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學堂風波
北國年歷三十年十二月三日,大雪紛飛。
朝中大臣紛紛恭賀,聲口相傳所謂瑞雪兆豐年,引得北國皇帝祁晏龍顏大悅,賞了諸位大臣半日休沐,又下旨召了各位皇子及諸位大臣子女至淩珞園共賞雪景。
此刻,宮中太學堂正值中堂歇息之時,這太學堂乃是北國始祖創辦,供王公貴族的親系子女讀書寫字作詩吟賦之用。
“啊,誰家的犬兒,快來人哪!”門外傳來了驚恐的呼聲。
“小姐,小姐。”有侍女安撫道:“小姐莫怕,那犬兒瞧着多有趣兒。”
“汪!”那犬兒适時地卯足了勁兒朝害怕的小姐呲牙咧嘴。
“啊……”可憐那小姐顫着聲,一身素淨青襖吓得只能癱軟在地,整個身子被冰涼的雪塊凍得直哆嗦。
此時堂裏頭的窗邊正坐着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姑娘,膚白靈眸,長得十分靈氣,身上那身華貴的白狐繡紋襖更是稱得小臉愈發嬌俏可愛。
她透過半開的窗子,看見了百裏姌癱軟在雪地裏和身邊的侍女相互取暖,主仆兩人呆在雪地裏吓得下一刻便要哭出聲兒來。
沒過一會兒,堂內的皇子世子們忙擠在門檻上饒有興致地瞧着那九品芝麻官的女兒——百裏姌被雪地裏豆丁樣兒的小犬兒吓得癱坐在地,臉色發白的慘樣。
這時,原本坐在窗側的那個穿着白狐襖的小姑娘,淡定地撚去嘴角的碎屑,在堂內衆目睽睽下走了出去。
“瓜瓜,回來。”白狐襖裙小姑娘面不改色地蹲下,展開雙手将聞聲朝她搖着尾巴跑過來的淺豆毛色的小犬兒抱了個滿懷。
“汪!嗚~”小犬兒毛茸茸的耳朵動了動,
蹭得白狐襖裙小姑娘不由得“咯咯”輕笑起來。
她清靈的聲音落在雪地裏,像是有絨花拂過人的心尖兒。
“太子殿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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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檻上不知哪家的公子突然大喊了一聲。
衆人心中一凜,忙紛擁擠進了堂內,回到自己的座上,做得一副端正看書模樣。
不一會兒,一身鎏金繡紋長褂穿得周正的少年眉目沉靜,負手緩緩朝太學堂走來。
正瞧見一個白狐襖小姑娘抱着小犬兒立在雪地裏,亦是俏生生地望着自個兒,倒也絲毫不懼。
“她?”少年盯着她良久,驀地啓唇。
“太子殿下,她乃戴貴相的嫡女,名喚戴漪。”身後的太監忙上前輕聲解釋道。
孰知那喚作戴漪的小姑娘僅僅望了少年一眼,便抱着小犬兒轉身走進了屋中。
少年抿唇,不緊不慢地拂袖跟上。
回到座位上,戴漪将犬兒交給自家随侍,抽了抽因為方才下了課出門被雪沫兒蘸得泛着粉兒的鼻尖尖,接着慢悠悠地坐好。
她看了眼侍女呈上來的那塊月牙形狀的酥酪,才想起來這會子乃是在太學堂,竟無處取來溫水淨手,便克制住了将那塊香噴噴的酥酪往口中塞的心思。
“小姐,那便是太子殿下呢……”侍女難得見小姐見到吃食這般拘束,心下以為是聽聞太子殿下來了,平日裏嬷嬷教導的規矩被小姐記起來了,不由得有些歡喜。
戴漪一邊翻着自個兒百寶袋今兒剩下的吃食,一邊琢磨着回了府上便可在午膳前吃完,因此忙得并不答言。
別人家侍女侍童懷中揣着的都是各色鳥羽制成的彩毽、竹鞠、冰鞋諸如此類玩器。
而戴漪的的侍女巧兒深知自家小姐貪食甜食的秉性,便親手織了個精巧的百寶袋給小姐捎着。
那百寶袋中則裝着府上廚子專門為小姐做的各種各樣的小甜餅,每日不帶重樣兒的。
翻完百寶袋後,戴漪只稍稍擡眼望了望那緊跟着自個兒進屋的少年,随即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孩子,适合拿去煲湯。
不知怎的,戴漪腦中便飄出了這種念頭。
侍女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捂了臉忍着笑。
世人都道這太子殿下沿襲了皇後娘娘的好相貌,如今一看,果然不假,就連平日裏大大咧咧的自家小姐見了他一眼,都有了矜持之态。
此刻竟能端端正正的在桌案前坐着,實屬不易呢。
太學堂外。
“小姐,小姐,夫子要上課了,咱們進去罷。”侍女也被吓得呼吸不暢,立在雪地裏,艱難地喚道,緊接着攙扶那個雙腿打着哆嗦臉色發白的百裏姌一步步走進了學堂。
“啧啧啧,跟個雪地裏的猴兒似的。”
有人在底下議論紛紛。
百裏姌戰戰兢兢地回到了偏南角的一處位置,緩緩坐下,身邊的侍女忙打理清除她那身素淨的青色襖子上沾染的雪,主仆二人狼狽不堪的模樣被衆人嗤笑不已。
戴漪蹙眉,“如此聒噪,巧兒,去喚太傅過來。”
話音剛落,衆公子哥兒有不少殷勤地嬉笑着湊上前,“喲,誰惹我們戴美人動氣了,說出來,本公子幫你教訓教訓!”
