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絕處逢生
輾轉幾日之後,一群人馬算是到了山谷入口處了,按照元文棟的說法,他們小隊就是在這山谷裏遇到的埋伏,所以夏和瑜也沒敢貿然前進,而是在山谷口徘徊着。
一旦過了山谷,實際上就到了易州了,可這狹小的一個山谷卻猶如死亡之地,兩側的滾石、弓箭時刻準備着對付夏和瑜的軍隊。
“将軍,要不文棟再去試試。”元文棟來到夏和瑜的身旁躬身說道。
夏和瑜眼望這只夠一排人通過的狹窄山谷,以及山谷兩側起伏的山勢說道:“不必了,這條路怕是無法通過,即便通過了,損失也太大,就地紮營休息,容我再想一想。”
命令向後傳去,所有兵士便忙活了起來,該紮營的紮營,該生火的生火。夏和瑜則緊緊盯着山谷處,随着陽光灑進山谷,他可以看見山側崎岖的縫隙中,铠甲反射出來的點點冷光。
“你覺得我們要折在這裏了嗎?”夏和瑜轉頭,向江臨淵問道。
“其實有兩個辦法,第一個是硬闖,這法子必定會有人死在這山谷裏,而且不少,第二個是繞路,可惜我們的糧食不夠了,所以這法子也會死掉不少人。”江臨淵伸出兩根手指道,“無論怎樣走,都會有犧牲,就看你怎樣去選了。”
夏和瑜咬着唇,這道理他懂,只是他實在無法算出哪個法子能更好一點兒。
“夏将軍。”這時小沙自隊尾尋來,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怎麽?”夏和瑜轉身問道,心頭有一絲不好的感覺。
“糧食幾乎快要告罄。”小沙低頭嗫嚅道。
“怎麽這麽快?”夏和瑜皺眉。
“也許只夠幾頓稀粥。”小沙道。
夏和瑜回望山谷,心想怕是只得硬闖了。
江臨淵卻拉過小沙,輕聲囑咐道:“你去把拉糧的那幾匹馬殺掉吧,煮上一煮,至少要再熬些日子。”
小沙點了點頭,縱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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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臨淵回身,又拉了一下怔怔望着山谷的夏和瑜,道:“再等一日,只一日,這一日若沒有轉機發生,我們再闖谷。”
夏和瑜點了點頭,攥過江臨淵的手,忽然擡臉笑道:“我若是死在這山谷裏面,你會不會念我?”
“不會。”江臨淵決然道:“就算念着你,你也活不過來不是,有那個閑工夫做什麽不好。”
夏和瑜哈哈笑了,與江臨淵一起向營帳走去,邊走邊道:“你不想我最好,你到時候若是心心念念的,我就無處往生了。”
江臨淵微嘆一口氣,眼睛向一旁瞟了一眼,其實他一直都覺得,有個什麽人一直在跟着他們的隊伍。
這天晚上,幾乎每個兵士都分到了一塊兒煮好了的馬肉填補肚子,可是卻沒有幾個人願意去吃,馬肉酸苦酸苦的,實在是難以入口。
江臨淵撕開了一絲肉絲放在嘴裏,嚼了兩口後就生生吞咽了下去,而後就再也不想吃下一口了。
“你想餓死自己嗎?”夏和瑜問道,“就算不好吃也好歹再吃進去一些。”
江臨淵搖搖頭,将手裏的馬肉塞給了夏和瑜,“我不餓了,要吃你吃吧。”
夏和瑜皺了眉,他也是吃不下的,将碗放在一邊,說道:“明日我叫人把我和張翎的那兩匹馬殺掉吧,那兩匹馬是好馬,肉嚼起來應該會比這個更好一些。”
“你們的那兩匹馬還是別動了,畢竟就剩下這樣兩匹好馬了,萬一以後駝點兒東西什麽的,還要指着這兩匹馬呢。”江臨淵道。
“那怎麽辦,總不能就眼看着這一隊人斷糧餓死?”夏和瑜道。
“我有辦法,你不必擔心,至少明天的口糧,我能保證。”江臨淵沉着臉道。
“你,你有什麽辦法?”夏和瑜急切地問道。
江臨淵面露難色,這方法不僅殘忍,還難以啓齒,狠了狠心才道:“上次同元文棟回來的那幾個傷兵,有幾個因為受傷太重,回來後就死去了,屍體我沒有讓他們埋掉,而是随兵帶着的。天寒地凍的,屍身也沒有腐化,人肉,總歸能挺上一頓。”
夏和瑜聽後,微張着嘴愣了片刻,沒想到江臨淵在幾日前就想到了這一層,過了好久這才嘆道:“也罷,只是這件事,盡量別讓兵士知道就好了,免得軍心亂了。”
江臨淵點點頭,把所有的活路賭上了明天。
第二日早,江臨淵是親自去擡的那幾個屍體,摞在營帳的外面,吩咐誰也不許跟着。他的手裏拿了一把刃薄如紙的匕首,将這些屍體上的的肉一條條割下,扔在身旁的大盆子裏。
