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火燒糧草
“我去怎麽了,你老是這般看不起我。”江臨淵輕撣了一下袖子說道:“我既然有本事從揚州逃出來,有本事從大獄裏把夏老将軍換出來,那也一定有本事混進敵人的營寨中。”
若是江臨淵不提,夏和瑜倒還忘了,他原是個可以救人于獄中的。
“可是你連敵軍的糧草放在哪兒都不知道,能有多大的把握?”縱然夏和瑜知道他有些本事,卻仍不屑地問道。
“混入敵營內部,總歸能找到,将軍信我便是。”江臨淵一臉輕松地笑道,這對于善于察言觀色的江臨淵倒當真不是難事。
夏和瑜轉頭望着江臨淵,“可你要是回不來怎麽辦?”
江臨淵怔了一下,分明看出夏和瑜眼中一絲說不清來由的擔心,但他卻大大咧咧道:“放心,回不來也肯定能幫你把敵軍的糧食燒掉,到時候你別忘了趁着那大火給我燒點兒紙錢就行。”
夏和瑜見江臨淵這般敷衍,咬咬牙道:“我跟你去。”
“不行。”江臨淵斷然拒絕,搖頭道:“你雖然作為一軍将領,但也不是什麽事都要身先士卒的,有些東西有些人,該舍的時候便要舍。”
“如果我舍不得呢?”夏和瑜脫口而出,只是說完之後自己就愣了。
江臨淵聞言亦是一愣,但轉而就只當這是夏和瑜随口的一句傻話,一笑置之。
夏和瑜緩了緩神,看着江臨淵的臉色就知道他是非去不可了,便狠下心來道:“我命幾個精兵跟你同去,情況一有不對,立刻就回。”
“你的兵幾乎都和你一樣,周身戾氣難以控制,我才不帶。”江臨淵擺手嫌棄道。
“那你真打算一個人去燒敵軍的糧食,江臨淵,你什麽老虎的屁股都敢摸。”夏和瑜皺眉。
江臨淵只是笑,一副輕松至極的樣子,但忽地覺得自己可能又犯了那個不給自己留後路的毛病了。
第二晚,敵軍軍營中,多了個極為不起眼的人,江臨淵從城門前死去的敵軍中扒下了一套軍服穿在身上,很輕易地就混入了敵軍的陣營。
一日前死了一個将領,又折損了不少兵士,敵營的此時的氣氛很是沉悶,衆兵士安靜地烤着火,很少有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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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淵也坐在一堆火堆旁,把頭壓得低低的,裝作昏昏欲睡的樣子,如此,也便沒有人來找他搭話,也就沒有人認出這個面生的人來。
待接近午夜之時,衆兵士三三兩兩地都回了營帳,只剩下一部分守夜的護衛兵。江臨淵立着耳朵聽見身邊的人一個個起身走掉,便也擡起頭抻了個懶腰,拖沓着步子在營裏走。
守夜的兵士只是瞟了他一眼,權當他是個回帳晚了的小兵,未做過多的思考。
江臨淵就這樣在營裏溜達着,一邊留意着糧草的位置,一邊用心記着營帳的布局。
幸中之幸,江臨淵不出一會兒就找到了糧草的位置,一堆堆的麻質帶子,被圍在一圈兒小栅欄的中間,旁邊有幾個手執長矛的兵士守着,可江臨淵看得出來,這兩個兵士已經很累了,不出一個時辰,定會打盹兒,江臨淵便記住了糧草的位置,繼續打着呵欠溜達了。
此刻夜早已深了,夏和瑜卻依舊站在城牆上,目光向着漆黑如墨的夜,臉上毫無困意。
深夜遠遠望着敵軍的營帳,只能看見星星點點的火光,将敵營照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火光下,偶爾才有一個模糊的人影閃過,夏和瑜眯起眼睛仔細地辨認着,希望可以辨認出江臨淵。
“着······着火了。”城上的一個守兵忽然指着敵營的東北角嚷道。
夏和瑜擡眼望去,果然見那裏升起了一簇白煙,火光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格外刺眼卻又格外美麗。大火在幹燥的夜風中迅速蔓延,片刻後本來寂靜的夜就被敵軍的吵雜聲擾亂了。
他連忙下了城牆,命令把守城門的兵士打開城門,也不管衆人的反對,只身站在了城門外,連郭鴻都不許跟着。
他想要在這裏等着江臨淵回來,等他回來夏和瑜必要好好地賞他。
夏和瑜就立在城門外,從三更天等到了五更天,眼看着敵營的大火被一點兒點兒撲滅了,夏和瑜卻連江臨淵的影子都沒有看到。
夏和瑜開始有些急了,他現在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黎明時分的料峭的寒意順着他的腳尖一寸一寸向上蔓延着。
夏和瑜忽然發現,他确實是舍不得,早先是舍不得殺他,将他趕出了揚州城,再後來是舍不得他替自己的父親而死,将他帶了回來,現在又是舍不得他就這樣葬身在敵軍陣營。
