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太子吃糖
戴漪撇唇,不予理會,只是盯着篝火發愣。
這邊營帳內,剛奔走狩獵第一日便嶄露頭角的太子殿下剛梳洗罷,換好素日常穿的墨袍,又披了件大氅出了營帳時,就瞧見慕容府上的世子腆着臉湊近了戴漪的情狀。
原本還能耐着性子觀看一二情勢的太子殿下,見戴漪遲遲不曾推開慕容衍,他不由得緊緊攥緊了袖擺。
“殿下?陛下方才問為何殿下還不曾入圍與衆人一同觀賞篝火表演。”一旁伺候的小太監謹思微微低聲,提醒道。
祁奕這才緩緩松開攥緊袖子的手,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坐在戴漪的另外一邊。
“戴漪,好端端的,你怎的又不同本世子說話了?”慕容衍還欲再問,卻被祁晏身邊的太監過來傳的話打斷了:
“皇上特賜鹿肉夜宴,諸位皇子,公子貴女們莫要拘謹,大可随意。”
話音剛落,四下裏便炸開了鍋。
祁奕皺了皺眉,自幼不喜歡喧嚣,如今又與這些素日在太學堂內鬧騰的家夥們糊在一塊兒,着實不适至極。
“既是巴巴地嘗這鹿肉瓜果糕品亦是無趣,不妨行個令子耍耍?”祁晚薇此言一出,更是惹得衆人響應。
方才摸過了兔子心滿意足的官宦小姐們更是連連點頭。
祁奕遠遠地望了眼祁晚薇,又回首看了看臺上,原是祁晏和皇後都回了營帳歇息……
怪不得自家皇妹竟是這般放縱得來。
平日裏祁晏或是皇後在場時,祁晚薇只敢端着公主儀态妝容,不敢造次。
如今見自家父皇同母後離去,祁晚薇自是不肯放過此大好機會。
戴漪對着盤中央的鹿肉看了好一會兒,才将目光投向祁晚薇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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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她拍了拍兔子的腦袋,随即放下。
“大家圍圈圍得緊密些,那只兔兒撞上何人,便要回答我一問,如若不滿意,即可展示自個兒的才學一番。”祁晚薇勾唇,朗聲道。
這時,有些個羞怯的小姐開始小聲嘀咕公主刁難人。
見身邊的戴漪眼角微挑,慕容衍不由得冷聲:“咱們都是上堂的,資質才學都比得過中堂及下堂的,有何不可?”
祁奕神情默然,不動聲色地坐得離戴漪近了些。
察覺到太子殿下離自個兒近了許多,平日裏雖是面不改色的戴漪今個兒确是不由得耳梢一紅。
祁奕微微揚眉,心頭倒是沒了方才的厭惡此地的意思。
與此同時,慕容衍撇唇,刻意朝身邊的公子吼道:“過去點兒,聽見沒?”
可憐那公子扒着一只鹿腿一愣,張了張口,反應過來時忙堪堪地挪了個空兒出來。
“哎!三皇子!”這時,衆人唏噓不已。
慕容衍哪管是誰待着了那只亂撞的兔子,他的眼裏只是戴漪微微颔首時在月色下愈發嬌俏的鼻尖兒。
那如玉的光澤只想讓人擁進心尖兒裏。
戴漪擡眼直直望過去。
只見三皇子祁闊抱起那只兔子,一人一兔面面相觑。
戴漪猛然想起今天白日他眼目陰翳的模樣,又想起了那頭被鎖在籠子裏奄奄一息的幼鹿,不由得為那只雪兔捏了一把汗。
“三皇兄,我只問你,前些日子你從邊域回來,可曾帶有什麽好東西?”祁晚薇抱臂,好奇問道。
這邊的戴漪緊張地注視着那只在祁闊手裏不停撲騰的兔子。
只見祁闊從袖中取出一盒匣子,裏頭是一枚綴有鈴铛的銀色雲紋繡袋,他繼而将它系在兔子的脖頸上,接着眉目微緩,有些随意将它放在地上。
沒一會兒,雪兔便開始撒歡似的跑了起來,這回它學乖了,左扭扭,右晃晃,就是不往人懷裏鑽。
兔子的柔軟的脖頸上的鈴铛作響,混着繡袋裏邊域特制香料的沁香,很是招人喜愛。
逗得周旁的貴女小姐們掩袖咯咯直笑起來。
戴漪見兔兒要往自個兒這邊跑時,有些訝然地瞥了眼遠處端坐的祁闊,心下多了些異樣的感覺。
也許,他并沒有想象中的壞……
戴漪來不及細想,便瞧見身側的祁奕面色沉靜地揚手,一把将那只兔子撈進了懷裏。
“殿下?”戴漪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堂堂太子殿下耍賴。
衆人更是驚訝不已。
慕容衍撇唇,叫嚣:“殿下這般可是對戴漪不公平……方才那兔兒明明是往戴漪這邊跑的!”
