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

曾黎接到快遞後,給左丘明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一接通,這小子就沖自己發了一頓脾氣,然後關機,拒絕再與她通話。

曾黎看着茶幾上的東西和字條想不明白,小時候他都追着她要這要那,為什麽現在不要了?想和她保持距離?沒門兒!這弟弟不能白疼!小崽子,氣死我了!摸摸那自己都沒舍得買的小筆記本,曾黎嘆了口氣,收起來下次回來再說服他。

突然想到今天是莊寧拆石膏的日子,曾黎急忙收拾下,直奔仁和醫院。

還好,曾黎來的不算太晚,趕到醫院時莊寧正好從診室出來。

“你怎麽來了?”莊寧沖她笑笑。

“大夫怎麽說?”曾黎盯着他的胳膊看。

“據醫生說,莊某的胳膊長得很好。”莊寧一邊說一邊朝曾黎眨了眨眼睛。

“疼不疼?”曾黎又問。

莊寧笑着搖頭,轉了轉自己的手腕。

趁他不注意,曾黎伸手碰了碰他黑不溜秋的手臂,只輕輕地搓了一下,一層厚厚的老皮搓下來,露出一小塊白皮膚,她撇了撇嘴說道:“真髒啊!”

“這都是誰害的?”莊寧把自己的胳膊藏到身後,不好意思地說。

“好像蛇皮啊!”曾黎笑嘻嘻地說,“我想弄點留念!”

“不行!”莊寧堅決不同意。

“別這麽小氣嘛!”曾黎撲過去,“你怎麽這麽……”

一追,一躲,不小心,曾黎和莊寧撞了個滿懷。曾黎被撞得眼前直冒金星,慘了,腦震蕩了。

“你沒事吧?”莊寧單手扶住她,關切地問。

“有點暈。”曾黎擡頭沖莊寧搖了搖頭。

“小心點!”莊寧笑笑,松開了手。

曾黎感覺有些混亂,剛才莊寧的臉近在咫尺,太近了,她甚至能感到他的呼吸。從莊寧的眼睛裏,曾黎并不能看到任何慌亂,黑色的眸子平靜如水,仿佛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沒有什麽尴尬,也沒有害羞。

這一刻,曾黎只覺得混沌至極,她突然又想到很久以前強吻左丘明的那個夢,不對!明明是左丘明先湊過來的。太真切了。他親了她,趁她喝多了酒。但是她好像也回吻了他?太可怕了!不論是誰主動的,總之是和左丘明接吻了。曾黎搖搖頭,希望這不是真的。

曾黎想回家,但莊寧又偏偏讓她給自己做個蛋奶布丁,說是對他打石膏的補償。這樣一來曾黎便只好硬着頭皮跟他回家。

在去往藍海城的路上,兩人的話都不多,氣氛似乎有些尴尬,曾黎有時用眼角瞟瞟莊寧,還是那副微笑的樣子,也許在他眼裏一切都在掌握中吧。

車很快,本來擁擠的南三環,今天也一路暢通無蹤。兩個人到家之後,打開門,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房間裏的變化讓他們驚呆了,特別是莊寧,眼睛睜得大大的,以為自己開錯了房門,進了別人的家。只見客廳裏原本放餐桌的地方,現在放着一張巨大的斯諾克球案。

“恭喜拆石膏!看我送的禮物不錯吧?”陳狄持一根球杆立在一旁,得意揚揚地說。

“你這是想把我這裏當娛樂室啊?”莊寧喊。

陳狄也不生氣,呵呵笑着說:“我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張斯諾克球臺,我家放不下才搬過來的。你大病初愈,應該多運動運動,不然你這胳膊可能就半殘了。”

陳狄送來的球臺其實并沒有發揮太大的作用,因為自從那天莊寧和他扛着球杆打了四個多小時之後,一連數日陳狄都再沒有來過。

莊寧每天早飯後進入他的專屬工作間寫作,不許曾黎打擾。他開始管她叫安然,這讓曾黎的心裏有些不舒服,好像他叫的是別人的名字。當然,這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曾黎安慰自己說:“時間久了就會習慣的。”

每天面對空蕩蕩的房子,曾黎的生活日漸單調,讀讀書,看看報,獨自玩會兒臺球,又擔心撞球的聲音吵了莊寧,百無聊賴。除此之外,她幹得最多的就是上網與讀者交流,看到別人誇獎她,曾黎便會隐隐地歡喜。這段時間以來,她已經把自己當成安然了。

