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作者有話要說: 2006年的6月10日,我終于還是沒能等到那份守侯了七年的愛情,關于這份把握不起的愛情,我想,我總該為自己留下點兒什麽。

這是一篇多少帶着一點點自傳性質的小說,其中有些東西,是我自己剛剛經歷過的,而其中的某些人也真真實實地活在我的生命裏過。我感謝他們,不管他們曾經給予我的是傷害,還是溫暖……至少,是他們,教會我成長……

納夕暫時安頓在學校對面的出租屋,我替他先墊了一個月的房租。付錢的時候,他的臉臭臭的,故意不跟我說話,似乎很不爽我的自作主張,因為這大大侵犯了他作為男人的尊嚴。

納夕這幾天一直在積極找工作。不想分他的心,我抽了周末自己就過去幫他打掃了屋子,一切收拾妥當,是該添置東西了,否則四壁空空的哪兒稱得上是個家啊。

晚上腰酸背痛地靠在床頭給他打電話,想問問什麽時候有空上街看看,納夕的聲音透着疲憊以及失落,

“你定吧。”

我猜應該是工作并不順利,有心安慰他幾句,又怕自己嘴笨反而會弄巧成拙,結果支支吾吾了半天居然不知所雲。好像是領會到我的心意以及笨拙,納夕忽而笑了,

“安慰人都不會!你還真是笨哪!笨蛋!笨蛋!”

“還有力氣罵我啊,呵呵,那就是沒事咯,我們明天下午就去吧,早點買好了早點安心。恩,你也順便換一下心情。明天繼續奮鬥!Fighting!那我挂咯。早點睡啊。”

“蘇曉安!”

“恩?”

“……謝謝你……”

“……不客氣……”

……嘟嘟嘟嘟……什麽嘛,居然都已經挂了!這家夥是故意的吧?故意浪費我感情!

豔陽高照,陽光暖烘烘的,大冬天選了這麽個時間出來,看來是對了。沃爾瑪、家樂福、易初蓮花幾家連鎖超市都在搞促銷,東西相對平時實惠不少,可人也太多了點吧,我們身不由己地随着滿滿的人潮東奔西走,都快被擠成沙丁魚罐頭了。不過忙活了小半天,總算是滿載而歸。快出超市門的時候,納夕忽然停住了腳步。

“怎麽了?還有什麽忘了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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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驀地轉頭,沖着我神秘地笑了出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趕忙低頭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一番,

“你……笑什麽啊?我……有什麽不對啊……衣服穿反了?還是,臉上有東西啊?”

納夕笑而不語。我急了,

“你到底在笑什麽啊?”

他總算開腔了,

“蘇曉安,我們買點菜回去吧。”

我驚訝不已,

“你……要做飯?”

他滿臉不屑地朝我瞥一眼,

“我拜托你偶爾也用用腦子好不好,老放着休息會生鏽的!切,想得倒美!是——你——要做飯,不——是——我!”

“我?”我大驚失色,“可是……我……不會啊!”

納夕不信任地掃掃我,慢條斯理地笑,

“你不是很會褒湯的嗎?”

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就會褒湯……”

納夕驚訝得張大了嘴,

“搞了半天你壓根就是個半吊子啊!蘇曉安,你好歹這麽大一女的了,眼看馬上都可以嫁人了,居然連做飯都沒學會?你……我簡直……依香可比你強多了,她的西湖醋魚可做得——”

我愣住了,齊蕾!他說得……如此自然、如此順口,好像從來就不曾忘記。其實我又何苦自欺欺人呢,齊蕾她本來就從未離開,她一直有意無意地盤踞在我們的心裏,盤踞在納夕的心裏,根深蒂固、揮之不去。

好像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納夕戛然而止。我默默背轉身去。一絲淡淡的惆悵不動聲色地侵襲過來,讓我們在瞬間都沉默下去。我慢慢走下臺階,

“走吧。”

他一把抓緊我的衣袖,

“蘇曉安……菜還沒買呢。”

我暗暗嘆口氣,不想看見他的表情,

“我不會做飯。”

“我來做。”

“啊?”我傻了,回頭卻對上他一臉的認真,那模樣完全不是開玩笑。

“哦……好。”

