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作者有話要說:

年的月日,我終于還是沒能等到那份守侯了七年的愛情,關于這份把握不起的愛情,我想,我總該為自己留下點兒什麽。

這是一篇多少帶着一點點自傳性質的小說,其中有些東西,是我自己剛剛經歷過的,而其中的某些人也真真實實地活在我的生命裏過。我感謝他們,不管他們曾經給予我的是傷害,還是溫暖……至少,是他們,教會我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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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納夕和同學約好了買電腦。我扒了手機電池,賴在床上到下午三四點才爬起來,随随便便吃了幾口泡面,就穿着睡衣,蓬頭垢面地開始在網上寫東西。

手機剛開,就尖銳地叫起來,看一眼,是個完全陌生的號碼,決定不予理會,我忙着呢!可是,它依然不依不撓的。我氣呼呼地一把抓起來,沒好氣地吼,

“喂?”

“嗨,你好,曉安!能聽出來我嗎?”

我腦子死機了半秒,這麽好聽的聲音,好像有點耳熟。女孩在那頭淺聲細語,

“我是駱湮哪,上次我們說要請你吃飯的事情還記得吧?晚上有空嗎,見一面吧!”

原來如此,難為她還記着。我想了一下,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絕,所以說,

“好。”

駱湮語音甜美地笑,

“那晚上七點,我在你宿舍樓下面等你。”

……

翻翻衣櫥,不經意瞥到角落那件淺灰格子呢大衣,這是卓落今年送我的生日禮物;上個月氣溫稍嫌溫和,就一直擱着,現在,好像時節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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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點整我準時下樓,一眼撞見泊在樓下那輛鮮豔的POLO車,蘋果綠色,像個平放着的大號獅子椒,可愛極了,引得不少人側目。駱湮麻利地搖下車窗,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借着燈光,她臉上的妝容若隐若現;幾年不見,她出落得更動人了,尤其,是增添了一絲成熟女人的風情。

我在副駕上坐着跟她閑聊。屏風上很顯眼的位置別着張舊照片,也許是年代久遠,已經微微有些泛黃,但無疑保管得極好,看不出一絲褶皺。照片上的卓落留幹淨的短發,頭側向一邊,燦爛無比地笑,年輕張揚得讓人忍不住心生嫉妒;他身旁有意無意地倚靠着一個嬌小的女子,穿長長的白色棉布裙子,微抿着嘴唇,笑得幸福而羞澀,一眼便可以認出是駱湮沒錯。

“這是高三那年學校秋游時,同學幫忙抓拍的,也是我擁有的唯一一張他的照片……”

我瞪大眼睛盯着她,駱湮緊握着方向盤,目不斜視,幽幽地說,

“他是學校的王子,英俊、成績好、家世好、為人幽默,笑起來的樣子壞壞的,從高中到現在,圍在他身邊的女孩子不計其數……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高一上學期的期末表彰大會,他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言……那天他穿白色棉制襯衣,面對着臺下黑壓壓的一群人,依然玩世不恭地笑……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喜歡上他了……

可那時我只是個醜小鴨,其貌不揚、學習也不出衆,追他的女孩子一個比一個漂亮,我根本連看都不敢多看,只能默默關注着他……其實那時侯學校裏一直流傳着一個有關他的話題,說他有個奇怪的嗜好,和每個女孩子約會都不超過一個月,而且,從來不和她們拍照……可事實上沒什麽人相信,所有喜歡他的女孩子都認為是自己不夠優秀,卓落才會選擇分手,一廂情願要留在他身邊的人,飛蛾撲火般一個接着一個……也包括我……

也許女人就是這樣,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想争取;面對一個你愛的、心卻在不停漂泊的男孩兒,每個女孩兒都忍不住想留下來,以為自己會是那個特別的,可以愈合他的傷口,讓他停下來……直到傷痕累累才清醒,由始至終,原來都只是自己在自作聰明……”

淚水順着她清冷的臉頰,簌簌地一直流、一直流,晶瑩剔透,裏面暗藏着怎樣一顆七竅玲珑的女兒心,我明白,但是卓落卻未必明了……

我眼巴巴地看着她淚流滿面,除了手忙腳亂地四處翻紙巾,卻連一句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