“美人不愧是美人,就連蹙眉,都是美極了。”
衆人聞言,一個個忙着起哄。
戴漪面不改色地揚袖,趴在椅旁的犬兒驀地站起身子,朝四周的人咧了咧嘴,“汪汪汪!”
“喲,小家夥夠兇的。”
“太傅來了,快回去回去。”
衆人四散開來。
戴漪斂了斂唇,眼中盡是厭惡,她又瞥了眼桌案上的經文,單手扶額,只想瞌睡。
坐于正中央的太子殿下早就将她所有的神态盡收眼底,原本緊緊攥緊的袖子的指驀然松開,這個小丫頭,倒是頗有意思。
過了好一會兒,傳聞中兇巴巴的老太傅倒是沒來,反倒是另外一名年歲較輕的錦衣男子緩步踱至門邊。
太學堂門前被雪堆砌,那名男子收攏了青竹傘,自袖袍內取出一卷書軸。
“夫子來了。”有人小聲喚道。
衆人忙保持肅靜。
臨近正午時分,便是岑夫子的課。
“小姐小姐,快別睡了,岑夫子來了。”巧兒忙提醒道,擔憂地看着以肘黔首,正昏昏欲睡的戴漪。
戴漪意識有些迷糊,微微睜了那雙小小年紀就極為有美人相的眸子,“岑夫子,又是哪個?”
話音剛落,便引得一室逗笑。
戴漪有些不明所以地望去,只見講臺上不知何時立了一名錦衣男子,衣袂垂曳露出的持着書卷的那手修長分明。
她又稍稍颔首,乍看時這岑夫子的眉目倒是頗合她心意。
只是……
戴漪緊接着又看了看坐在最前頭的太子殿下,随即微微蹙起美人眉,咬了咬唇,二者對比起來哪個更适合煲湯,一時思索不出來則有些苦惱。
見衆人哄笑不斷,又察覺到自家小姐不為所動,根本沒把衆人擱在眼裏,巧兒有些不安地拽了拽戴漪的袖子。
随即她壓低了聲兒問道:“小姐若是今日能專心些聽夫子教誨。下了堂,奴婢回去讓食房師傅給小姐做櫻桃冰絡,可好?”
一聽聞櫻桃冰絡,戴漪便沒有心思理會侍女,亦不顧衆人異樣的眼神,驀地起身,緩緩移步講臺,“夫子,我身體不适,懇請先行家去。”
講堂旁的岑一身着錦衣,長身玉立,微微抿唇,狹長的桃花眸中含了幾分波瀾,“你便是戴漪?”
戴漪一怔,納罕他素未謀面卻為何會知曉自己的名諱。
“是了夫子,她便是之前逃過諸多堂課的戴相千金。”此時,驀地有人含笑起哄道。
一石激起千層浪。
諸位官家小姐原本就眼紅戴漪自小生得美貌,如今年紀僅僅十三,嬌俏的臉蛋兒便更有了美人模樣。
又見戴漪時常因着談吐或靜坐小憩的側顏,美而不自覺的便在課堂上奪了風頭。
這回難得瞧見戴漪竟是被那些平日裏護着的公子哥兒們置喙,在座的小姐們的亦是禁不住紛紛掩了帕子瞧好戲;
其餘的公子哥兒多是心儀戴漪已久卻求不得,便尋思着一逞口舌之快。
衆人哪知,此時此刻一心只想回府嘗點心的戴漪面上不甚在意,也并不曾因着這些個不相幹之人将這番譏嘲言語記挂在心。
終于,喧鬧聲漸漸微弱,她那副恍若未聞的模樣讓公子哥兒們不由得有些失落。
岑一方才進屋,便注意到這麽一個小姑娘生得極為好看,而她的眼眸中卻盡是不符年歲出現的淡漠神情。
與此同時,岑一又見她遭衆人嘲諷也不委屈或是争辯。
觀察至此,岑一覺着自己并非似老太傅那般刻板嚴苛,相反的是,他倒是覺得能遇着這樣活泛又大膽的學生,着實有趣極了。
“也罷,你且家去罷。”思罷,岑一放下書卷,揚眉。
得到首肯,戴漪撇唇,原本以為這年歲瞧起來并不比自己老了多少的夫子會加以阻止,此刻的心下不由得微微放松。
“巧兒,走。”
巧兒聞聲,忙收拾好座位上的物件,匆匆忙忙抱起那只自家小姐最愛的名喚“瓜瓜”的幼犬兒,跟緊了自家小姐——頭也不曾回過的戴漪,出了太學堂的門。
講臺旁立着的岑一在戴漪離開後低頭翻看書卷,其餘的太學堂生則出聲誦讀着今日的詩經。
坐在離講臺最為接近的太子殿下則望了望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有些怔愣。
一路上,巧兒的話沒了方才在太學堂內的拘束,“小姐小姐,這該如何是好,怕是心中先入為主,奴婢倒是覺得第一眼見到那個太子生得好看極了。”
戴漪沉默并不看她,只任由随行的戴府侍從執着傘,坐上了回府的車辇。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開坑惹小寶貝們=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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