這個臨街的出租屋,嘈雜而陰冷,條件不是很理想,和納夕之前住的大房子自然是無法比的。然而因為是臨時尋租,能找到已是極幸運。不過它也并非一無是處的,盡管空間局促,它卻擁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省卻了和衆人合用的諸多麻煩。

我兀自收拾着房間,留納夕一個人在廚房忙活。

這個小小的屋子裏,到處都是納夕留下的味道,淡淡的……薄荷清香。在這一刻,它是完完全全屬于我的,我可以随着自己的心願任意擺弄納夕的房間:我要在床頭放一珠綠綠的小仙,那樣他每天只要一睜眼就會看到;我要換上海藍的窗簾,因為秦淩說過他最喜歡大海的顏色;我要在屋子的每個角落都貼上mana和gackt的海報,因為他是我和秦淩共同的偶像;我要他的CD裏永遠飄着malice mizer的聲音,因為他是我們的最愛……

可是秦淩,納夕是你嗎?我已經越來越分不清了,這樣下去要怎麽辦才好。

“蘇曉安,過來端菜!”

“馬上!”

菜一擺上桌,我就傻眼了:簡單的三菜一湯,白色的是冬筍炒肉,那又紅又黃的是番茄炒雞蛋嘛,那盤綠油油的呢,看起來應該是素炒空心菜,依稀還點綴些拍碎的蒜瓣兒,還有那嫩嫩的紫菜蛋湯!老天!這根本就是色、香、味俱全嘛。我要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容不得我多做思考,誘人的香氣已不請自來地一個勁兒往我鼻子眼鑽了,我的口水簡直要泛濫成災了,納夕不滿地敲敲桌面,不辨時機地說出大殺風景的話,

“蘇曉安,小心你的口水流到我菜裏。”

我趕緊用力咽一下,

“哪有?不過,你也是天才。”

納夕不屑地瞄我兩眼,譏诮地笑笑,

“你以為誰都像你啊,大笨蛋一個!”

我揚揚手裏的湯匙,笑着說,

“我啊,懶得理你,我吃飯!”

納夕“嗤”地別過臉去,

“找借口!”

我認真地糾正他,

“是不和你一般見識!”

納夕搖搖頭樂了,

“強詞奪理。”

“蘇曉安……”

“恩?”

“算了。”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詫異地擡起頭,

“說啊。”

“下次再說吧。”

“哎!”

納夕用力敲一下我的腦門兒,不耐煩地皺緊了眉頭,

“哎什麽哎啊,吃飯!”

……

下午還有課。

我一邊穿鞋一邊不放心地再次确認,

“真的不用我刷碗?”

他被我弄得幾乎火冒三丈了,拉長着一張臉恨不得立刻上來扁死我,

“蘇曉安你還有完沒完啊?那麽想刷進來啊!從剛剛起你都已經問了八百遍了!還讓不讓人活啦?”

我啞然失笑,伸手指指門框,

“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利索點兒。”他一副迫不及待的表情。

“今天,謝謝你的招待。”

他朝我做個“請”的姿勢,巴不得我立馬從他眼前消失,

“收到了,趕緊的!”

“拜拜!”

“恩。”他陰沉着臉,跟着補充道,

“那個……房租還有買東西的錢算我借你的,我找着工作就還你。”

“哦……好。”

我不由得暗自欣喜,這是不是可以表明齊蕾說的他是靠女人吃飯的理論其實并不是那麽可靠呢?

納夕的第一份工作是在新街口一家私人電腦行維修電腦。他其實有一手修電腦的好本領,只不過一直埋沒掉了。說起來這還得歸功于我那臺突然死機的筆記本,不然不光是我,甚至連納夕自己都沒發現原來他還有這手絕活兒。

又下雨了。一場冬雨一場涼。

秦淩,每到下雨的時候,我會特別控制不住自己的想念: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好,想念你偶爾的壞脾氣,想念我們一起的那些日子。

你曾說過,希望我每次想起你的時候,嘴角都能是上揚的。你曾說過,光陰可以帶走一切,卻磨滅不了彼此執著的信念。你曾說過,我們的愛情是足以經得起時光見證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們曾面臨那麽多的分離、那麽多的猜忌,那麽長久的離愁別緒,蹉跎了多少青春,也消耗了多少熱情……