要說什麽呢?關于卓落,有些事,我一直知道,然而,那又能怎麽樣呢,我依然無能為力。

駱湮眼眶濕濕的,勉力在笑,

“沒事兒,這些話在心裏憋好久了,今天說出來好受多了,謝謝你,曉安,謝謝你……”

我搖頭,合着止不住的心疼。

駱湮放慢車速,不急不徐地說,

“他心裏面裝着一個人,裝了好多好多年,但是,卻不能說出口。不怕你不相信,在他身邊這麽久,他有任何的心思,我都能猜到,真的……我知道他不愛我,不管我為他付出多少,他始終都不愛我,可是我沒辦法啊,我就是愛他,我沒那麽偉大去說服自己離開他,成全他和那個女孩子……我就是這麽自私,我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愛不愛我,我都想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他一直放不下那個女孩兒,可我也知道他們不能在一起,雖然卓落從沒說過,但我猜得到他們之間一定有什麽根本跨越不了的障礙,不然依卓落的個性,他是哪怕把什麽都抛下,也要選擇跟他愛的人在一起的……

可也正因為如此,卓落一直痛苦、一直不能幸福,但無論多難過多傷心,他都埋在心底,對誰也不能說……我沒辦法幫他,但我可以一直呆在他身邊,雖然什麽忙也幫不上,但至少可以陪他一起承受,讓他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

我絕對不會退出的,我會一直陪着他,就算他不喜歡我……對于我來說,可以在他身旁,就已經是一種幸福了,是吧?”

駱湮緊盯着我,眼神犀利,我慌忙避開她的目光,一時心亂如麻,的

“別,別這麽說,你這麽好、這麽理解他,他怎麽可能會不喜歡你呢?給他點時間,他一定會想明白的,明白誰才是對他最好的人,是最應該珍惜的人……”

“你也是這麽想的?”

“是……啊。”

“那你說我和他會在一起嗎?”

“當然了。”

她回過頭去,臉上掩飾不住心滿意足的笑意,

“對了,我還沒問你想吃什麽呢?”

我笑,“我對這個不太在行,你決定吧。”

事實上我想說,我從小胃不好,十歲的時候開過一次刀,現在基本上吃不了油膩、辛辣的東西,前幾天又因為吃飯不規律,導致胃病又犯了,這算是一個合适的理由吧,但是我依然無法說出口,因為,我還是個饞孩子,好久沒有在外面吃東西了,現在光是聞聞味兒,我肚子裏的蛔蟲就已經開始搖旗吶喊了。我們最後決定去大排擋吃燒烤,駱湮有些過意不去,于是我告訴她那麽多人一起吃東西才有氛圍。

繞了一圈兒,最後又回到了仙林大學城。我央求駱湮,等菜上齊了才給卓落打電話;因為我的胃,卓落一直不許我吃路邊攤,估計怕傳染我,腸胃好得可以消化石頭的他,幹脆也跟着再也不招惹這些東西了。估計是太久沒有光顧這樣的地方,卓落轉了好一會兒才到。

他在我對面重重地坐下,臉上烏雲密布,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我假裝沒看見,一邊不停地往嘴裏塞東西,一邊遞給他一串兒炸年糕,唯獨不擡眼看他,

“快吃,不然就焦了!”

卓落雙手硬硬地接過來,惡狠狠地瞪着我,用盡全力克制着,我不用看都知道。駱湮見他不動筷子,善解人意地問他是不是不舒服,用不用吃感冒藥。

當着駱湮的面,卓落不便發火,只好支支吾吾、含糊其辭,

“哦……好像是有點兒,不過,吃過藥了……沒事。”

我差點兒沒笑噴出來,卓落的身體一直壯得像頭小牛,從小到大連噴嚏都沒打過幾個,還吃藥?這家夥謊撒得有點離譜吧?可我不敢笑,此刻卓落的臉黑得像包公,搞不好會突然發飙;雖然事實上他從未朝我發過火,但我依然沒膽子冒險,這世上最叵測的就是人心了,指不定他今天就腦子進水,想一鳴驚人呢!我可不想撞槍口。

