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桃

本以為今夜就會這般過去,再待天明又是新的一天。

然而就在執骨離開不久後。忽的一陣地動山搖——房屋都在震,高閣頂端感覺尤為強烈。

韓棧衣正拿着簸箕和笤帚清掃被執骨擊碎了一地的木屑子,高閣這般晃動,他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繼而繼續手中事。

透過層層高樓,聽到下方傳來軍中粗豪嗓子的吆喝聲:“無邪質子韓棧衣——速速下來!否則,我們将軍說了!你這遮風擋雨了十年的屋子,今夜就得沒了!”

将燭火吹滅,關上四面通透的窗,到處亂竄的風瞬間安靜了。

韓棧衣坐了下來,手中拿着一物把玩。

沒有燭火,沒有月光,就那樣看着手裏的東西,聽着耳邊聒噪的叫喊聲。

“韓棧衣——我們将軍特許你出閣!這可是早就跟皇上要了谕旨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嘴角若有若無的笑容被黑暗遮掩,韓棧衣望着手裏醜陋又堅硬的酒盞,酒盞邊緣的花紋已經被時日磨平,看不出原來的圖案,他拿出一塊方盒,打開蓋子,裏頭安靜躺着另外一只。

與這只別無二樣的醜,灰黑色的石頭樣。将兩只放好,關上蓋子,又聽見下方大聲道:“……你再不出來,我們将軍就要拆樓了!”

執骨早就等的不耐煩了,眼見着樓上的窗關了,燈滅了,火氣就上來了。

冷冷哼了一聲,伸手一招,黑夜中的暗衛悄無聲息的行動,再一次的震天響聲出現,高閣開始劇烈搖晃。

簫聲起,想必又是韓棧衣在吹他那管玉簫。

“早就是我麟國的狗,裝什麽清高。”只是說歸說,執骨也将這簫音聽了進去。

音中飽含無奈與思念,絲絲縷縷勾着心裏的那根弦,輕撥慢撚。他不禁又想起別人說韓棧衣的話,聽聞因他傾國之色,又因他傾城之才,而被稱卿塵君,只是不知無邪國那麽精明的老頭怎麽會将自己這麽個寶貝兒子送來別國,不見天日的活了十年。可能是因他長的太好看,像個娘們?執骨不禁笑了起來。

或許本是以為來了麟國會對兩國和平交好起些作用,卻沒想到麟國昏庸膽小又無能的皇帝在聽垂文君谏言後,竟真的将別國送來的質子用一棟高閣關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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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番,還怎麽和平友好?

就這麽不受待見的一人,執骨卻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不如卿塵君的言論,自傲如他,要想咽下這口氣,難。

元盛憨厚老實,是執骨身邊一員猛将,方才将軍說要拆,活捉韓棧衣,但卻沒說要他死。随着将軍出生入死這些年,沒忘記将軍是怎麽對無邪國的,無邪的太子都被将軍淩遲而死,而韓棧衣居然能讓将軍另眼相待?

于是,他問出心中疑問:“将軍,你為何要拆樓,而不直接殺了他,以除後患?”

執骨睨了他一眼:“想拆就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殺的無邪人夠多了,不差他一個。”況且,閣上那人說不通,那做,總做的通了。

無邪已離亡國不遠,如今也是茍延殘喘,這樓關一人關了十年,也夠了。

只聽轟隆一聲——

磚瓦木塊應聲而落,高閣轟然倒下,元盛眼目極佳的躍至半空,準确尋到一人,抓住落下。

而在這時,離地不過幾米遠,執骨腳尖踏地,淩空躍起,給了元盛抓住棧衣的手一腳,元盛猛地吃痛,松開雙手。

二人眼睜睜看着韓棧衣掉在了草叢內,摔了一身泥濘草屑。

執骨輕飄飄的落地,慢條斯理的走到棧衣身邊,一腳踩在他胸口 ,彎下腰拾起落在地上的鎖鏈拿在手中把玩,他一邊繞着圈,一邊說道:“我先前說過,等我拆了這座樓,你就是我的狗。”

韓棧衣推開他的腳,吃力的站起身來,狼狽的拍了拍身上草葉,朝着執骨的方向微微笑了笑,有禮道:“多謝。”

執骨被他那笑出的別樣神采弄的晃了神,未能及時反應過來,只能順嘴溜出一句:“現在想讨好,‘遲了’。”