你說過那麽那麽多的話,也許連自己都早已忘記,我卻一直深信不疑。可惜時光荏苒,最初的容顏尚未及更改,許下的滄海桑田卻早已幻滅成空。原來這世上最大的不确定,是無論以何種方式離開,結果都只是殊途同歸而已……

春雨纏綿,這冷冬的雨滴,又何嘗不是如此呢。我在這個下雨的黃昏恣意放縱自己的思緒,也放縱了自己那隐秘的一點點思念。

蕭蕭小心翼翼地敲擊我桌子,

“哎哎哎,蘇大小姐,你不在狀态啊!”

思緒被強行拉回現實。我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早已魂游太虛多時,

“雨真大……我得給他送把傘。”

“省省吧,他又不是小孩子,雨大不知道打的啊?”

“他啊,現在身上估計連坐公交的錢都沒有。”

“切,擔心他就直說呗,找那麽多借口。”

“是啊是啊,你嫉妒啦?”

“哈哈,德行!”

……

“蕭,你有沒有這種感覺,就是會在某個特定的時間特別想念一個人?”

“你怎麽啦?”

“沒什麽。我就随口說說而已。”

“你是想秦淩了吧?”

“……”

“曉安,有件事我可要提醒你。你最好分清楚了,納夕不是秦淩,你不要把他當成秦淩的替身,這對他不公平。況且他和秦淩不同,你又對他了解多少,他一直在酒吧那種地方混,我說這話不是瞧不起他,可酒吧那種環境你是知道的,三教九流、龍蛇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他整天呆在裏面多多少少都會受影響的……

曉安,你要明白,他要比秦淩複雜多了。而且,他和齊蕾之間到底經歷了什麽、是什麽關系、又有多少事是你不知道的……你想清楚,他是危險分子!趁現在還來得及,你趕緊抽身吧,我們都不希望你受傷。”

“我知道你們是為我好。我明白。我會分清的。”

“那你還去?”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他是真的沒錢打的啦,富婆!”

“你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耶!行,我就等着看你撞得頭破血流後回來——”

“怎樣?”

“嘲笑你!”

“哈……”

納夕工作的地方店面不大,但是始終生意興隆的樣子。時間尚早,他還未下班,我沒想打擾他,于是一個人靜靜在對面的茶室坐下,要了紅茶細細品茗。服務生安排的位子再好沒有,納夕工作的狀态盡收眼底。

雨落生煙。

窗外的雨點輕輕敲擊光滑的琉璃面,再順着玻璃的紋路,劃下一泓泓細潤的溝壑,在我眼前慢慢彙聚成河。透過迷蒙的煙霧默默打量雨幕之外的納夕,原來竟有另一番意料之外的驚喜.工作着的他完全是淡定的、專注的、平和的,那樣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溫潤氣息的安靜男子,像極了記憶裏的秦淩。恍恍惚惚的,我就有稍許的失神。

秦淩……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納夕早不見了。我大驚失色,慌忙奔向對面。屋子裏靜悄悄的,只聽得見我的雨鞋摩梭在地板上的聲音。明亮的日光燈下,幾張破舊的寫字桌潦草地拼在一起,桌面上淩亂地放滿了主機、顯示器、鼠标等一系列完整或已被拆開的電腦零配件。

我試着往裏面走。幽暗的休息室,門虛掩着,裏面依稀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我的心忽地就提到了嗓子眼,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潮水般湧來。我哆嗦着探出手,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往把手靠近,心口的恐慌與絕望也随着距離的一步步迫近而開始劇增,終于排山倒海般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怎麽辦?萬一他在裏面怎麽辦?萬一不止他一個人怎麽辦?萬一看見了不該看的又怎麽辦?到底要不要拉呢?我進退兩難,手幾次伸出,又全都膽怯地退了回來。腦子亂得像一鍋粥,感覺糟透了。在彷徨失措間,冷不丁聽到一聲,

“你在幹什麽啊?”

我渾身一激靈,不可置信地望着從我身後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出現的男子,

“納,納夕?你不是在裏面嗎?”

納夕莫名其妙地瞥瞥我,

“我出去買了個零件,怎麽會在裏面?”

