人攬緊,安撫地拍了拍少年的背,低頭問:“怎麽不在裏面等我?餓了嗎?”
“我……我出來找拔拔。”桃瓷被強健的手臂攬住了背,總算沒那麽害怕了,靠在謝北澤懷裏瑟縮地扭頭看了一眼辦公室裏那道曼妙的身影,仰頭求助道:
“安娜變成雕塑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妖王明明說,雕塑妖只會在六點和十二點變化的。”
謝北澤聞言微微皺起眉,沉靜的神色不變,只眸色漸深,帶了些深思在裏頭,他擡眼看向辦公室裏茶幾邊上站着的女人,收回視線,攬着桃瓷往裏走,安慰道:
“沒事,安娜應該是體內計算時間的鐘表錯亂了,等會兒爸爸讓妖怪管理局的人來看看,幫她恢複正常就好了。”
“可是,她的鐘為什麽會突然不準了?”桃瓷被帶着走到沙發邊坐下,小手還軟軟地捏着謝北澤的西服衣擺,被男人拉下來握在寬大的手心裏揉了揉,安心地繼續說:“雕塑妖的時鐘都是固定的,不會壞。”
“是不會。”謝北澤低聲開口,一手握着桃瓷柔軟的手揉捏,一手撥通了妖怪管理局的電話,對着電話那頭交代了幾句,又挂斷,哄道:
“我已經通知工作人員過來幫忙了。桃瓷還記得,剛剛安娜變成雕塑之前,你做了什麽嗎?”
“桃瓷沒有做什麽呀。”少年無辜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落地窗,說:“我在那裏看夜景。安娜只和我說過幾句話。”
謝北澤若有所思,伸手摸了摸桃瓷的肚子,溫熱的掌心蓋在肉肉的小肚子上,問:“桃瓷今天有用自己的能力?”
“癢。”桃瓷被摸得癢癢的,小手抓住了謝北澤的手腕,卻因為對方沉穩的眼神而停止了掙紮,蹙起眉軟巴巴地說:
“桃瓷用了講故事的能力,給好多人類加上了魔氣防護膜,還喚醒了他們心裏善良的聲音。不過不是很大聲。”
“那有哭過嗎?”謝北澤耐心地問,松開手拉好少年的上衣衣擺,又單手環住腰把人抱高,把桃瓷下滑的短褲拉高了一點,蓋住肚臍眼。
桃瓷低頭看着被蓋住的肚子,抗議道:“拔拔把我的褲子拉太高了,不好看。”
“衣服太短了。”謝北澤神色不動,淡淡回了一句,又打量了一下桃瓷,說:“這衣服是上個月買的?不合身了,明天再讓人送幾套過來。先別淘氣,回答爸爸的問題。”
桃瓷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松開揪着褲子的手,回憶起來,嘀咕道:“在表演的時候,有想哭過,可是我沒有讓人看見我哭的,我忍住了。”
雖然小妖怪要哭不哭的看着更可憐,但是他确實是努力憋住了,眼淚也沒掉。
謝北澤聽完,伸手繞到桃瓷頸後,手掌捏住了脆弱的後頸,放出一股微涼的能量探入少年體內,檢查了一遍。
過了一會兒,見桃瓷還乖乖縮着脖子沒有反抗,男人把能量收了回來,剝了顆糖喂給桃瓷,低聲安慰道:
“你哭的時候把淨化魔氣的能力打開了,安娜是魔化妖怪,她看見你,體內的魔氣就會受到抑制,自主變化的能力自然會跟着失控,這不是壞事,不用怕。”
“嗯。可是……上次我也把能力打開了,全一科和謝遇都沒有事。”桃瓷糯糯地回答,依賴地往男人懷裏靠近了一點,不安地說:
“我哭過後淨化魔氣的能力會自己打開,他們不是會覺得舒坦嗎?就是魔氣被壓制了,不會那麽痛苦。安娜怎麽不一樣?是不是我的能力不太好……”
“不是你的問題。”謝北澤伸手把桃瓷的帽子取了下來,放進少年的小書包裏,理了理淩亂柔軟的黑發,解釋道:
“淨化魔氣是好事,但魔氣被壓制的同時也意味着他們會想起自己被魔化的那一刻發生的一切。全一科被魔化的時候,他是沒有意識的,所以他根本回想不起任何事情。而謝遇……”
謝北澤抿直了薄唇,俊美禁欲的臉上透出些許淡漠,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亮起來的屏幕,攬着桃瓷站了起來,平靜地說:“妖怪管理局的人到了。爸爸先帶你回家。餓了吧?”
“有一點。”桃瓷不好意思地摸着咕咕叫的肚子,被男人攬着往外走,邊走還邊惦記着剛剛的問題,執着地問:“為什麽謝遇不會受影響?”
謝北澤攬着人轉過拐角,在聲控燈亮起的一瞬間,斂起了雙眸中藏得極深的冷意,按亮電梯,低頭對上桃瓷純淨的目光,攤開手掌放到桃瓷嘴邊,說:“吐出來。”
桃瓷呆了呆,停住咬糖果核的動作,把核吐到男人手心裏,看着對方用紙巾包了扔進垃圾桶,眼珠一轉,細聲細氣地說:“拔拔在忽悠我。不讓我問。”
“沒有。”謝北澤淡定地回答,帶着桃瓷進了電梯,又彎腰把人一把抱了起來,單手托着臀掂了掂,見桃瓷吓得抱緊了自己的脖子,眼中閃過笑意,低聲道:
“不是所有人都不記得魔化時發生的事,在早就習慣的情況下,多回憶兩遍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謝遇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