随即,見韓棧衣往前走了幾步,越過執骨,對他身後元盛淡淡一笑,說道:“方才多謝兄臺相助,否則,韓某怕是要摔的不輕了。”

執骨:“……”

元盛紅着臉無措的摸着鼻子,眼睛左躲右閃,還不敢看瞪着他的将軍,只能尴尬的擺手,側過臉對右邊的空氣說:“沒事沒事。”

執骨能聞見身邊人身上殘留的青草香,餘光能看見他唇間彎起的笑,還有有禮有度的君子風采,舉手投足間,皆是大家風範。兩相一比較,這讓自小野慣了的執骨,頭一次有種自不如人的感覺。他從未做過“公子”,更莫談“君子”,大約只是個爛脾氣的毛頭“小子”為多,整日裏幹些不上臺面的事,除了會打仗,有一身橫着走的功夫,恐怕再無其他。

他素來心高氣傲,有脾氣時,臉上就寫着“不爽”二字,他将手裏鎖鏈收緊,對元盛道:“走!”繼而頭也不回的離開。

不曾回頭一下,自然也不知身後人赤腳行走的痛楚。

一路行來,斑駁血印,零星的流了一地。

執骨回去後,就将沉重的鎖鏈扔給了元盛:“将他關進柴房,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近柴房五米遠。”

“是!”

元盛準備退下,想到一個問題,又折返回道:“将軍,那他用食……?”

執骨大步而去:“狗吃什麽,他吃什麽 。”

“……是。”

這一夜的京城百姓們都沒睡好,大半夜的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披着外衣就跑出來看,結果發現城裏最高的樓沒了。

再一想,都知道是誰幹的好事。

畢竟千萬人都見證了将軍難得的出糗時刻。

紛紛唉聲嘆氣又搖頭:“咱們小将軍那個暴脾氣啊,和老将軍是一個模子印出來,那個公子也是倒了八輩子黴,惹着咱們将軍。唉,這下可沒好日子過喽。”

亦又人言:“可不嘛,可惜喽!我聽說啊,十年前這個小公子來咱們麟國的時候,還是個不大的小娃娃,那時候就長的粉雕玉琢漂亮的不得了,被送來異國他鄉,哭都不哭一聲,乖巧又可人,現在想必也是個俊俏的公子哥了。”

“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現在過着階下囚的日子。”

“呵呵,還皇子呢,自己的國家都快沒了。無邪亡是遲早的事,雖然咱們皇帝昏庸,可咱們有鎮國的文武将啊,他們有什麽?”

“噓!小聲點,當心被官兵聽到!”

長風街上伫立十年的高閣就這樣一夜消失,人們只是在走街串巷時聽到有人小聲議論:據說皇上氣的不行,還不能罵那小子!

據說老将軍寶貝孫子寶貝的不行,直接和皇上叫起板來。

據說垂文君做和事老沒做成,反被老将軍誤傷一腳差點斷子絕孫。

據說戲鬼将軍不光不反省,反而在家裏将人當同狗一般的對待……

孰真孰假?不知。

只是百姓傳着傳着……哪裏就變了味兒。

例如:戲鬼将軍年輕氣盛,氣血方剛,又是長年練武,出入沙場,女兒家柔弱,已不能滿足,這才擄了卿塵君——韓棧衣回府,好一解需求。因為呀,那卿塵君長的比女人還漂亮。那雌雄莫辯,美的人心癢的一張臉在床上,還不是随你怎麽折騰。

啧啧,将軍好享受。

又例如:垂文君自老将軍一腳後,卧床不起,那活兒早已不可用,家中美眷數十位,各個整日裏哭鬧,雨露別說均沾,就是一滴也灑不出去,可苦了內院的美人嬌喽!本是大好男兒,怎麽這麽可憐?

前者,氣的執骨恨不得沖出去将那些口舌之人全數捉住将舌頭剁了!後者,又聽的他差點笑岔了氣。

垂文君啊垂文君,你也有今天啊!

執骨一拍桌子:“去将那些海參,牛腰羊腰什麽的都給準備着,咱們明日去垂文府。”

“……呃。”元盛撓撓鼻子:“這可都是壯陽的東西啊。”

一口飲幹手中茶,執骨睨了眼道:“垂文君都不舉了,自然要多壯壯為好。”

作者有話要說:  無邪(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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