轉身警惕地看我一眼,

“倒是你,不在學校好好呆着,在這鬼鬼祟祟地看什麽?”

經他無意的一提醒,我不自禁地回想起起自己剛剛龌龊的念頭,臉上似乎開始發燒。我慌慌張張地趕忙岔開話題,

“你,剛剛幹什麽去了?”

“哎,剛剛我明明已經說過了嘛,看來你根本就沒在聽哦。”他俯下身,盯住我的眼睛,惡作劇地笑,

“心不在焉的,臉又這麽紅,看來你是在幹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哦。”

我語無倫次地辯解,

“我哪有!我,我走了。”

納夕拽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拖回來,戲谑地笑,

“老實交代,你剛剛到底在偷窺什麽啊?”

我的臉都可以紅到腳脖子了,

“我,我哪有偷窺!我只是以為你……”糟糕!

“以為我什麽?”納夕一臉的無辜。

“沒什麽。我,我走了。”

我腸子都快悔青了。居然自己惹禍上身。蘇曉安你這女人到底有沒有腦子啊!

“傘都不送就預備開溜了?”納夕慢慢松開我,倚着門框慢條斯理地問。

“哦,傘!我只是要過來買東西,看天在下雨,就順便幫你帶個傘……”

納夕似笑非笑,眼光犀利得簡直可以直射人的內心去。我有種謊言被戳穿的狼狽,被他看得底氣越來越不足,聲音也越說越小。

“蘇曉安,原來你不是很勇敢嘛,沒見幾次面都敢說你喜歡我!怎麽現在連送把傘都扭扭捏捏了?”

納夕重新俯下身來,聽不出來是不是故意,

“那麽好奇門裏面是什麽,不看你就舍得走啊?”

“我……”

納夕的手抵上虛掩的房門,不懷好意地笑,

“你就不擔心自己晚上睡不着覺嗎……想看就看吧。”

窄窄的門在他的手下緩緩洞開,我在接觸到事實真相的一剎那無地自容。這是一個甚至不能稱之為休息室的地方,只有一架飲水機,一張小沙發,角落裏還橫七豎八堆滿了廢棄的電腦。陰冷的風刮過逼仄的牆角,掀起那些報廢的零件和電線,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原來,這就是剛剛讓我魂不守舍的答案。我有種被愚弄的尴尬,趕緊想溜之大吉。納夕卻一下制住我的雙肩,不依不撓地笑,

“看見了?感覺怎樣啊?”

“我……”

“很失望了吧?你以為我是在裏面和哪個女的接吻的吧?”

“接,接……”接吻?我張口結舌地望着他。他居然沒有絲毫愧色地就說出了這兩個字。可是,當這兩個字落地的同時,我卻絕望地發現自己的心像是掉進了深海,沒有任何挽回地迅速沉下去、沉下去,萬劫不複。

納夕惡意的笑容從唇角漾開,

“喲,好像還是沒習慣嗎?你又不是沒見過我——”

“納夕!”我飛快地打斷他,納夕不明所以地盯着我。

“我走了。”我狠狠推開他,用力往外沖去。納夕下意識地伸出手,然而沒有抓住。

大雨滂沱。

這繁華的城市,沐浴在這漫天的大雨中,在這刻忽然變得分外陌生。我在這下瘋了的雨中橫沖直撞。十一月的雨水澆鑄在身上,一滴一滴都像冰雹一樣,寒冷沁骨。然而這雨水的冰涼卻及不上我心痛的半分。我不明白自己怎麽會這樣,是啊,我又不是第一次目睹他和別的女孩子接吻了,何況他今天只是這麽一說,我為何就已如此難過。

這是秦淩嗎?還是一直以來只是我的一個幻影?蕭蕭說我應該學會分清自己的感情,我愛的人是秦淩,是那個眼神溫柔、笑容淡定的幽雅男子啊,他從來都不會讓我傷心,不會讓我一次次無助地哭泣。

而眼前這個人呢,他陰郁、固執,一次又一次讓我無能為力,可是這個叫納夕的男子,他明明有着和秦淩一樣的容貌,盡管他眼神變了,可我寧願相信他就是秦淩。

要怎麽辦呢,如果分清了我還要怎麽撐下去啊!