我瞠目結舌地看着駱湮仔仔細細地把茄子拌好遞到卓落筷子下面,不由得聯想到一個有趣的現象:卓落的每任女友,無論時間長斷,對他都是體貼入微,用“無微不至”來形容都不為過,連剔魚刺、削果皮、拌茄子……諸如此類細枝末節的地方都考慮得周周全全。

有時候我忍不住在想,卓落這小子未免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吧?我若是他,估計早就溫香軟玉抱在懷,樂得合不籠嘴了吧。

卓落目不轉睛地盯着茄子,眼珠滴溜溜轉,興奮得大放異彩。我心裏“咯噔”一下,暗覺不妙,還沒等反應過來,手裏的羊肉串兒已經不翼而飛,卓落擺明了示威地把茄子用力地推到我跟前,狡猾地笑,

“咱倆換換吧。”

我無話可說,這一搶一推,還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啊!行,我願賭服輸!

駱湮臉上慢慢浮現一塊青、一塊白,她默不作聲地停下手裏的動作;卓落回轉頭看着她,毫不在意地笑,

“你不知道,安安從小胃不好,消化不了這些東西,否則晚上回去又該折騰得整個宿舍都甭想睡了。估計是我看得太緊了,搞得她嘴又饞了。今天是她把你騙來的吧?我就知道,以後你別理她,她啊,經常玩這花樣……”

駱湮眼神缥缥缈缈的,她緩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回來的時候,我堅持讓他送駱湮回去。卓落遲疑地站立原地,目光複雜。我一把把他推向她,滿不在乎地笑,的

“沒事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拐個彎就到,不會出什麽問題的!卓落有你這麽遜的男朋友嗎,不保護自家女朋友,你還想保護誰啊?哎呀,你們快走吧,走吧,走吧!”

駱湮歉然地回首看我,

“要不,我們先送你回去吧?”

我大力地擺擺手,豎起手指對他們盤算起來,

“安啦,安啦!你們送我的話還要拿車、開車、再轉彎,多麻煩哪。行啦行啦,我OK啦,你們就放心走吧!卓落,一定要把女朋友安全送達目的地哦!”

卓落終于不再堅持,他安靜地點點頭,回過身去才叮囑,

“安安,你要好好的。”

我乖巧地點頭,目送着他們越走越遠,直至完全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胸腔裏忽地湧入一股從未有過的悵然若失,那樣的逼仄而強烈,壓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夜已經深了,皎月西沉,做生意的小販陸陸續續開始收攤了。慢悠悠地往回走,冬季的寒意不緊不慢地圍繞過來,沁入骨髓,我不由得抱起了雙臂。

納夕,天已經很晚了呢……

轉過街角,穿出狹窄的巷子,就到學校了,巷子不算長,三五分鐘足以走到盡頭,但是有一點黑。

南京號稱六朝古都,這一帶據說就是宋朝留下的古宅,如今已經作為文物被看護了起來,并沒有人在此居住。房屋當年的主人應該極是顯赫,在白天的時候,可以很容易看見高大院牆外面已經斑駁然而威嚴不改的看門石獅;盡管幾百年的歷史已如流水,不聲不響地就輕易流逝、不着痕跡,但是越過青灰色的牆頭,依稀還可從嵌在屋檐四周的磚塊上辨出隐約的浮雕,每一幅都精致細膩、栩栩如生。時間可以輕易磨去這高屋建瓴曾經的棱角,卻腐蝕不了銘刻在這森森門庭內永遠的恢弘與貴氣。

校門口闌珊的燈火若隐若現,無限溫馨的感覺;黑黝黝的巷子邊隐隐約約晃動幾個綽綽的人影,宛如童話裏乘夜出行的黑衣蝙蝠……我下意識地加緊步伐,這瞬間,那些夜行的影子忽地毫無預兆地朝我轉來,什麽也來不及看清,我的眼前一下子黑下來……

漫天的繁星,那麽亮、那麽亮,那是小時侯卓落指給我看的獵戶星座,小時侯……好遙遠啊……

我徒然地伸出手……

一手空……

蘇卓落的

四歲那年,媽媽告訴我,二嬸有樣禮物要送我,我興高采烈地跑過去,結果看見了一個皮膚皺巴巴、眼睛還沒睜開的小怪物,它只有那麽一丁點兒大,像只小耗子,張着大嘴巴很醜地哭,嗓門兒大得要命。

我湊上前好奇地抓住它肉乎乎的小手,小東西突然一下子睜開了眼睛,那樣黑白分明的大眼珠,骨碌碌地追着我直跑;原來,它眼睛張開的樣子,一點兒也不醜。二嬸笑着對我說,

“小落,這是妹妹,你以後都要好好地疼愛她哦!”