江臨淵一邊割,一邊在難受,胃裏像是有千百只蟲子啃過一樣痛。江臨淵也不知自己割了多久,大概是割到自己都已經麻木的時候,總算是将大盆子裝滿了,也總算是将地上的屍體割成累累白骨。而後江臨淵叫來隊裏的廚子,将這些肉煮了,只說是在外獵到的野豬。
這天中午,煮肉的香味兒飄滿了整個軍營,人肉不腥不苦也不酸不澀,比馬肉要好吃的太多,很多兵士都是餓得大口大口地吞肉,哪裏去在意這到底是什麽肉。
江臨淵把一碗肉放在了夏和瑜的面前,道:“作為一軍将領,你可是最不能倒下的。”
夏和瑜看着這一碗肉皺眉,緊緊握着拳頭。他其實也不是沒吃過人肉,只是那是曾經胡人的肉,可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是他自己人的肉,這讓他如何下得去口。
夏和瑜不再看那一碗肉,而是擡頭看着江臨淵,有些癡地看着。江臨淵用發白的嘴唇沖着夏和瑜笑道:“快吃啊,可是說好了要撐到春天的。”
夏和瑜鼻子酸了酸,忽然覺得今年的冬天如此漫長又如此寒冷。
“将軍!”忽然間,門外守衛大聲喚道,而江臨淵的眼神也立刻亮了起來,他估摸着這隊人是有救了。
“講。”夏和瑜沖門外吼道。
“有一個姓劉的商人求見,他說,他說他有糧食。”守衛道。
夏和瑜一驚,拍桌而起,連忙道:“快讓他進來。”此時江臨淵聽了這話則是松了一口氣。
帳簾被掀開,一個身着皂色長衫的人走了進來。此人不高,三十多歲的樣子,身材微微有些發福,皮膚很白,但臉頰上的肉有些塌,見了夏和瑜直接就跪下磕了一個頭。
夏和瑜連忙把他扶起來,開門見山地問道:“劉公子,你說你有糧食,是什麽意思?”
那姓劉的男子起了身,嘴角含着笑意,慢條斯理而又恭恭敬敬地說道:“夏将軍,小人家裏有很多存糧,應是足夠夏将軍的軍隊用。”
“條件是什麽?”夏和瑜冷臉問道,他知道這商道上的人必定是無利不起早的。
可是這人卻搖搖頭道:“沒有條件。”
夏和瑜轉頭看了一眼江臨淵,江臨淵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男子,卻沖着夏和瑜點了點頭。
“那好,請問公子,我的軍隊何時才能得到糧食。”
“今日晚間。”姓劉的男子道,沒有一絲的猶疑。
“那便多謝了,待我度過這個難關,必會将糧食悉數奉還。”夏和瑜道。
“那也不必。”那人又搖搖頭,“夏将軍只要記得小的是易州劉氏,名叫劉純,如此便好。改日将軍發達,別難為小人就是。”說完這句話,那人也不用夏和瑜開口,自己便轉身告辭了,留着夏和瑜在原地有些驚訝。
江臨淵走近夏和瑜,推了一下他的下巴,将他張開的嘴合上,道:“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條傻狗一樣。”
夏和瑜有滿腹的疑問,卻見江臨淵眉眼泛笑,心覺他一定知道些什麽,便問道:“說吧江大公子,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江臨淵清了清嗓子,向夏和瑜解釋道:“這個劉純,派人跟了咱們一路了,就等着咱們陷入如此絕境,他好出現,來個雪中送炭的戲份。”
江臨淵喘了一口氣兒平靜一下心緒繼續道:“我今兒早上在軍營外割肉就是想讓劉純知道,咱們是真的沒有法子了。”
今兒早上的情景還在江臨淵的腦子裏來回來去浮現着,江臨淵暗自發誓,這輩子再也不幹這等子事兒了。
“可......這沒有道理啊,我與他素不相識,為何要傾盡家財來幫我?”夏和瑜問道。
“因為他是個聰明人。”江臨淵道,“既然是聰明人,就一定知道如今朝堂中的走勢,李素早已不得人心了,如此下去不過是強弩之末,早晚都是要被取代的,而最終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你。”
“哦?所以他這是來巴結我?”夏和瑜問道。
“沒錯。”江臨淵道,“劉純并非無所求,你看他一個商人,青巾包頭的打扮得倒像是一介書生。所以夏将軍,你以後要是謀得了大權,別忘了賞他個官兒當。
“不過此人陰謀太重,心思又狠,斷不可重用。”江臨淵繼續說道,“給個體面的小官兒就可以了。”
夏和瑜敲了敲腦仁兒,以及其放松的姿态笑了,撲到江臨淵的身上将他摟在了懷裏,“明日就啓程,不過山谷了,繞路走,不拿下易州誓不罷休。”
江臨淵點頭,猛然間,肚子叫得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