我緊緊抱住自己,倚着牆角慢慢蹲下去,一個人瑟瑟發抖。眼淚混着滂沱的雨水一個勁兒地往下流,順着嘴角全都灌進了心口,鹹得難以下咽。所有的委屈一幕幕在眼前重演,堅持了那麽久,我忽然發現原來自己那麽想哭。反正也沒人會注意我,索性哭個痛快。

頭頂的雨滴忽然都停下來,我一驚,一個寬大的懷抱已輕輕裹緊了我凍僵的身體,來自那個胸膛的氣息暖和和的,有淡淡的薄荷香氣,在瞬間将我淹沒。我的淚又落下來,如果可以,我是多麽願意就這麽在這個溫暖的懷抱裏沉溺一輩子。可是,他早已經不屬于我了,我知道。

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我伸出手肘狠狠踹他一把,掙紮着站起來就想逃。我知道自己的淚水還在眼眶裏洶湧澎湃,無論如何也止不住。可我還是擡起臉倔強地沖他大吼大叫,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才不要你同情!”

納夕的雙手把我緊緊箍住,任憑我的發瘋任性,就是不肯松開。

“放開我!放開我!”我氣急敗壞地哭喊着。

納夕狠狠地把我的頭摁進他心口,

“蘇曉安你給我安靜點兒!”

我拼命地搖晃着腦袋,手腳并用地對他又踢又咬,

“你憑什麽叫我安靜?你有什麽權利管我,你去找你的那些好妹妹啊!我才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

“蘇曉安!”他大喝一聲,雙手狠狠地制住我左搖右晃的腦袋,憤怒地吼叫,“聽我說!”

我吓呆了。

他緩緩垂下眼睑,輕聲說,

“對不起……”

我愣在原地。

“我又不是石頭,你對我好我怎麽可能看不見。可是,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嗎?你愛的到底是我,還是只是把我當成了他的影子……”

他把傘塞進我手心,慢慢地俯下身子,一點一點,向我的臉頰逼近,太近了,他的嘴唇甚至到了我的眼皮下面,年輕男子口腔裏清新、霸道的氣息讓我不由得開始面紅耳熱,心髒跟着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他輕輕閉上了眼睛,這一瞬間我以為他會吻我。可是,他卻只輕輕親了一下我的額角,

“快點回去,小心着涼……”

不知是否是錯覺,我忽然覺得剛剛滑落他眼角的那滴,分明就是眼淚啊。

他已轉身離去,聲音散在了雨裏,

“你以為讓你傷心,我就很好過嗎……”

額頭還殘留着他嘴唇的餘溫,我已經震驚了。

我還在找秦淩,他以前和現在的同學、朋友我都聯系過,學校我也去過,可是沒人知道他的下落。他們家原先那座歐式的小洋樓已經賣出去,我也曾去打聽過,是通過中介轉手的,沒有留下任何聯系的信息。

秦淩,難道你真的就這樣從人間蒸發了嗎。

納夕說得對,我至今無法确認自己對他的感情,是的,我喜歡他,我毫無疑問是喜歡他的,可是,那到底是出于秦淩,還是出于他呢?

交給時間吧。

到了周六周末的時候,我會去納夕那裏打掃房間。經過上次那件事之後,他的話忽然變少了,我們常常面對面地在屋子裏坐一整天,卻一句話也不會交談。可我依然感覺幸福。

從我以為找到了秦淩的那時侯起,我和游游就經常在留言裏說這回事。我也常常向她讨主意。她是典型的天蠍座女生,睿智、冷靜,比我會用腦子,比較不屑情感類的東西。其實是僅限于愛情而已。

游游:

我完了。我現在已經越來越分不清自己喜歡的到底是秦淩還是納夕了。

我和秦淩之間那麽多年的感情,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他的是嗎?我根本不可能忘記他去喜歡一個不相關的人。可是納夕不是不相關的人啊,他和秦淩長得一模一樣……你知道嗎,我常常分不清他們,有時候我覺得,秦淩就是納夕,納夕分明就是秦淩啊。

而且我發現,我特別願意和納夕在一塊兒呆着,哪怕他什麽話都不和說,哪怕他總是一個勁兒地擠兌我。可我還是想和他在一起。你明白嗎?

