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路
有些事,不想就沒有煩惱,有些人,不見就沒有苦惱。
林彧的假期有三天,對她而言是相當奢侈的。
收拾收拾了這兩天混亂的心情,提着花去了她半個月工資的水果和煙酒,沿着那條熟悉又陌生的小路走,大路都是留給有錢人家的車輛通過的,而她,只要走這條小路就夠了。
前方的這個小區要比她租的那裏條件好的太多了,是近兩年才建的別墅式新住宅,這條路熟悉是因為她隔上一段時間都會走上那麽一次,不走到終點,只是反複走這條路,怕自己會忘掉了之後就再也想不起來了,就算如此,她還是對這條小路感到陌生。
“叮。”
門鈴響了一會兒才有人聲從門鈴處傳來,中年婦女的聲音卻絲毫不顯蒼老:“哪位?”
“陳姨,是我。”
樓下的門随着林彧的聲音開了,她坐着電梯上了八樓,跟在陳香秀身後進了裝潢溫馨的客廳,陳香秀轉過頭淺笑了說:“林彧,你先在這坐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水。”
陳香秀這個繼母算得上是會為人處世的,林彧的媽媽還活着的時候,陳香秀沒有跟她媽起過沖突,她媽去世之後,也沒有跟她起過争執,所以林彧對她的态度一直都是她怎麽對待自己,自己就怎麽對待她。
林彧挺直腰背在沙發上坐了一會,但這樣坐着實在是累得很,這裏是她爸的家,卻不是她的家,她沒發随意地呆在這裏。
看着自己放在茶幾上的水果和煙酒發呆,陳香秀遞給她一杯果汁,說:“這是今天保姆買回來的荔枝和着一些其他水果一起榨的汁,你弟弟成天吵着要喝,沒辦法,家裏就只能一直都準備着,你喝喝看,喜歡喝以後來都給你準備這個。”
她見到林彧每次都要唠上幾句家常,這次見她沒說話,立馬想到了什麽,繼續說:“你爸出差還沒回來,可能忘記告訴你了。”
是啊,忘記告訴她了,他的事情什麽時候想起來告訴過她?
林彧緩了緩臉色,說“沒事,我休假就過來看看,沒什麽事情,陳姨,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也好,難得你休假,等你爸爸回來了,我跟他說你來過。”
“嗯,陳姨,那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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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才來就走呢?留下來吃了晚飯再回去吧。”
陳香秀向來是各方面工夫都做的足,每次林彧來帶的東西她都會替他爸林守業收下,她帶的東西好壞不說,至少讓她面子上過得去了。她說話卻是一向說的圓滑她有時會當着林守業的面開口留林彧下來吃飯或是過夜,雖然每次都被林彧拒絕了。
不過是多年的隔閡和心結,林彧本也不該再出現在這裏,這是因為她母親蘭蓮,盡管現在她不待見他,他也不待見她,但是也正是因為她媽媽,她不得不時常來看看這個媽媽一直放不下的男人,他不得不讓女兒進門,林彧始終記得媽媽說過:“你是你爸的女兒,我想你以後多去看看你爸,媽不想你爸爸以後一個人。”
早都已經習慣了,還去想這麽多幹什麽?
林彧沒有直接回家,去花店買了束花,就直接坐了公交去看看蘭蓮的墓地,也是忙的暈了頭,坐公車坐過了兩站才反應過來,她下車後走路走了十幾分鐘,到了墓地的時候,恍若多年沒見着她媽。
她仔細地把墓前打掃了一遍,換上了新的花束後,就在墓碑前慢慢跪下,臉上卻是笑着的,說:“媽,我好像很久沒來看你了,你怎麽也不來夢裏吓吓我,好讓我快點想起來忘了給你燒點錢過去啊,弄得我沒心沒肺一樣。”
然後就沒有再說什麽了,低着頭,劉海遮住了眼睛,就這樣一直跪着,跪到她的雙腿從冰冷到疼痛,再從疼痛到麻木。
或許當思緒都被抽空的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的時候,時間才是過得最快的,待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就連麻木的感覺都消失了,她才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揉了揉膝蓋,慢慢地爬了起來,對着墓碑上蘭蓮的照片笑着說:“媽,一會兒要天黑了,你知道我膽子小,怕黑,我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她在公交站牌站了很久,始終不見公交過來,墓地這邊比較偏僻,公交很少,天氣很冷,她在原地蹦蹦跳跳好一會兒也不見有效,天色越來越暗,她心裏有些發憷,最後沒辦法了,只能一邊往回走一邊等公交了,總好過讓她站在原地等。
她的步子不太快,可是能夠讓身體發熱就足夠了,公路兩邊的路燈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亮了,默默地将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林彧低頭盯着自己的影子,邊走邊試着去踩自己的影子,又走了大概幾分鐘,她有些慌亂起來,她告訴自己要鎮定,不要慌張,繼續走,繼續慢慢往前走,只要公交車來了就好。
或許是她的禱告靈驗了,在幾分鐘後她走到下一個站牌的時候,公交車真的來了。
她有些步伐不穩,幾乎是沖上公交車的。
她心裏一直都是忐忑的,剛才她沒有看錯,有個人影在她背後,一直跟着她,一直跟着她??????