那一天真是個偉大的日子,我生平第一次認識了這個名叫“蘇曉安”小美女,那天是她的“誕生日”,時間是年月日!

安安一天天長大,眼神亮亮的,小臉蛋兒紅彤彤、圓嘟嘟的,紮兩條長長的辮子,可愛得不得了。她剛剛能蹒跚走步的時候,就開始跟着我混跡于大街小巷了,我教他爬樹,教她吹口哨,教她打臺球,教她“壞孩子”該具備的一切技能,她都學得有模有樣。歲的時候,她的臺球,高中男生中也沒幾個能比得上了,只除了——打電玩!到目前為止,無論我怎麽教,她打電玩的智商始終停留在分以下,四平八穩、雷打不動。

年我歲,正讀小學四年級。安安在那個落葉飄得不計成本的秋天,進了我的母校讀書。報到的前一天下午,她一個人在家偷偷把辮子絞了,像個傻不拉叽的小男孩兒,結果害得發型師好費了一番功夫才幫她打理得像個樣子。于是從此以後,她每天清晨都會頂着這樣一頭亂蓬蓬的“雞窩”,準時站在我家二樓陽臺下面晃晃悠悠,長長吹聲呼哨,招呼我載她去學校,俨然一個道道地地的混混。

碰上下雨天,我們會穿越那條長長的、每到盛夏都飄滿了栀子花香的林陰古道,慢悠悠地往家走。如果當時碰巧四下沒人,她也會“偶爾”“蠻不講理”一下,拽着我的胳膊可憐兮兮地說,“哥,我腳崴了。”,然後冠冕堂皇地讓我背她回家。

時間一晃而過,我很快升了附近的初中,安安則繼續念小學。我們的學校隔得并不遠,下午課不多的時候,我常常放了學就過來載她一道回家。

似乎也是從那時侯起,在我家院子拐角隔三岔五總會冒出三兩個低眉順眼、表情羞澀的女孩子,手裏拈着封粉紅的信箋,會在我拐彎的一剎那毫無預兆地突然沖上來,把手裏的信紙飛快地向我抛來,然後頭也不回地迅速跑掉。起初我偶爾會因猝不及防而從車上四仰八叉地摔下來,當這種情況三天兩頭地上演,以至于匪夷所思地變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時,我總算知道了其實可以在拐角的地方提前下車,然後坦然自若地雙手接過那一紙稱之為“情書”東西,再彬彬有禮地說聲“謝謝”就完全可以了的道理。

安安常會笑我惺惺作态,只因她無意間目睹過一次我在“道貌岸然”地接過那張精美的信件後,轉眼就毫不猶豫扔進了身邊的垃圾桶。當然這其實從頭到尾都只是她想當然的版本,她在自己杜撰出來的情節裏一個人自娛自樂、樂不可支,然後固執地死活不聽我的解釋,并從此把這當成一個她堂而皇之嘲笑我的有力資本。

其實,那徹頭徹尾都只是個意外而已,真相是當天學校“剛好”發課本,而我的書包“剛好”在來時的路上被汽車刮爛了,而那個笑容腼腆的小女生又“剛好”在那天送來了那封漂亮的情書,出于帥哥的良好道德修養,我毫不猶豫就把它收下來并放在了滿滿一捧新發課本的最上面。至于它最終怎麽會掉進垃圾箱的問題,其實只是我想抄近路而已,所以決定從垃圾桶旁邊經過,誰知事情偏偏就那麽戲劇性的湊巧,它“剛好”就在路過垃圾箱的一剎那落了下來,不偏不斜,一下子命中目标:進了垃圾桶!而這鬼使神差的一幕,不早不晚,正好盡數落入了安安的眼裏。