可是他們到底是不是一個人啊。

曉安:

我想你應該首先搞清楚自己的心意,畢竟秦淩已經離開快一年了不是嗎?倘若他還活着,原諒我用這個字眼,但是我想這是事實,你必須接受。倘若他還活着,他早就該回來找你了不是嗎?他這樣不負責任地把一切丢給你一個人承受,自己卻音訊全無,到底是希望你等多久呢?一年,還是一輩子?

我想你不該執著于以往的感情,你應該有屬于自己的幸福。但是你首先應當整理好自己,在你的心裏,他是不是真的已經成了過去式了?你到底放不放得下呢?

還有,你究竟是否因為納夕是秦淩的翻版所以才對他動心的呢?确定好這點再去愛吧,不然對你對納夕都不公平,是不是?

游游:

我想我其實一直以來都在自欺欺人。我面對着納夕,腦子裏想的卻全都是秦淩的影子。納夕對我吼的時候,我會想秦淩可從來不會對我大吼大叫的;我在給他換窗簾的時候,會想秦淩最喜歡的是海藍色;會在他讓我傷心的時候想秦淩從來都是遷就我的……一切的一切,我早已在無形中把他和秦淩做了太多次的比較。

秦淩一直在我的心裏,我忘不了,至少現在還無法遺忘。我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可是,我已經傷害納夕了。他說被當成另一個人去愛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可當我聽他這麽說的時候,我也好難過。真的好難過。我不希望他不開心。

他說起以前的那些事,我才發現原來我那麽介意他身邊的每個女孩子,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

曉安:

我想你應該找納夕好好談談。畢竟感情這回事,是屬于當事的雙方的感受,別人領會不來。我想我只能給你一個忠告,就是忠于自己的心意,不要有任何的顧慮。其實很多時候,當你下意識把他和秦淩做比較的時候,他其實已經在你的心裏占了很重要的位置了。

……

是啊,納夕,不管你是不是秦淩,我不想再拖延下去。一切,總該作個了斷。

周六上午,我徑自去了納夕的出租屋。

出乎意料的,我居然在門外依稀聽到了齊蕾的聲音,

“納夕,你跟我回去吧。這裏條件這麽差,我不希望你繼續呆在這裏受苦。以前的事都算我錯好不好,是我不該對你說那些過分的話,是我不好,你不要再和我賭氣了,你跟我回去。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不必了,這裏很好。我反而要謝謝你呢,如果不是你,我不會發現原來除了打架、泡妞,我也可以做別的事,原來不靠你我也餓不死!”

“納夕……我知道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錯。可是,你也不用為了和我鬥氣讓自己受委屈啊。你工作的那個地方我都看過了,條件和工資待遇都那麽差。你從小到大都沒吃過一點苦,我怎麽能讓你受這份罪。”

“哼,多謝費心了。可是怎麽辦,我現在喜歡上這種自食其力的生活了。”

“納夕……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你跟我回去吧。不管你以後會做什麽我都不幹涉了,你不是喜歡那個蘇曉安嗎?好,那你就喜歡吧。我再也不吃醋了,再也不為了她跟你無理取鬧了。只要你回我身邊,別的我都不計較,好不好?”

“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我不是喜歡蘇曉安,而是——愛上她了。”

無意中聽到這表白,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納夕,他愛上我了?

“你!納夕,我知道你現在只是覺得新鮮而已,好玩勁兒過了就會忘了是不是?沒關系,我不幹涉,你高興就行。”

“你好像還是沒聽明白我的意思。要我再重複一遍嗎?我是說我會和她在一起!她不同于酒吧裏那些女孩子,這次我不想玩!我想好好地去愛她—— 用我這一生!”

我的心倏忽一跳,言猶在耳啊,這樣的話,明明是那個叫秦淩的男孩子曾為我許下的前世今生啊!

“納夕!我都已經讓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我怎樣?”

“我沒有勉強你。”

“難道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從小到大,我處處遷就你,你為什麽就是不肯喜歡我!我到底哪點比蘇曉安差,你說啊!為什麽你就算失去了記憶喜歡的人還是她?”

