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戲子沒有人權
看出顧遠景有遲疑之色,厲延庭挑了挑眉。
“怎麽,不敢?不敢就當你認輸了。”
顧遠景不言語,羽環虛見狀,看向顧遠景,意味深長的說到:“顧公子,自古美人配英雄,難道你要将這美人拱手相讓?”
顧遠景臉色又難看了幾分,許久之後方才點了點頭,厲延庭立刻讓人去取來自己的大弓。
水香站在風澤息身後,看見厲延庭果真拿來了一把弓,心都提了起來。
“坊主,這可如何是好?傷着曜公子怎麽辦?”
風澤息垂着眼眸,撥茶的動作頓了頓,聲音無悲無喜。
“既然是客人的要求,我這個做東家的又怎好說什麽?左右不過一個紅倌,賠了就賠了。”
“坊主——”
水香還想再說,卻被綠蘿拽住了衣袖,對着她搖搖頭。
“權貴的事那輪得到我們插手,說再多有什麽用?”
水香只得作罷,将憂慮壓在心裏。
另一邊厲延庭将弓拿到手裏颠了颠,将箭搭在弓弦上就瞄準了樓下的曜,顧遠景看到這一幕,神色立馬緊張了起來,卻見厲延庭拉弓看了片刻又将手放下了,大笑一聲的轉過頭看着顧遠景說:
“既然是顧大學士先出的價,就由你先出手吧,免的輸了又說本世子欺負人。”
顧遠景如何不知道厲延庭方才一番作為就是想看自己心焦,如今要他先出手,也是如此,可是顧遠景卻無法拒絕,只能心情沉重的拿起弓搭上箭。
從這場賭局開始,曜便沉默的站着,仿佛是個局外人,直到顧遠景拿起弓,他才擡起頭,隔着空間看向顧遠景。
曜的記憶極好,這個男人他當然記得,卻未想過會在今日這種局面再見。
“曜公子,顧某得罪了。”
顧遠景拉開弓弦,遙遙對準曜,曜的目光淡淡的,沒什麽情緒,那雙眼睛還如初見一般透徹,洞穿人心,他仿佛能看見其中映着的自己的身影,深陷權謀算計的泥淖。
顧遠景的手心裏浸出了汗,平日裏輕而易舉百發百中的弓箭,今日無論如何也射不出去,片刻之後,顧遠景頹敗的放下弓箭。
“你贏了,我認輸。”
顧遠景竟是直接放棄了比賽,在場衆人皆松了一口氣,不管誰輸誰贏,不用看美人喋血現場,總是好的。
風澤息終于擡起頭,意味不明的瞥了窗口的顧遠景一眼,才擱下手中已經冷掉也沒能喝上一口的茶水,準備起身出去結束這場鬧劇,卻不想下一秒破風聲響起,厲延庭手中的箭飛射而出。
事情發生的這樣緊急,誰也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那箭穿過空氣朝着曜飛去,在即将沒入曜胸口的瞬間,曜手中的長劍輕擡,避過了要害,箭身穿過左肩,釘入肉中。
噗——
曜身體搖晃了一下,咳出幾滴血,染紅那一身潔白無暇的白衣。
“曜公子,曜公子你沒事吧?”
水香迫不及待的奔上臺扶住曜,從身上取出手巾為他擦掉嘴角的血,看起來竟是快哭了。
“我沒事。”
曜的表情都沒有變上一分,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快,快去叫大夫來。”
綠蘿去叫大夫了,所有人都将目光轉向罪魁禍首厲延庭。
“厲延庭,我已經認輸了,你這是做什麽?”
顧遠景的雙目中含着怒火,向來運籌帷幄雲淡風輕的他少有這般失态的時候,與之對比,厲延庭卻笑的毫不在意。
“比起別人送的東西,本世子更喜歡自己動手搶的。”
“你——”
“這一局既然是本世子贏了,那這獎品本世子就帶走了。”
厲延庭對着身後的擺了擺手,立刻有兩名侍衛下樓朝着樓下走去。
“大夫,大夫來了。”
綠蘿領着一個中年人匆匆回來,這時候侍衛卻要将曜帶走,水香攔在侍衛面前,沖下樓的厲延庭說道:
“襄王世子,曜公子他傷的這般重,不及時治療恐有性命之憂,能否先讓大夫為他包紮一下,随後玲珑坊就把人給您送去。”
“死了又如何?一條賤命而已,帶走!”
“厲延庭,你不要太過分了!”
“成王敗寇,顧遠景你輸了就輸了,本世子買下的人,本世子想怎麽處理都行。”
厲延庭轉身離開玲珑坊,兩個侍衛欲架起曜,曜卻自己從水香身後走了出來。
“我自己走。”
襄王世子的人很快走的幹幹淨淨,這時候站在臺下的月陽才如夢初醒一般跌坐在地上,後怕不已,坊主要他去讨好的,竟然是這樣狠戾的人。
“坊主,曜公子他不會有事吧?”
