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表明心意
夏和瑜凝着元文棟的臉,覺得這張臉上的溝壑灌滿了憂愁與無奈。
“将軍,文棟的妻兒在李素手上,此戰我若不勝,他們怕是性命不保。”元文棟道,滿是傷痕的臉上泛着悲痛。
“所以,你是來說服我投降的?”夏和瑜眯着眼問道。
元文棟也不點頭也不搖頭,“将軍,你若降了,李素必不會把您怎麽樣,畢竟您是将才,國土邊疆還要由您護着呢。”元文棟膝蓋向前蹭了蹭說道,他希望憑着曾經的情意勸服夏和瑜。
夏和瑜快要不認得眼前這個人了,他印象中的元文棟是個鐵骨铮铮的漢子,不管是在北疆做匪時,還是後來歸在夏和瑜的麾下時,元文棟從來就沒彎折過,怎麽如今變得有些蠢笨了,竟連是非都分不清了。
“應該投降的是你才對。”
夏和瑜此般在心內哀嘆着,卻聽一個聲音在身後朗朗響起,穿過高闊的城門洞,留下陣陣回聲。
夏和瑜轉身,正見江臨淵站在城門洞外的陽光下,青絲挽在腦後,額前的一些碎發微微搖着,在臉上投出一些陰影,緩步向他二人走來。
江臨淵略過夏和瑜,擡手将跪在地上的元文棟扶起來。元文棟盯着這個眉清目秀,身子骨單薄的人,愣了半晌,這才問道:“公子何意?”
江臨淵低沉着臉,“你該仔細想想,即便夏将軍降了,李素也斷然不會放過你,因為你曾經是夏将軍的手下,因為李素此人心腸狹窄。你若戰勝回去,便也只是如一條狗一般,低眉順目一輩子,說不定哪日把你派到一個窮惡之地不再管了。如此,你可願?”
“可……”元文棟還欲再言,卻被江臨淵擡手擋了回去。
“至于你的妻兒,在消息傳到京城前,夏将軍會派人去接。”江臨淵說完轉頭看着夏和瑜,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
夏和瑜會意,沖着元文棟點了點頭。
江臨淵這才笑起來,轉頭又道:“以你百戰黃沙的豪氣,真的願意在那個連你的妻兒都不肯善待的人手下效力嗎,況且……”江臨淵湊近元文棟的耳,“你們的糧草已經沒有了,還耗得起嗎?”
聽了江臨淵的話,元文棟不可抑制地抖了一下,轉臉試探性地望着夏和瑜,顯然已經被江臨淵說動了。
夏和瑜邁了兩步向前,順着江臨淵的話說下去,“文棟,你若肯回來,我會很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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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文棟的眼角抖了抖,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用力甩了下袖子又跪倒,“将軍,文棟明日便來歸降。”
江臨淵向側方退了一步,向夏和瑜擠了擠眼睛,夏和瑜瞥了他一眼,親自伸手将元文棟扶了起來,扯上一絲笑,道:“文棟,待你歸來時,我該跟你敘敘舊了。”
元文棟眼睛紅了一下,狠咬着嘴唇又向夏和瑜拜下,便轉身告辭,回營準備投降的事情去了。
“你可知道,被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背叛,那滋味是不好受的。”夏和瑜望着元文棟離開的背影說道。
江臨淵輕嘆了一口氣,“他也是無奈,一邊是親情,是妻兒老小;一邊是忠義,是将領知己,若是将軍你的話,你會怎麽選?”
夏和瑜低頭思襯着,的确,若是他,他也不知道應該怎樣選,怎樣選都是錯,人生本就充滿矛盾,任何人都無可奈何。如此想着,便也罷了,對于元文棟也就沒有那麽多的埋怨與心寒了。
“可是他的妻兒你打算怎麽處理?”夏和瑜繼續問道。
“要派人去救是一定的。”江臨淵道,吹着城門洞的風有些冷,不由得抱上了胳膊,“你派上幾個機靈的人去,我來告訴他們方法,成與不成的,就看造化了,不管怎麽說,你都算是去救了,他日後若怪,也怪不到你的頭上了。”
“這話倒不像你說出來的,凡事做絕的江臨淵,竟然也開始看造化了。”夏和瑜笑道。
“夏将軍莫要笑我,我也是個信天命的人。”江臨淵輕搖着腦袋說道。其實與其說是信天命,倒不如說是沒有把握。
“風涼,回去吧。”夏和瑜沉吟了一會兒,見江臨淵似是有些冷,便開口說道,那語氣是江臨淵從未聽過的溫柔。