半個小時過去了,她不得不下車,在站牌附近張望了兩下,沒有人,這才稍稍緩和一些,往小巷子裏面走。
周圍異常安靜,她将手合攏附在胸前。
“喵——”
突然一聲動靜把她吓得半死,回過神來知道是只夜貓 ,心裏倒不想先前那麽一驚一乍的了,她輕嘆了一口氣,繼續往前走,只是步伐沒有先前那麽快了。
“林彧。”
倚在她家樓下的過道的人隐在黑暗中,遮住了大半的臉,讓人看的不甚分明,只有微弱的星火般大小的煙火光,她聽不出來聲音裏的情緒,甚至因為抽了煙,嗓音帶着些許的暗啞而辨別不清他的話音,只能從熟悉的味道中知道是他。
林彧怔怔地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動作,就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看着被黑暗籠住的他扔了夾在手指尖的煙頭,向她一步步走來,緩慢而沉重,一步,兩步,三步······
她的右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右手在旁邊摸到泛白掉渣的牆扶着,有想要再往後退的趨勢······
恐懼終究是戰勝了一切,她猛然将眼睛一閉,掉過頭就跑。
在她左腳剛跑出一步的時候,身體猛然被更加迅速的氣息籠罩住,她不敢再動彈,立馬僵住在原地,男性的氣息萦繞在她周身,他的呼吸聲在她耳邊徘徊,他的右手環在她的頸間,左手抱着她的腰,他将他的頭慢慢埋進了她的脖頸。
莫廷炜這幾天絲毫沒有比林彧好過,他回國有好長一段時間了,之前大學同學聚會,他明明知道她不肯定是不會來的,可還是抱着僥幸心理,去參加聚會的時候,他竟然還能感覺到自己有些莫名的忐忑和不安,然後看似不經意間在一群人中掃望了幾圈,找不到她的時候,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在心底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番:莫廷炜,你還真把自己當情聖了!
不管心裏怎麽想,看到代小魚的時候,他還是默許了齊浚傑去找代小魚搭讪,知道林彧在哪裏生活,掙紮了好幾天,還是鬼使神差地跑到她工作的超市······
可是,她只是低着頭,臉看他一眼都不願意,她就這樣不願再見到他?他就這樣招她厭惡?她就是這樣對他不屑一顧?
他連續好幾天都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看着她的一舉一動,她的工作,她的住所,她的生活,都跟他想像的背道而馳,這四年,好像一切都脫軌了。
冬天嬌氣怕冷的她沒有穿厚實保暖的白色羽絨服,不喜歡被人碰到擠到的她天天下班坐公交,怕黑膽小的她晚上敢一個人走夜路······
他想過她會找一個家境富裕的男人結婚生子,她那個有錢的爸爸會幫他找了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她會去過她富太太的生活。
他想他和她只能算是大學裏面的一段露水情緣,畢業就該好聚好散。
可是親眼看到她過的這樣艱難,連呼吸都是沉重的生活的時候,他|媽的就是心裏有根拔不出來卻梗的發慌的刺。
“莫廷炜。”她閉了眼,有些認命地輕喚了他一聲。
“嗯。”
在她喊他名字的瞬間,他積壓在心底四年的不甘和傷痛都得到了解脫,她從來都沒忘記過他的名字,就算他自己在同學會上經常都會認識人卻叫不出名字,可是她沒忘記過,她還能像大學時候一樣“莫廷炜,莫廷炜”地叫他。
林彧只聽着身後的呼吸聲,但他不再說話,随即又緊了緊手臂,只是就那樣子抱着她,好像就怕一松手她就會跑掉,就會消失,就會成為幻覺,又好像是刻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是怨怼、是懲罰、又是不安。
就這樣吧,這樣也好,傾吐了一口長氣,她不再緊繃着身體,肩膀都松垮了下來,任由他抱着,就這樣抱着。
“莫廷炜?”
她想問他到底想幹什麽,她就算腦袋再不好使,也知道他出現在她家樓下不是湊巧,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成了無聲的嘆息。
“嗯。”
他應了一聲,随即無聲無息,再沒有言語。
只是林彧肩膀上的力道又重了兩分,她疼,像是想要活活把她捏碎一樣。
随他吧,傷他的是她,離開的也是她,捏碎了她,她也應該當做是還債才對。
“莫廷炜。” 十幾分鐘後,她又叫了他一聲。
他一直這樣無聲無息,不言不語,只在那麽幾秒鐘的瞬間,她的身體因突然脫開了束縛而向前一颠,待她擡起頭來,在她眼前還有些恍惚的時候,人影就閃過她的身旁,遠去,直至消失在視線。
若不是肩膀上的酸痛感依舊強烈,她幾乎就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當做是一場沒醒過來的夢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