安然的現身讓媒體徹底瘋狂了起來,各種約稿函件接二連三地發來。對于這些邀請,曾黎躍躍欲試,但每次都被莊寧攔住,他不急不惱,總是親自寫她擅自答應了人家的稿子和發布安然的博客。除了在文字方面莊寧絕對不讓她插手,其他方面對她都很照顧。

莊寧推薦給她的那個叫訾怡的博客,她幾乎每天都去刷新幾次,看看人家有沒有更新。她發現莊寧也常去,經常能看到莊寧與訾怡文字交流。唉!他們都那麽有文采。

無字可寫的曾黎開始享受這種她一直夢寐以求的生活,停了幾張周轉用的信用卡,只留一張,到大商場購物,拍漂亮的照片,沒事就泡在美容院。曾黎迅速由一個分期付款買手表的寒酸黃毛丫頭,變成了自信優雅的美女。每天流連于各種交際場合,免不了與男明星傳出緋聞。她習慣了出門戴墨鏡,習慣了在餐廳吃飯時給人簽名,但她有時候也想別人叫她一聲曾黎。

這一天曾黎特意提早回家,最近一段時間,她總是忙得要命,也沒時間和左丘玟聊天,兩個人雖然是住在一個屋子裏,但卻各忙各的,常常是見面之後就說再見。

不過即便是這樣,曾黎也沒有搬出去的打算,雖然現在她的經濟已經大有好轉,但是依舊住在左丘家。

和以前相比,最近她的心态平穩了很多,陳婉已經很久沒有闖入她的夢境了,那個高大的身影也沒有在她身邊出現。但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曾黎總有一種不踏實的感覺,她覺得只有在最好的朋友身邊才能獲得一種安全感。

曾黎進門的時候,左丘玟已經早就回來了,兩個人打了聲招呼,曾黎把一個大購物袋遞到左丘玟面前說:“親愛的!送你!”

“幹嗎又送東西?有喜事?”左丘玟斜着眼睛看她。

“切!沒喜事就不能送你東西?以前你嫌我鐵公雞,現在又嫌我送的多。真是不好養活!”踢掉鞋,曾黎把自己扔在沙發上,伸個懶腰,好累啊,胳膊都擡不起來了。

左丘玟看了一眼包裝說:“又是護膚品啊?上次你送我的還沒用完。”

“這個可不一樣啊!這個眼霜對付細紋,簡直太厲害了!我用了三次,結果把雙眼皮都抹沒了!”曾黎呵呵笑。

“那誰還敢用!”左丘玟把禮盒扔回給曾黎。

曾黎揚手推回去,懶懶地嘟囔道:“快二十五了,再不保養就來不及了!美容卡用完沒有?那美容院你可要定期去啊!”

左丘玟沉吟了片刻,輕輕地喚她:“曾黎……”

曾黎應了一聲:“嗯?幹嗎?”

左丘玟也躺下,和曾黎頭頂着頭,她說:“我覺得你變了……”

“嫉妒我!”曾黎笑,伸手拍了拍左丘玟的頭。

“我覺得你還是存一些錢比較好。不要這麽大手大腳的,你送我的衣服、美容卡,還有小明的電腦,加起來不是小數目啊。我知道寫小說的收入不少,但是好像也不是很穩定啊。還是規劃一下比較好。”

“我知道!你放心吧!”曾黎也不反駁,一個勁兒傻笑。其實,這些道理她全都知道,但是給左丘玟和小明花錢,她一點也不心疼,以前過得太拮據,想給他們花錢也沒有,如今有錢了,她覺得應該有福同享。

“曾黎!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甚至擔心我們以後不能再做朋友了,我們的差距越來越大。我還是喜歡那個簡單淳樸,有一點小虛榮,期期買彩票,一直為成為富婆而努力的曾黎!”

曾黎皺着眉說:“你知道我現在有多努力嗎?你不知道!你只知道瑜伽!你連小明都顧不上。”

左丘玟無言以對,是啊!她這個姐姐當得太不稱職了。過了許久,她問道:“你最近還去莊寧家嗎?”

