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照夜玉獅子
又過了一日,曜連意識都模糊了,滴水未進,還受着傷,換個人早就去見閻王了。
房間之內,厲延庭一邊穿衣一邊跟淩霄說話。
“如何,那個戲子說要見我了嗎?”
“回世子,還沒有。”
“哼,看來是真不怕死了。”
淩霄想起先前見曜已經昏迷了,頓了一下繼續開口:
“世子,曜公子身上的傷拖不得了,再過些時間,只怕真的……”
“怎麽?心疼了?不若我将人賞給你?”
淩霄臉色一變,立刻誠惶誠恐的跪下。
“屬下不敢!”
厲延庭渾不在意擺了擺手,讓他起來了。
“一個戲子而已,你怕什麽?本世子還沒有吝啬到這種地步。”
“世子誤會屬下了,屬下只是覺得世子若真是不喜曜公子,死了豈不是便宜他了?”
“說的倒是,當日姓顧的那般看重這個戲子,他若死了,以後就沒好戲看了,去把人放出來。”
“是,屬下立刻去辦。”
淩霄匆匆忙忙離開了,厲延庭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曜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了,身上的傷口都被人處理過了,曜從床上坐起來,立刻有侍女走了進來。
“曜公子,你醒了,先喝藥吧。”
“我怎會在此處?”
“是淩侍衛将公子送來的。”
“淩侍衛?”
曜印象中是見過不少侍衛,只是不知道那個姓淩。
“曜公子,先喝藥吧,一會兒該涼了。”
侍女将藥端到曜面前,曜聞了聞,确認沒問題之後,痛快将藥飲下了。
“有熱水嗎?我想沐浴。”
曜身上的衣服還是前兩日那一件,能換下是最好。
“有的,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
“多謝。”
曜剛換好了衣裳,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曜公子,世子請你過去。”
“我知道了。”
曜拉開房門走出去,看見淩霄站在門口,看向他的目光裏劃過一絲驚豔,很快又被壓下去。
“請帶路。”
厲延庭正坐在屋裏喝茶,看着淩霄領着一個少年走了進來,蒼白的面容配着素白的衣衫,如開在寒山之巅一朵雪蓮,透着一股孱弱勁卻又高不可攀。
只是身為男兒就該頂天立地,做出這幅柔弱姿态實在讓人作嘔,厲延庭久在邊關,見不得京城這種斷袖之風盛行。
“淩霄說你傷重,本世子還真以為快死了,如今看來你別的本事沒有,苦肉計倒是使的不錯。”
“……”
“茶涼了,給本世子換一杯。”
“是,奴婢這就去倒。”
候在房中的侍女真兒立刻上前來,準備從厲延庭手中接過茶杯。
“本世子沒跟你說話,滾遠些。”
真兒誠惶誠恐的退下了,厲延庭看向淩霄身後的曜。
“你去換。”
“世子,曜公子他身上還有傷——”
“不是已經醒了嗎?本世子買他回來就是取樂的,難不成要供着?聽說玲珑坊出來的慣會伺候人,曜公子做這種事不是正合适嗎?”
曜頓了一下,上前一步從厲延庭手中接過茶杯。
“世子說的是,我這就去。”
“你不過一個奴才,也敢在本世子面前自稱‘我’?”
“……”
“見到本世子也不知道行禮,玲珑坊沒教過你規矩嗎?真兒,随後找個人給本世子好生調-教調-教。”
“奴婢知道了。”
看曜站着不動,厲延庭冷笑一聲。
“還不快去,把本世子的話當耳旁風了嗎?”
曜默默走到一旁,從茶壺裏重新倒了一杯茶給厲延庭端過來,厲延庭揭開杯蓋,剛抿了一口就将茶杯摔了,碎瓷濺落到曜鞋邊。
“倒的什麽茶,你是想燙死本世子嗎?”
“世子息怒。”
淩霄和真兒全都跪在了地上,只有曜還一臉懵逼的站着,淩霄心急,拽了一下他的衣袖,這動作落在厲延庭眼裏,叫他怒氣又上漲了幾分。
“不懂規矩的東西!既然喜歡站着,今晚便站在這裏別睡了。”
“……”
厲延庭梳洗之後換了衣裳,真兒收拾好東西就退下了,淩霄守在門外,房間裏只剩下曜和厲延庭,厲延庭走到書案後面翻開信件看了起來,直看到明月高懸才合上。
“去端一盞燈來站在床邊,敢發出一點聲音吵醒本世子,就把你舌頭割了。”
“是。”
曜端着燈盞走到床邊,床上的輕紗帳放了下來,厲延庭就睡在與他一紗之隔的地方。
厲延庭自小失眠多夢,夢中多是血腥的場景,雖然他從不信鬼神之說,到底還是睡的不舒坦,長久以往,脾氣越發暴戾,手上見的血也越多,然後惡性循環。
本以為今晚房中多了個生人,該是睡的更不安穩,沒想到一會兒就睡着了,還一覺睡到了天亮。
當厲延庭睜開眼的時候神清氣爽,好久沒睡的這麽舒坦了,以至于看到床邊站着的曜都順眼了幾分。
“現在什麽時辰了?”
