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結局
林彧猛然一驚,渾身打了個寒顫,她起先安排好的,計劃好的一切,以為瞞住了所有人,可以在去野外工地的時候,找個機會默默地離開,卻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而已。
不是林彧天性涼薄,而是她心底斷定,當斷不斷,必受其亂,今天不這樣,日後只會徒添煩惱。
自從她從北京回來之後,她身體的現象越來越頻繁,洗漱的時候會突然鼻血控制不住地流下來,吃飯的時候不小心讓莫廷炜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手臂上的淤青,甚至會莫名地幹嘔,連續好幾天,她不敢讓莫廷炜碰她,不敢穿無袖的衣服,她不敢亂出門,她怕自己會突然流鼻血,她怕自己身上淤青越來越多,她怕自己有一天會倒在家裏,倒在莫廷炜面前······
她不走,也沒法告訴他自己生病了,她不走,就沒法安心地去治療,她天生就是懦弱的,她糾結,痛苦,反複掙紮,可是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勇氣,當着他的面告訴他自己有可能會再一次離開他,而且可能是,永遠離開!
當她聽到娜娜有野外隧道工程項目的時候,這個離開的想法突然就跳入腦海,她幾乎是沒有猶豫就說出自己也要一起去野外的決定,晚上告訴莫廷炜的時候,她用盡力氣讓自己看起來随意又無所謂,就讓他以為她還是以前那個任性随性而為的林彧,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把什麽事情都想的簡單容易,去野外工作就像出門野炊一樣。
她一夜無法安睡,一直沉浸在要離開的傷悲中,無法自拔,想到莫廷炜,她會愧疚不安,想到楊娜娜和代小魚,她會感到抱歉和不舍,又想到唐淇淇,她會貪戀現在日子的甜美,可是她,越想越動搖自己的決定,她一直就不是個意志力堅定的人,所以,她只是在走之前決定去看看唐淇淇······
她在野外有很多次可以無聲無息地憑空消失的機會,比如晚上,比如山上着火,再比如去泉水鎮,可是她一直拖着,拖到新工程的開始,拖到隧道漏沙,隧道坍塌的一瞬間,她腦中想到的,不是恐懼,不是害怕,而是她的人生,是不是終于可以結束了?
可是,這個男人來了,他來接她回去,他沖到她面前護住了她,他要她好好活着,他說:“就算我死在這裏,你也要活着走出去!”
當一個人真正經歷了生死,在生生死死之間徘徊過,一些本來看重的事情都變得不重要了,一些本來淡然的事情卻變成生命中非做不可的了。
“因為是你,所以值得。”林彧擡頭,對他笑着說。
他依稀記得多年前那個笑靥如花的女孩子在他親吻她的時候,她雙手抵着他的胸膛,臉頰緋紅,低着眼睫,告訴他,她想他是自己這輩子遇見的最好的人,值得一輩子,不,生生世世!
所以三年來,他一直欣賞她對事物和人的堅持和執着,還有一份為他毫無保留的情愫。
他不知道她要離開的理由,可是林彧不是一個擅長掩飾自己的人,她在去北京之前就有些奇怪,她回來之後的幾天,不要他靠近,還把自己的護照找了出來藏在櫃子裏,電腦裏還有查找去北京和出國的相關信息的痕跡,如果這次他還不知道她要離開,那他就真的成了不折不扣的傻子!
一想到這裏,他用力推開了她的身體,吃力地偏過頭去,說:“小彧,你回去吧,以後都不要再來這裏了。”
為什麽?
為什麽他要推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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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因為自己要走而生氣嗎?
林彧不明白,也不願多去聯想。她只知道,這時候的她如果不能再長久地活下去,那她也想随着自己的心去成全餘下的歲月。
她呆愣地看了莫廷炜的側臉幾秒鐘,深吸一口氣,猛然向他撞過去,整個人抱住他的上身,腦袋伏在他的胸膛,聽着他胸膛裏跳動的生命,淩亂而強烈。
在他反應過來,轉過頭,剛要掙紮,出聲說話的時候,她卻攔住他,先開了口說:“你不要講話,這些年,我從來沒有好好跟你說說話,也沒好好聽你說話,你先聽我說說話再趕我走,行嗎?”
她自顧自地說起來:“前年去上學的時候,我見到大四的學生穿着婚紗照畢業照,好羨慕,新娘子一畢業就去度蜜月,好羨慕,幾年都見不到面的校長主持婚禮,好羨慕,女同學當伴娘,男同學當伴郎,好羨慕,最近我總在想,如果我們結婚的話,會是什麽樣子?會不會也這麽讓人羨慕?但是走到樓下的時候,我想的更多的,卻是我該跟你說些什麽,你的身體好嗎,還是你還愛我嗎······”
“莫廷炜,我老是自己偷偷跑掉,明明是我追的你,到最後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離開你,代小魚說我沒良心,你是不是也這樣想我的啊?”
她絮絮叨叨地沒完沒了,也沒有邏輯可言,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感覺真的是久別重逢後的暢聊一般,林彧面色桃紅,無論怎麽看,都讓人覺得是戀人重逢訴說情懷的樣子。
晶瑩的淚珠緩緩滴落,透着夜晚的月光格外明亮,滴答在他的胸膛,她立身注視着他的眼眸,滿是希冀地說:“莫廷炜,你還讓我八十歲的時候攙着你回學校的學子湖畔嗎?”
“我殘廢了。”
他的一句話像是五雷轟頂一般,讓她整個人都呆住了,她本來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卻從未敢想這樣一個好強才幹的男人會是這樣子,他是如何接受了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又是懷着這樣的心情當着自己的面說出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只覺得心酸,鼻酸,五髒六腑都酸的厲害,直想落下淚珠子。
“去國外,你不是早就安排好要去國外治療嗎?我陪你去······”
莫廷炜再次用力偏過頭,慢悠悠地說:“我的腿早已經沒有直覺了······我一個人去國外······所以,你走吧······”
她用力咬了咬嘴角,鮮紅的血液溢了出來,她說:“傻瓜,大傻瓜,我們兩個辛苦了這麽多年,如果兩個都放棄了,你要怎麽辦,那我要怎麽辦?這麽多年了,為什麽不多堅持一會兒,你不是那麽聰明的一個人嗎?你是傻瓜嗎?你是笨蛋嗎?”
他注意到她唇角流下來的鮮紅血液,他無奈地擡起手,想要捂住她的傷口,卻被她一把抓住了右手,緊緊握在手裏不放,俯下身來,帶着血腥味的吻上他的唇,在他唇邊帶着哭腔輕喃:“就算你殘廢了,你也要把這輩子還給我!”
她誘惑着他,一步步攻克他心底的症結,直想把他的心重新挖出來,放進自己的身體裏,大腦裏,心裏。
他的眸子變地深斂起來。沒有任何回答,攔在她腰間的手臂就足以說明一切,他被她身上特有的迷疊香氣所迷惑,他被她少女不成熟的親吻所誘惑,他被她那句“就算你殘廢了,你也要把這輩子還給我”所迷惑。
激情褪去之後,兩人相擁無言,林彧靠在莫廷炜胸膛,若有若無地說:“如果我只能再活兩三個月,你還會再趕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