祁奕不多看他一眼,只問衆人,“你們都瞧見了?”
衆人難得見平日裏不問過失的太子殿下這般嚴肅質問,忙搖了搖頭,不約而同的啓唇:“不曾看清。”
“你們!”慕容衍咋舌,鄙夷衆人的反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祁奕取了那枚鈴铛繡袋,低聲吩咐身後的小太監謹思。
謹思會意,将鈴铛遞繡袋長墜遞至祁晚薇那邊。
戴漪一冷,攏了攏袖,有些猝不及防地接住了被祁奕丢過來的那只兔子,看向祁奕倏地起身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篝火将息未息,兔子已經跑了幾輪,戴漪的心思早就像兔子般跟着祁奕跑了,正巧祁晏派人來傳話:
“陛下有意,時辰不早了,諸位皇子公子貴女們且回營帳休息罷。”
心思不在這兒的戴漪撫挲着懷裏那只雪兔,接着将它還給祁晚薇,幹脆利索地起身回了營帳。
倚在榻上,戴漪橫豎無困意,索性裹了衣氅出門。
不遠處火光微弱,如星如點。
戴漪不覺然有些好奇,走近一瞧,那人竟緩緩轉過身來。
祁奕心中數着她的步子,适時地轉過身來,正好瞧見了戴漪略微訝然的神情。
“殿下不去休息?明早還得狩獵呢?”戴漪見四下無人,便由着性子坐在了他身邊,直截了當開口。
祁奕抿唇,淡淡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想從她臉上看出絲毫端倪,卻發現沒有任何動靜。
“左右無事,想起一些過往,有些失了眠。”他啓唇,緩緩答。
戴漪攏袖,驀地側過首:“殿下與公主乃同胞,今年可是十五了?”
祁奕點了點頭,疑惑地瞥向她。
“為何公主會稱呼三皇子為皇兄?”
“他乃容妃所出,早了三個年頭。”祁奕眼中的神色黯了黯,看着将息未息的星火,又陷入了沉默。
戴漪見他臉色像是不悅,默默猜想莫不是因着三皇子的原因……
“喏,給你小梅幹,我方才見殿下走得早,特意留下來的。”戴漪驀地笑着湊近他,白皙的掌心躺着幾枚色澤鮮妍的小梅幹。
祁奕淺淺揚眉,戲谑道:“能從你手裏得着東西,倒是稀罕得很。”她一貫貪食,若是有人同她争搶,怕是怎的都不肯依,如今竟會舍得贈予自個兒這般小玩意兒?
他的心下意念百轉,在戴漪這邊看來卻是有所不同。
方才篝火正盛時,戴漪未曾細看,如今瞧着這微弱的火光下,太子殿下揚眉時神采惑人。
戴漪瞧着瞧着只覺得自個兒臉頰發燙,她從未見過太子殿下這般賞心悅目,思及如此,她終是覺得,太子殿下比岑夫子更适合拿去煲湯。
定然是美味至極。
見她一副怔怔然的模樣,祁奕斂了眉眼,正色問道:“怎的,又不舍得了?”
戴漪撇了撇唇,原本不覺着,如今見他這般提起,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祁奕擺袖起身,“罷了,你自個兒留着。”
戴漪見他這般爽快起身,心下頓時生起沉沉的失落,賭氣道:“說是予你的,拿去便是。”
說罷,戴漪往他手裏一塞,扭頭一溜煙跑了。
祁奕渾身一僵,立在原地望着她逃離的背影,倒像極了那只雪兔兒,活泛得很。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掌心躺着的小梅幹,又不禁回想起之前戴漪那筍樣兒的指尖觸及自己掌心的溫潤感,不由得淺淺勾唇,随即,心下便多了幾分波瀾。
像只不畏嗤笑不畏危險的傻兔子,晃晃悠悠的,直抵到心尖兒。
既是如此,就別怪他不留情面,把兔兒逮着,鎖在自個兒心裏了。
呵,這輩子,她都別想跑了。
祁奕斂了斂眉目,火光下他的側顏愈發好看起來。
他攏緊了指尖,複又松開,緩緩丢了一枚入了口。
——嘗着明明是酸的,他卻道是糖一般嚼了又嚼,惜味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