“巳時。”
“你說什麽!”
曜面無表情的又重複了一遍,厲延庭難以置信的從床上走了下來,拉開大門,果然看到陽光灑滿庭院,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世子醒了,可要奴婢安排人梳洗?”真兒一早就候在了門口,如今可算是見到厲延庭出來了。
“這麽晚了怎麽沒人叫醒我?”
“這……昨夜世子留曜公子在房中,奴婢們不敢打擾。”
聞言,厲延庭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但這種事本就沒必要解釋,厲延庭重重的的關上房門回了房間。
曜還站在床頭,維持着手托燈盞的模樣,厲延庭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了一聲:“過來,侍候本世子更衣。”
曜放下手中的燈盞,默不作聲走到厲延庭面前替他穿衣裳,他手指修長,肌膚又極白,簡簡單單的動作做起來也十分好看。
束好了腰封,曜退後一步,厲延庭的目光順勢落在他的臉上,眼下多了一抹青色,精神也不太好,看來一夜沒睡對他是個很大的消耗。
即便如此,這人依舊一言不發,倔強的讓人想撕開他故作姿态的面皮,看一看內裏崩潰之後奴顏卑膝的模樣。
穿好了衣裳,曜打開房門,真兒立刻将梳洗的用具端了進來,正準備給厲延庭絞洗臉的帕子,卻被厲延庭阻止了。
“往後侍候本世子的事都讓他做,退下吧。”
“是”
真兒離開房間之前看了一眼神色憔悴的曜,心生同情,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偏偏就招了世子厭惡呢?
午後,日頭漸毒,厲延庭照舊去了訓練場,曜和淩霄随行。
襄王一脈軍功卓著,是從戰場上打下的爵位,手下的厲家軍勢如破竹,屢建奇功,被先帝封為異姓王,榮寵一時無二。
不過戰亂平息沒兩年,襄王就遭了難,襄王妃跟着去了,偌大的襄王府只剩下厲延庭一根獨苗苗。
本以為襄王府就此沒落了,沒想到厲延庭去了邊關沒幾年,厲家軍的名聲不減反增,幾場仗打下來,讓敵人聞風喪膽,後來更是一舉攻破堯國都城,為燭國立下汗馬功勞。
按理說厲延庭立了這麽大的功怎麽也該封賞才是,可他現在依舊是襄王世子,連父親的爵位都沒承襲,只因厲延庭此人實在太過狠毒,竟然在堯軍投降之後,還一舉坑殺了堯國數十萬将士,惹得天怒人怨,諸國震動。
燭國皇帝知道後大怒,但也不能因此降罪于他,幹脆讓他功過相抵,爵位就不賜了,賞了封地和銀錢了事,還将人召回了京城,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回京之後,厲延庭不喜和權貴結交,大部分時間都窩在訓練場裏,今日本該早些來,沒想到向來準時的他竟然睡過頭了。
剛到訓練場,厲延庭就看到一群士兵圍在一起,中間地上躺了一個龇牙咧嘴的老兵。
“這是怎麽回事?”
“回世子爺,馬場新送來一匹照夜玉獅子,說是老皇帝賞的,性情桀骜難馴,趙副官剛才就是從馬上摔了下來。”
“哦?連老趙都馴服不了,牽過來本世子瞧瞧。”
士兵立刻将馬牽了過來,厲延庭擡眼看去,這照夜玉獅子通體雪白,沒有半根雜色,氣質高貴非凡,傲氣的不可一世,竟然和某人有幾分相似。
“世子爺小心,這馬倔強的很,方才好不容易才牽住,別被傷着了。”
“倔強?再倔強也是畜生而已,讓開,本世子來會會它。”
厲延庭翻身上了馬,握緊缰繩,夾了夾馬肚,照夜玉獅子立刻瘋了一般的沖出去,它速度極快,轉眼間就在馬場跑了三圈,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發現沒辦法把厲延庭甩下來,照夜玉獅子竟然朝着人群沖了過來,厲延庭擡手勒緊缰繩也無濟于事。
士兵了四散而逃,訓練場內一片混亂,倒黴的趙副官倒在地上還沒起來,這馬競然又朝着他沖了上來。
眼看就要喪命在馬蹄下,厲延庭神色一狠,從腰上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往照夜玉獅子脖子上捅去。
“且慢!”
關鍵時候一道白影從旁邊翻身而起,落在了厲延庭的身後,手臂穿過厲延庭的身側握住缰繩,那瘋了一般的照夜玉獅子一下溫順不少,堪堪停在趙副官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