曾黎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左丘玟繼續說:“莊寧的傷完全好了,你為什麽還去呢?已經養成習慣了?還是因為你們都是作家,才要聚在一起?難道你和他……”

“你對莊寧……”曾黎突然坐了起來,轉身看着左丘玟。

左丘玟躺着沒動,她閉着眼睛喃喃道:“你不必擔心我,我和他不會有關系,也從來沒想過讓他成為我的男朋友。”

“我和他也只是朋友關系!”曾黎解釋。

“如果你們成為單純的戀人關系我會替你高興!”左丘玟頓了頓又說,“只是……你沒有拿他當跳板嗎?進入小說圈……”

曾黎當時就急了,沖她喊道:“你在說什麽啊?在你心中,我是那種人嗎?我利用莊寧?你去問問他!到底是誰利用誰?”

左丘玟坐起來問她:“什麽意思?誰利用誰是什麽意思?”

曾黎眉頭緊鎖,險些不打自招了,她半天冒出一句:“還能是什麽意思?他家的小時工不能去了。”

左丘玟咬了咬嘴唇,伸手揉了揉曾黎的頭發十分抱歉地說:“我希望你還能和以前一樣!”

“我一直都沒變。”曾黎嘴硬地答道,一聲不響地起身,眼淚不争氣地掉了下來,她生怕左丘玟發現,把自己鎖在衛生間裏,打開水龍頭,以嘩嘩的水聲,掩藏了自己的哭聲。

左丘玟的話像是一塊石頭砸在曾黎的心頭,她開始認真地審視自己這一段扭曲的生活。

就像左丘玟擔心的那樣,曾黎與她漸漸地疏遠了,雖然表面上還和以前一樣,但是各自心中都有個結,怎麽也解不開。

在外人看來,莊寧和曾黎的關系好得像戀人。

對莊寧,曾黎确實是有一點點動心,但是畢竟他們是合作關系,曾黎明白,他對她的照顧,也都是因為他們要保守共有的秘密。

左丘玟的逆耳忠言和日複一日的單調生活讓曾黎開始對這份替身工作不滿、不安、委屈與悲哀。但這一切她又不能對別人說,左丘兄妹都疏遠了,她的身邊似乎連一個真心朋友都沒有。焦躁的心情讓她的脾氣越來越大,甚至于還有了內分泌失調的兆頭,額頭開始冒出痘痘,嗓子總會莫名其妙地發炎。曾黎覺得自己和以前有了太多的改變,有時候她會因為這種改變而沖自己發脾氣,有時候會沖動把一個東西狠狠地摔在地上。

“安然哪,是不是需要休息一下?”莊寧擔心她太累。

“嗯?沒事,我很好。”曾黎搖搖頭,她已經習慣了被他喚作安然。

“我還是再請一個小時工吧,你不要再做家務了。”莊寧說。

曾黎愣了一下問:“我……不可以再來了嗎?”

莊寧笑道:“誰說的?你還可以來啊,這間書房也是你的工作間啊!”

“工作間……”曾黎苦笑一下,廚房才是她的工作間。

“雜志社的工作辭掉吧,反正工資也不是很高,太辛苦不要做了。”

“這工作我不能辭。”曾黎搖頭堅決不同意。

“為什麽?”莊寧不解地看着她。

“我不想辭!”曾黎十分肯定地說。

“我不覺得那份工作再做下去有什麽意義。”

“對你來說,那份工作不值一提。對我來說卻很重要!如果我不工作,我就成了地道的傀儡了!”曾黎苦笑。

莊寧很吃驚地說:“你怎麽會這麽想?”

“這是事實!別人都以為我有頭腦!但我只是個花瓶!一點自由都沒有!從來都是你覺得安然應該怎樣,我就要怎樣!”

“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麽?”莊寧懷疑地看着曾黎。

“為什麽是別人對我說?我自己有腦子,我可以想的!我除了每天發呆、看書、做飯,幾乎已經成了一個木偶!我……”淚水在一瞬間湧出了曾黎的眼眶。

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感到莊寧家成了一座巨大的監獄,應有盡有卻單單讓她失去了自由。曾黎一邊哭,一邊跑出家門,她想到外面去,去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甚至哪怕是漫天灰塵也好過悶在這裏。

莊寧看着突然發作的曾黎,急忙跟在後面追了出來,趕在電梯門關上前沖進去,一把抱住曾黎,緊緊地抱住,不再松開。電梯下到底層,門開了又關,兩人沒有下電梯的打算。曾黎在莊寧懷裏默默地流淚。

“傻丫頭,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呢?”莊寧騰出一只手,輕輕地抹掉她的眼淚。

良久地對視,莊寧的眼睛如一潭深泉,曾黎的心徹底軟化了,她知道自己已經不能自拔了。

兩人出了電梯,莊寧轉過頭來哭笑不得地望着曾黎說:“我沒帶鑰匙。”

一個單身男人沒帶鑰匙就意味着有家不能回了。曾黎咬了咬嘴唇,不知該如何是好,事态發展成這種局面,她是有責任的。本來莊寧說陳狄那裏有把備用鑰匙,但是打電話過去,陳狄卻不在國內,又去韓國出差了,要第二天才能回來。

兩個人站在家門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這一刻實在是倒黴至極!