黎明時分,溫度越來越低,夏和瑜腦中的一絲脈絡忽然在夜風之中清晰了起來,他可能已不願離開江臨淵,他可能希望将江臨淵留在自己的身邊,并不求他做什麽,或許只是他在便好。
當夏和瑜認清之時,老天才給了他一個可以去珍惜的機會,伴着天邊透進來的一縷微光,夏和瑜看到了一個人蹒跚着步子向城門走來。
夏和瑜登時松了一口氣,疾步跑上去,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江臨淵。
江臨淵身上滿是灰土,淩亂披散的黑發逆襲而過,覆了他滿臉,加上臉上一道道黑灰江臨淵看着有些瘋癫。
縱然此般狼狽,江臨淵卻是笑得像朵爛桃花一樣,見了夏和瑜的第一句話就是,“回夏将軍,敵營的糧草盡毀。”
原來江臨淵這麽久沒回,是因為趁亂混在人群中,看着糧草燒得差不多了才向回溜。
夏和瑜是第一次看見向來冷靜的江臨淵笑得這般孩子氣,連眼睛都是彎的,看得夏和瑜心裏竟然有些酸澀,一把将江臨淵攬在了懷裏,緊緊地抱着。
江臨淵的下颌抵着夏和瑜的肩膀,笑容陡然凝固在臉上,過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喚道:“夏……夏将軍,這是怎麽了?”
夏和瑜并沒回答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麽答他,但他發現就這樣摟着江臨淵會讓他心安。
城牆上的守軍都已經看傻了,誰能想到平日裏不茍言笑的大将軍,竟然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唯有郭鴻擺出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因為在他的心裏,這兩個人早就連在一起了。
江臨淵呆站在原地,聰明如他,已然了解夏和瑜的意思,但他是真的沒想到,夏和瑜真會對自己動這種心思。
夏和瑜的雙臂狠狠勒了一下江臨淵的身子,這才将他放開,什麽也不說,面色一如既往地冷峻。但江臨淵擡頭看着夏和瑜的眼睛時,見他的眼睛紅紅的,裏面布滿了血絲。
“夏将軍……”江臨淵下半句話噎在嗓子裏,因為夏和瑜已經轉了身,兀自向城門走去,背影顯得有些高傲,江臨淵卻分明看到了其中的一點脆弱。
這天,江臨淵成了個大功臣,夏和瑜派人弄了不少吃的用的東西送過去,自己卻沒有再出現在江臨淵的面前,而是泡在軍營中,盯着衆兵士的訓練。
江臨淵卻是沒有什麽心思管送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的心裏想的竟是夏和瑜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看,這世上還沒有人給過江臨淵那樣的眼神,那樣将憂慮與安心融在一起的眼神。
夏和瑜身在軍營,其實也沒有什麽心思督促兵士訓練的,而滿腦子都是今日黎明時分的事情,他不得不對自己承認,把江臨淵攬在懷裏的感覺讓他有些上瘾,他甚至有一種現在沖過去,依舊把他攬在懷裏的沖動。只是殘存的一些理智阻止了他的腳步。
兩人各懷心事,就這樣隔着半座城池琢磨着對方,直到一個人的到來,暫時阻斷了兩人的思緒。
“将軍,城門外來了一個人在叩門,看穿着像是敵方的一員将領。”把守城門的一個兵士來報。
夏和瑜收了收心思,沉聲問道:“只有他一個人?”
“就他一個人。”兵士道。
夏和瑜懷着滿心的疑惑登上城牆一看,果然看見城下站着一個人,這人身形高大,披着一件火紅色的披風,披風随風擺動着,襯得那人一番将士之姿。
夏和瑜再一細看,忽然心底一驚,他發現這人他是認識的,很熟悉,甚至于說是和他一起出生入死過的。
門外這個人,名字就叫做元文棟,原本是夏和瑜的手下,土匪起家,跟了夏和瑜有些年頭了。
夏和瑜曾經帶着它去平定了北方的胡人,之後元文棟戀上了一個北方邊疆的姑娘,夏和瑜便成人之美,将他留在了北方駐守。然而他不曾想到,朝廷派來的軍隊竟是由他統領的。
城門打開,元文棟首先單膝跪倒在了地上,低頭沖着夏和瑜朗聲喚了一句:“夏将軍。”
夏和瑜有幾年沒見到元文棟了,聽他這麽喚自己,卻是以敵對的姿勢,心內百味雜陳。
“文棟,我做夢也沒想到會是你。”夏和瑜站在元文棟的面前,既不迎他進城,也不向前扶他,而是冷冷地說道。
“将軍,文棟也是迫不得已。”元文棟猛地擡臉,驚得夏和瑜向後微微退了半步,原來他的右半張臉上盡是刀疤,一條一條的,像是蟲子爬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