于是她從此有了嘲笑我的理由,并至此堅定不移地認定我是個表裏不一的花心大蘿蔔;無論我怎樣試圖澄清,她從來不肯相信。

其實那一匝匝粉紅的信件我至今一封未拆。

這麽多年,我的心裏一直有一種奇怪的滿滿的感覺,再也塞不下任何人……可是,她還那麽小,我要如何向那個年歲心思單純得有如一張白紙的她坦白出我所有懵懂的情感……

初三那年小區拆遷,爸爸和二叔一合計,買了幢別墅,兩家搬在一起;從此以後,安安再也不用踮着腳尖在高高的院牆外面蹦蹦跳跳了。

從小時侯起,安安就跟着我,她無處不在的依賴,甚至讓我無意中忽視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有一天她終會愛上一個人的、會離開、會有屬于自己的生活,而那裏面注定了是不會有我的……

秦淩出現的那年,安安歲。她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只為了跟我說,她有喜歡的人了。

那一天,我恍然意識到她長大了,她不可能永遠只是我一個人的安安……

安安離開後的第二天,全校嘩然,關于“這個看起來高不可攀的驕傲男子——蘇卓落原來是早已有了一個可愛的小女朋友”諸如此類的版本開始塵嚣日上。

我什麽也不想解釋……

只有我一個人清楚,這其實一直是我的心之所願啊……

當歲的安安在過家家時奶聲奶氣地說出那句,“哥,長大了我要當你的新娘子”時,

我的命運其實就已被注定了。

我送給自己歲的生日禮物,是帶歲的安安回了一趟爸媽當年插隊的那個南方小鎮。二十多年前,他們在那裏相識,在那裏許下終生,也在那裏有了我;不管是對他們那代人,還是于我,那個地方都有着非比尋常的意義。

在那座傳說中的許願塔上,安安一直很好奇地問東問西,我卻根本沒勇氣把真相告訴她。媽說過,三十年前,一對相愛的知青迫于門第世俗的壓力,不能在一起,然而又無法分離,最後選擇了從這座幾十米高的鐘塔上迎面跳下……從此,當地便流傳了這樣一種說法:兩個男女,只要在這裏寫下自己的名字,許下的心願就一定可以實現……

但這一切我都不能讓安安知曉,這是我一個人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像一粒罂粟的種子,在很早很早,就已在心底生根發芽,瘋狂地生長,卻永遠都不能宣之于口……

神在天上看着。

我的出路只有一條:硬生生地放任這段情感在暗無天日中腐爛,徹徹底底腐爛在我一個人的心裏。

考上北大那年的慶功宴,安安又醉得一塌糊塗。從小她的胃就不好,歲的時候甚至動過一場手術,為此我一直限制着她喝酒,可她是這樣不肯聽話的孩子,只要我的視線稍一遠離,她馬上就會端起酒杯。如果安安聽見我這麽說她的話,八成又會抗議了,事實上她一直都是很乖的,除了非常開心的時候會忍不住喝一點,平時倘若沒有我的允許,她都是滴酒不沾的。

送她回去的路上,她靠在我肩上又哭又鬧,忽然說讓我明天不要走,也不要喜歡上別的女孩子,只許對她一個人好。

這不正是我心心念念了整整年的答案嗎,可當這一切終于由夢想升格為現實的時候,我卻發現自己居然怎麽也高興不起來,我寧願一切只是一場夢,她什麽也不曾說過。這樣,即使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在煎熬,最起碼我們都還能保留着這一份念想。可是,倘若它最終演變成兩個人的掙紮時,到頭來卻只能是一場無望的守候與徹底的傷害。

這是注定了不會被允許的禁忌之戀,沒有結果、沒有祝福,說出口,即是毀滅……

神在天上看着,它說愛是別離……

可它又是否知道,愛,也是好不了的傷口。

安安高中三年,我只回去過一次,不是不想家、不想她,而是,再一次面對她,我怕我會控制不住把這份苦苦掩藏了二十多年的情感脫口而出,我怕我會什麽也不再顧惜,就這麽不顧一切地帶着她遠走高飛。可是,那用來交換的代價是我們無論如何都承擔不起的。