“要不今天你先去朋友家住?明天陳狄就回來了!”曾黎想了想對莊寧說。

“在北京,我有兩個朋友,一個去了韓國,一個站在我面前,正打算抛棄我呢。”莊寧雙手一攤,滿臉無辜而又受傷的表情。

“那怎麽辦呢?”

莊寧看了看曾黎漲紅的笑臉,嘿嘿一笑,撅着嘴說:“都是因為你我才有家不能回的,怎麽辦?你負責吧。”

曾黎聳聳肩,摸摸衣服口袋,裏邊只有手機和兩枚左丘玟家的鑰匙,她的錢包被鎖在屋裏。現在只好回左丘玟家去拿錢給莊寧找個旅店了,幸虧她在抽屜裏放了些現金。

兩個人并肩下了樓,才走出幾步,曾黎發現莊寧并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只見他正抱着肩膀,站在秋末的寒風中,打着冷戰。原來莊寧方才追得匆忙,全身上下只穿了居家的單衣單褲,光腳趿拉一雙拖鞋,好像沒娘的孩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你不走了?”曾黎故意逗他。

“冷倒是小事,我這樣上街,恐怕會上明天文化版的頭條的。”莊寧面露難色。

“好吧,你回樓道裏等我。”曾黎沖他揮揮手,不忍再難為他。

“嗯,好!”莊寧忙不疊地點頭道,“快點回來!”

曾黎突然想起他當初在病床上躺着想上廁所卻不好意思的表情,他一個大男人,窘迫害羞的樣子,卻有一點點可愛,令人忍俊不禁,剛才在屋子裏的種種難過也瞬間減輕了很多。

曾黎打車到左丘家,讓司機等了她幾分鐘,直接沖上樓把上次買給左丘明的衣服和鞋拎出來,随手偷拿了左丘明一雙襪子,又在抽屜裏拿了些錢,然後便跑出屋子,坐上出租車。車快到藍海城的時候,她又在半路下了一次,到路邊快餐店買了一杯熱咖啡給莊寧暖身。

見曾黎回來,莊寧高興地迎上,見到袋子裏的衣服和鞋,莊寧撅起了嘴說道:“你故意整我?”

“你也換換造型嘛!”曾黎忍住笑催他把衣服套上,自覺地下了一層樓梯回避。她再回來時,只見莊寧穿戴完畢,靠在自己家門口,抱着咖啡,吸溜吸溜地趁熱喝着。

乍一看莊寧,曾黎便笑翻了,她捂着肚子,咯咯地笑個不停。莊寧也不瞅她,撅着嘴不吱聲。

曾黎一邊笑一邊抱着肩膀打量他,灰色的套頭衛衣,胸前有一只打了補丁的小熊,藍色做舊的牛仔褲,黑色帆布鞋,整體風格和莊寧的氣質完全不搭,看上去滑稽至極。

這是曾黎第一次見莊寧穿休閑裝,一種陌生感油然而生,想一想,其實莊寧也真夠古板的,曾黎記得他的衣帽間裏單調至極,只有兩套一本正經的運動裝,而且也沒見他穿過。當然這也和他的工作有關,從兩人認識以來,曾黎壓根沒見他運動過,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坐着。因為常年都悶在屋裏寫作,不怎麽見太陽,莊寧的皮膚比一般人要白,穿上這套衣服,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俨然一個剛出校門的大男生。和此刻相比,反倒是之前的莊寧雖然穿得筆挺、帥氣,但卻多少有些老頭兒的感覺。

“笑夠了沒?要是夠了的話咱們就出發了吧!”莊寧沒好氣地說。

“先說好了,這次出門得全聽我的!”曾黎收住笑容,趾高氣揚地說道。

“為什麽要全聽你的?”

“因為你剛才說的,要我負責,所以就什麽都得聽我的!”曾黎毫不示弱。莊寧無奈地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下樓,曾黎手一揮,大聲說道:“我們先去米西米西吧!”

“什麽,你說什麽?”

“笨蛋,連最簡單的日語都不懂!吃飯去,祭五髒廟的幹活!”