“既然被贖身了,就與玲珑坊沒關系了,往後不要再提這個人了。”
風澤息又看了一眼明顯心不在焉的顧遠景一眼,離開了前院,水香等人趕緊跟上,绮陌會雖然還未結束,卻沒人有心思看了。
曜坐在馬車裏,肩膀上還插着那支箭,浸出的血已經将大半衣衫染紅了,失血過多使得他虛弱不堪,額頭上浸出了冷汗,連嘴唇都泛白了。
換做旁人必然驚恐不已,跪地求饒也要活下去,曜卻只是坐着,一句話不說,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厲延庭坐在曜的對面,戲谑的目光将曜上下打量了一遍,又取出一壺酒喝起來,他倒要看看這人能硬氣到什麽時候。
這一等就等到了世子府,曜還是一句話未說,只是比之先前又虛弱了不少。
沒想到這賣笑為生的戲子還有點脾氣,厲延庭覺得有趣,擡手抓住曜的領口将人拖到面前來,粗魯的動作撕裂了傷口,曜卻連眉頭都沒皺上一分。
“知道爺為什麽買你嗎?”
“不知。”
“顧遠景看上的東西,本世子都要毀了,而且本世子看不慣你這一副清高的樣子,一個戲子而已,你也配?”
“……”
曜終于開始認真打量面前的人,那雙漆黑的瞳仁像鏡子一樣,映出的厲延庭神态輕蔑,背後遍布屍山血海。
“殺戮給予的快-感終究只是暫時的,你什麽都有了,不還是得不到滿足嗎?”
“你說什麽?”
“沒什麽。”
曜重新低下了頭,厲延庭卻從他眼神中看到一絲同情,這人竟然敢同情他,不知死活的東西!
厲延庭一下甩開曜,站起身高高在上俯視着他。
“想跟本世子玩欲擒故縱,爺可不吃那一套,要麽你現在跪在本世子腳下磕三個頭求爺救你,要麽你就等死。”
曜無動于衷,厲延庭冷笑一聲,揮開車簾跳下馬車。
“把人關起來,不許給他吃的,也不許讓人救他。”
“世子,這樣下去曜公子只怕有性命之憂。”
帶頭侍衛看曜的樣子實在凄慘,忍不住勸了一句,卻被厲延庭冷冷看了一眼。
“死了就死了,花錢買來的玩意兒,爺想要多少要多少。”
“是。”
死在厲延庭手上的人何其多,不在乎多這一個。
侍衛扶着曜進了世子府,如今他是真的只能被人扶着了,失血過多使得他站也站不得。
随意找了一個房間,侍衛将曜扶進去,房間裏連床都沒有,只有角落裏一捆幹草,實在是寒碜到了極點。
侍衛将曜放在幹草之上,本想就此轉身離去,擡頭瞥見曜蒼白的臉,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委屈公子留在此處了,我家世子從未買過人進府,興許過兩天世子就改變心意了。”
“多謝。”
侍衛起身離去,房間的門上了鎖,曜靠在幹草上緩了緩,就擡手握住箭杆,用盡全部力氣将箭拔了出來。
拔箭之後,曜肩上的血不要命的湧了出來,曜撕下衣擺一圈一圈包紮了,剩下的便是聽天由命。
幸得當初那人不願他受世間苦痛,剝離了他的痛感,如今他才能如此雲淡風輕。
第二日,厲延庭用罷早膳去靶場練箭,弓剛拉開,腦子裏就閃過一雙漆黑如鏡的眼睛,還有那一副始終波瀾不驚的容貌。
“淩霄,昨日帶回來那個戲子如何了?”
淩霄便是昨日送曜那個侍衛。
“回世子,屬下一直讓人在門外守着,不曾進去看過。”
“走,先去看看。”
厲延庭将弓扔給旁人,擡腳走出靶場。
打開門上的鎖,守衛一推開門就掀起一陣塵土,厲延庭立馬掩住口鼻,皺了皺眉,這房間也太破了,不過想到自己之前的吩咐,到底沒說什麽。
走進房間,曜就靠在角落裏,僅僅過了一夜,他與昨天便像是有了天壤之別了,潔白的長袍染了血污和灰塵,頭發也散落開,瞧着狼狽許多。
不過就算是厲延庭也不得不承認,曜擁有一副極好的皮囊,即便是這般落魄的時候也難掩周身出塵氣度,顯得這房間多配不上他似的。
厲延庭在曜面前蹲下身,伸手靠近曜臉頰,卻在即将碰觸到之時被曜偏頭躲開了,曜雖已經十分虛弱,卻還保持着謹慎,厲延庭一進屋他就察覺了,不想看他臉色才裝睡。
厲延庭手頓了一下,若無其事收了回來。
“不裝了?看來你比本世子想的命大,這般折騰竟然還沒死。”
“你想我死?殺了我便好了。”
曜的聲音弱的跟小奶貓似的,他話語中的意思卻又那般張狂。
“你以為本世子不敢?”
曜偏過頭不說話了。
死到臨頭,竟然還這般嘴硬,厲延庭一時竟被他氣笑了。
“殺你髒了本世子的手,本世子倒要看看是你命大,還是爺耐心大,繼續關着!”
厲延庭氣沖沖的離開了房間,淩霄站在原地心情複雜。
“曜公子,世子爺最厭惡人違逆他,你服個軟興許能活命。”
曜搖了搖頭。
“他這樣的人要殺便一定會殺了,豈會因為我服軟就改變,相反,服軟死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