我開始沉醉于香煙、酒精,不停地換女友、頻繁地找兼職,想讓自己忙碌,忙碌得沒有一絲的空隙想念。

大二下學期遇上了駱湮,與身邊那麽多漂亮優秀的女孩兒相比,她實在算不上出衆,然而卻出人意料的善解人意。

我想我是累了,這麽多年無望的等待與折磨早已過早地耗盡了我全部的熱情,剩下的年歲,我想我再沒力氣去愛上任何一個其他人。現在,我只想找一個安靜的懷抱,可以随心所欲地緬懷;我只想抱一雙溫暖的手,可以無所顧忌地哭泣。

而擁有這一切的主人,她的名字叫“駱湮”。後來無意中得知,她居然從高中起就和我念同一所中學,也是因為我,為了這份也許永不會有回報的感情,毅然選擇了這座黃沙漫天的北方城市……除了感動,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我們開始交往,沒有激情,也沒有争吵,就這樣平平凡凡;是她給我這個愛情的避風塘,我感激她,也努力嘗試給她想要的愛。

我天真地以為,擁有了一份穩定的愛情,我總會漸漸忘卻安安的……

安安考上大學那年我回了趟家。

闊別兩年,當她再一次站在我面前時,我驚然地發現,原來我不在她身邊的這些日子,她已靜悄悄地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眼神明亮、笑容純淨……

然而,我同時也絕望地應證了一個事實:我根本無法忘記,這麽多年,離她再遠,遇見再多的人,也只能是生命裏的過客,匆匆回眸,還是要離開,留不下任何痕跡……

愛情并非一個人對另一個的替代……

我知道我沒救了……

安安大二那年,終于成了秦淩名正言順的女朋友,償了她這七年的夙願。我很高興,是真心的高興,只要秦淩可以好好待她。她是這個世界上最與衆不同的女孩子,應該有個好男孩兒真心照顧她、疼愛她,給予她一份完滿的幸福。

我們開始盡可能地避免聯系,這樣對她、對我,還有至今素未謀面的秦淩也許都好;我已再無理由去打擾他們,不管出于什麽,在這場無望的愛情裏面,畢竟是我先離開的。

從此以後,我只想站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遠遠觀望着他們幸福,就好。

他們像這世上所有的情侶一樣,有甜蜜,也會有争吵,平淡卻幸福。

可我卻意外地發現,原來他們之間還橫亘着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是齊蕾!這麽多年,我第一次單獨面對秦淩,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為她做到的事……秦淩毫不掩飾他的敵意,但我明白他對安安的愛,甚至絲毫都不會比我少,所以我願意把安安交給他照顧,所以他一切的傲慢無禮我想我都應該忍讓。

所以人都在盡力想讓她幸福,可惜,也許世上真的不存在什麽不透風的牆吧,盡管我們千瞞萬瞞,安安還是知曉了一切……她一次次受傷,又一次次複原;可是無論被傷得多深,第二天,她照樣會若無其事地出現在秦淩面前,她對他無止境的信任與容忍讓我什麽也不能做……這個時候,我想我需要做的,只是放手吧,什麽也不要再插手……

秦淩失蹤的那天,安安在人潮洶湧的大街上失聲痛哭;那一刻,我終于弄明白一個現實,時間可以沖淡很多東西,包括愛情;時間也可以把習慣變成一種愛,而一旦到了這個時候,也許它就已是深種入骨了。

比如這個叫秦淩的男孩子……

時間同樣可以愈合很多東西,不管它是真的在骨頭裏面結痂,還是只是一種假像,隐秘的傷口依然在鮮紅的血液裏奔狼虎豸,不管它是否曾怎樣的不堪回首、觸目驚心。在我們都以為安安總算可以坦然直面這份傷痛時,秦淩回來了,時間是七個月後……可是,一切都變了……包括安安在內的有關他的過去,他通通不記得了……而他現在的身份,是齊蕾的男朋友,l的納夕……

具體的細節我不得而知,好在結局是,她和秦淩最終又在一起了。安安告訴我,他們會在一起,無論将來發生什麽,他們會一直在一起的。那麽好吧,你們一定要好好在一起,但是,請允許我在一邊守護着你。