江臨淵聽着自己的衣服被風吹起的聲音,眼望陽光下的敵方軍營卻說道:“不怕,這兒的風很舒服。”
夏和瑜沒了聲音,卻解下自己的外袍搭在了江臨淵的身上。江臨淵望着遠方出神,忽地感到肩上一沉,一股溫暖的感覺從背後漫上來,直達心底。
江臨淵轉頭,見夏和瑜已然走出了城門洞,不知是不是因為少了一樁心事的緣故,腳步輕快得很,“謝謝你,又幫我了卻了一件事。”夏和瑜的聲音從那處傳來。
江臨淵裹着夏和瑜的衣服靠着城牆而立,遙望着近營遠山,陽光不知照到了什麽兵器上面,晃出來的光芒金燦燦的,一如他現在的心情。
第二日午間,三座城池的城門同時打開了,沉重的朱紅色城門被幾個兵士推着,發出緩緩的“隆隆”聲,這聲音聽得夏和瑜心頭舒暢,不免帶着笑意,秋風順着門縫迫不及待地擠進來,卷入城內,吹在每個人的臉上。
元文棟帶着自己的手下進入了城內,夏和瑜将這大隊人馬分成了三份,分別編進了三城的軍隊。但是忽然間有這麽多人進入軍營,軍營竟是一時間裝不下的,夏和瑜便命令着暫且将就一下,另外趁着冬日未到,先擴大軍營。
張翎也從青州城趕回來了,只留了一隊自己信得過的人馬守在那裏,他與元文棟也算是故交,如今趕來也想見見他。
元文棟知道自己如今已不能算是夏和瑜的一個下屬了,而是一名降将,所以心裏有愧,一路上一直低着頭,夏和瑜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文棟,如今你和張翎一樣,還在我手下做副将。”
其實元文棟沒讀過什麽書,早年為了生存便在山裏當了個匪,憑着一腔子少年義氣幹過不少沖動的事情,後來是山裏太過貧瘠,混不下去了,見着夏和瑜的軍隊待遇不錯,這才跟着參了軍。
打過幾次胡人後,夏和瑜猛然發現元文棟殺敵夠勇猛的,加上此人長得也比較兇,可以震得住人,便慢慢地将他提拔做了個将領。
元文棟的年歲比夏和瑜要大上幾分,仗着滿身的痞氣卻是成了當年夏和瑜手下頭一號猛将。只是現在再看這人,那一身的傲然殺氣竟是被李素磨沒了,夏和瑜心裏頭當真不是滋味。
安頓好元文棟一幹人之後,夏和瑜這一樁心事才算是徹底了了,又和張翎聊了聊青州的事,才在郭鴻的百般相勸下向自己屋子走去。這些天來,夏和瑜真是沒怎麽睡好,眼下的疲憊愈來愈明顯。
夏和瑜将郭鴻留下和張翎一起處理一些瑣事,自己拖着昏沉的腦袋慢慢地向住處走去,而在轉角處,夏和瑜看到了自己的那匹馬兒。
守城之戰,并不需要他騎馬,所以這馬兒就被他冷落在這裏了,只是命郭鴻每日別忘了拿些草料給它。
想到如此,夏和瑜心裏有些愧疚,向着馬兒過去,拍了拍它的脖子,馬兒竟享受般抻長了脖子。夏和瑜笑了,又向它的後背摸去,想要摸一摸這馬兒的筋骨有沒有退步,卻不經意間看到馬兒後臀上的那塊兒傷,夏和瑜就看着,站在那裏入定般呆了好久。
且說江臨淵正在屋子裏悠然地翻着一本書卷,就聽門外有“嗒嗒”的馬蹄聲,緊接着是夏和瑜的聲音,嚷道:“江臨淵,你給我出來。”
江臨淵撇撇嘴,放下手中的東西,推開門道:“做什麽?”
夏和瑜板着臉,牽過馬兒的缰繩,将馬兒的屁股對着江臨淵,指着上面一塊兒黑乎乎的東西道:“這是不是你幹的。”
江臨淵“噗嗤”一下樂了,想起自己第二日去給這馬兒換藥之後,竟是忘記再去把藥膏撕下來了。江臨淵湊上前來,輕戳了戳那塊兒黑乎乎的藥膏,結果發現那藥膏因為時間太久已經變得硬邦邦的,早就和馬兒的皮毛連在一起了。
江臨淵憋笑憋得微微顫抖,轉頭看着夏和瑜道:“我這也是好心,你的馬兒你自己都不心疼,我給他上上藥還不行嗎?”
“你倒是大方。”夏和瑜指着江臨淵的鼻子,“你把藥膏給它了,自己那傷就不管了,最後還不是我來弄?”
江臨淵笑開了,“一報還一報呗。”
馬兒噴了一聲響鼻表示認同。
夏和瑜看着江臨淵笑,自己也笑了起來,将手肘輕搭在馬兒的身上,看着江臨淵的眼睛,忽然道:“江臨淵,不如……”
結果一句話還沒說完,馬兒就掃了一下尾巴,正好打在夏和瑜的臉上,拍得夏和瑜臉上一麻。
夏和瑜差點兒罵出來,狠狠用胳膊肘戳了馬兒一下,江臨淵卻沒笑,他是覺得夏和瑜有話跟他說,而且是很重要的話,他就站在那裏等着。
夏和瑜緊緊抓着缰繩,側臉默了片刻,心裏抽了這該死的馬兒好幾遍,這才轉頭,見江臨淵也正看着自己,四目相接,似乎一切的一切似是都正正好好。
“江臨淵,不如,你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