“什麽?”

“什麽?”

不啻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隔着一扇門,我和納夕幾乎同時震驚得叫出了聲。

差不多這時,門“忽”地被拉開,

“蘇曉安?”

思維在瞬間停滞,顧不上理會納夕的征詢,我跌跌撞撞地直奔齊蕾,

“你說的失憶是什麽意思?他是秦淩是不是?是不是?你回答我啊。”

齊蕾充滿仇恨地死死瞪着我,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納夕一把搡開她的雙手,狠狠捏緊她脖子,

“你說我失憶?是不是真的?說啊!你說啊!”

齊蕾冷冷地盯着納夕,歇斯底裏地狂笑起來,

“你們很想知道是不是?很想知道是不是?哈哈!你們越是想知道,我就越是不說。”

納夕的臉色冰冷徹骨,他手指暗暗加勁兒,冷冰冰地睥睨着她,

“你知道我的脾氣,你最好早點兒說!”

齊蕾的臉色眼看一點點灰暗下去,呼吸也越加急促,她的白眼珠甚至已很恐怖地翻到了外面,然而依舊咬牙切齒地詛咒着,

“有種你掐死我啊……咳咳……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你們如意……咳咳咳……哼,如果我死了,還有你陪葬呢,既然活着不能和你在一起,那我們就一起死吧!我怕什麽……”

納夕被激怒了。他狠狠地笑,

“好啊!那就試試啊!”

我的心髒幾乎要停止了,渾身從上到下一片冰冷的麻木肆無忌憚地蔓延,然而我的理智卻是再清晰沒有的,這一刻,我終于篤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我知道納夕他不可以死在這裏。我開始用力拍他掐在齊蕾脖子上的一雙大掌,

“納夕,松手,你快松手!人命關天哪!”

“納夕,我求你,快松手好不好?”

他擡頭漠漠地凝視着我,灰暗地笑;然而手裏并未松懈分毫。我的眼淚簌簌直下,想就那麽腐爛在我自己一個人心底的話到底還是沒能藏住,我終于還是說了出來,

“納夕,你知道嗎?我以為自己一輩子就這樣了完了,永遠都不能把秦淩放下,不管他是生、是死,他都會一直住在我心裏,一生、一世……可是我遇到你了,上天讓我遇到了你……我明白你的想法,沒錯,之前我是一直把你當成他,當成他來愛,也當成他來忍受。可是,我們都并非冷血的人,相處的時間越久,我越是清醒地發現你們根本是兩個完全不相幹的人,我哪裏還能再這樣自欺欺人下去……其實,我早已知道你是納夕,不是秦淩了。而我自己,卻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了。”

“納夕,我剛剛聽到你說愛我,我聽到了。你不是一直說我把你當成秦淩的替身嗎?好,那我現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只說一遍,你要好好聽着:我愛你!不是因為秦淩,秦淩已經成了過去,我現在愛的人是你——納夕!你不是說你要好好愛我一輩子嗎,可你今天如果因為這個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掉了,你還要拿什麽去好好地愛我一輩子?

如果你執意要這麽做,我會恨你的……”

納夕靜靜地凝視着我,美麗的眸子上漸漸湮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蘇曉安,你演得還真逼真。”

“……”

“蘇曉安,你敢拿我開涮!”

“……”

“蘇曉安,你死定了!”

“……”

“蘇曉安,你說話啊!”

“……”

“蘇曉安……你來真的啊?”

我淚如雨下,

“納夕,不管你是不是秦淩,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握在掌心的納夕的手終于聽話地緩緩放松,我長長舒了口氣,再也忍不住喜極而泣。

齊蕾失了重心驀地朝後跌去,踉跄了幾步後坐到了地上就撫着心口劇烈地咳嗽起來。看情形她應該是沒什麽大礙了。

納夕翻手握住我,我們一動不動地凝望着彼此,悲喜交集。一瞬間,再多的話也無從說起。淚水,終于難以控制地決堤。

納夕安靜地看我,眼裏竟有孩子樣的羞澀與忐忑,聲音微微顫抖着,

“蘇曉安,你剛剛……是認真的?”

望進那雙深邃的眸子裏,我的眼淚接二連三地滾落。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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