周末晚上駱湮約我們吃燒烤;回去的路上,安安執意不要我送她,放開她手的一剎那,突然沒來由的生出些傷感,仿佛這一別,就永遠都不能再見似的。

看着身旁的駱湮,對于這個默默陪伴了我這麽多年的癡心女子,我充滿了感激。然而真的除了感激,就再無其他……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候就是這麽微妙,不愛的人在一起呆的時間越久,彼此間的依賴與信任也許會随着時間推移,悄無聲息地與日俱增;只是,其中的一些演變成了愛情,算是修成正果,而另一些……

這麽多年,我依然給不了她想要的東西,只是,蹉跎了她這許多年的青春,不知道現在放手,還來不來得及?的

駱湮微昂起頭,目不轉睛地凝視着我,驀地露齒一笑,的

“你愛的……是曉安,對嗎?”

我悚然。

“你上大學那年在‘天上人間’請客,我也去了,就坐在曉安對面……你沒發現嗎?……是啊,這麽多年,你的眼裏,什麽時候容下過其他人了……你相信嗎,那時我就猜到,她十有八九就是我們傳了高中整整年的你的那個神秘的小女朋友。只是那會兒,我還不知道,她會是你妹妹……”

我無言以對,只有自己在心底輕笑,不知是她太過冰雪聰明,還是自己表現得太過明顯,但是我冷下臉來對着她笑,

“你本來可以選擇不說,這樣,至少可以如你所願一直呆在我身邊,可是現在——”

“我只有離開了,是嗎?”她的肩膀微微抖動着,眼底一片晶瑩。

我緩慢背過身去,

“駱湮,你該有自己的幸福。”

“那你呢?你要怎麽辦?難道一輩子就這麽默默守在她身後,等她受傷的時候偶爾想起你?你一輩子就打算這麽過了,是嗎,蘇卓落?”

“駱湮,你管太多了……”我不動聲色地提醒她。

她淚雨滂沱地哀求着,

“這一次,你就讓我把話說完吧。”

我慢慢推開她,的

“其實,我們本來都可以假裝不知道的,可是你說破了,所以我們都別無選擇。駱湮,這些年謝謝你。還有,你是個好女孩兒,對不起。”

最後的話我的确出自真心,還有歉疚和心疼。

她淚流滿面,的

“不要說對不起,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我知道那些女孩子為什麽一個個都在你的身邊呆不久,因為,她們都像我今天這樣說了你心裏面的話,所以你不能容忍。

我本來,本來決定這些話一輩子都不說出來的,這樣我就可以一直和你在一起。可是卓落,我愛你,我和所有平凡的女孩子一樣,也希望我愛的人心裏只有我一個,我也會自私地想占滿你的心,哪怕只是一小會兒。

這麽多年,我忍受她在你心裏住了這麽多年,卻要假裝一無所知。你知道嗎,那真的好難好難,可是為了你,我通通忍了,我總想着有一天你會感動,你會看到我的好,可我現在發現我錯了,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她就像在你心裏生了根,你根本不可能忘記她。整整六年啊,我多蠢啊,我用了整整六年的時間才明白這個道理。

我累了,我真的好累啊,你知道嗎,我偶爾也想耍耍小性子,可是,你卻告訴我,她在你心中的位置是誰都不能挑釁的,哪怕我在你身邊整整六年。”

“駱湮……對不起。”

“呵呵,不是說了不用說抱歉的嘛,我完全沒有怪你的意思。我也不後悔,卓落,謝謝你曾給我的六年,無論以後再經歷什麽樣的人,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和你在一起的六年。卓落,最後,我只想問你一句,如果,如果沒有遇見蘇曉安,你會愛上我嗎?”

面對着她期盼的目光,我一時心亂如麻。這麽多年的相伴,怎麽可能完全沒有感情,況且她是如此善良的女孩子,我心下幾經猶疑,終于選擇正對着她閃爍的眸子,堅定地說,

“會。”

她的淚在這刻傾盆而下,

“謝謝你,卓落,謝謝你!可是,你一直那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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