“你還會日語?”莊寧有些吃驚!

“一共兩句。”曾黎笑嘻嘻地回答。

“那另一句是什麽?”

“另一句是‘八嘎’,不用我解釋吧!”曾黎狂笑!

莊寧看着曾黎開心猖狂的樣子,只好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面。

曾黎帶莊寧去了以前常去的小飯館。看到店裏的衛生狀況,莊寧微皺了眉頭,沒說什麽,只是用熱茶水涮了兩個人的餐具。曾黎料到他會這樣,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沒建議換地方吃。

點了拍黃瓜,羊肉串,刷了辣椒醬的饅頭片,特意點了一盤石板鱿魚。每次服務員端着這道刺啦刺啦亂爆的菜經過她,送到別桌的時候,曾黎總是忍不住咽口水。

掀開蓋子,胡蘿蔔青椒片,洋蔥圈襯着那胖胖嫩嫩,沾滿辣椒醬的鱿魚須,曾黎又沒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夾了鱿魚到莊寧的盤裏,笑着說:“嘗嘗吧,他們家的招牌菜。”

“你常來啊?”莊寧問。

“是啊,以前幾乎每天都在這裏吃。”曾黎湊過去小聲說,“不過自從當了安然,我就再沒來過。啊!要不要來點酒?”曾黎突然來了興致。

“呃,算了吧。”莊寧說。

曾黎咂咂嘴,搖頭道:“這麽好的菜,沒有酒怎麽行?老板!來一瓶大二!”

莊寧拉住她說:“喝啤的吧。”

“沒勁!”曾黎撇撇嘴又喊,“不要大二了,來兩瓶‘普京’!”

兩人碰杯,莊寧卻不讓曾黎幹杯,只答應和她一起小口喝,一瓶幹掉之後,曾黎想再要兩瓶,也被莊寧攔下。曾黎大呼不過瘾,開始懷念起左丘明,那個小朋友陪她喝酒,從來都不會說“不”字。

吃飽卻沒喝足,曾黎拍拍肚子起身結賬,然後拉着莊寧出了小店。

兩個人一邊閑聊一邊走,天色已經漸晚了,經過一家旅店時,曾黎停下來,看了莊寧一眼問:“在這裏湊合一宿吧。”

莊寧點點頭往裏走。

“你在這裏等我!”曾黎攔住他。

“為什麽?”莊寧皺眉。

曾黎看看左右,小聲說道:“別人誤會了怎麽辦?幫我當成小姐怎麽辦?”

“好……好,快去吧,反正我也不是嫖客。”莊寧無奈地沖她揮揮手,抱着肩膀在一旁等。

“別跟進來啊。”曾黎說完往裏走,沒多會兒她從旅店裏出來,沖莊寧搖搖頭。

“沒房間了?”莊寧問。

曾黎嘆了口氣說,“不行!沒有身份證開不了。”

“你也沒帶身份證?”莊寧吃了一驚。

“我的包在你家。”曾黎聳聳肩。

“那怎麽辦?你不是想讓我露宿街頭吧?”莊寧心裏沒底。

曾黎突然想到還可以借左丘玟的身份證,打電話回去,她不在家,手機也沒開,帶莊寧去了瑜伽館,但左丘玟今天晚上并沒有課,她會去哪裏呢?

沒辦法,曾黎只好把莊寧帶回左丘玟家等她回來。

莊寧掃了一眼整個客廳,有些失望地問道:“你和人合租嗎?”

曾黎搖搖頭說:“這裏是小蚊子家,我暫時借住。”

莊寧得知曾黎為了賠他錢寄人籬下,覺得以前對曾黎太差了,自我檢讨道:“我是有家不能回,你比我還慘,是無家可歸!”

泡了一壺茶,兩個人看了一會兒電視,各自想着心事,誰也沒說話。莊寧偷偷打量曾黎,她和平日裏不同,剛喝完酒的臉上一片酡紅,看上去宛若盛開的玫瑰。

莊寧鼓足勇氣向曾黎湊過去,曾黎略顯緊張地乖乖地閉上了眼睛,莊寧淡淡一笑,閉上眼睛迎上去。

曾黎突然睜開眼睛,莊寧的臉近在咫尺,看不清五官,她有些暈,扭了一下頭說道:“那個……小蚊子一會兒就回來了。”

莊寧僵在原處,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望着曾黎。片刻他悻悻地靠回沙發,專心地看電視,氣氛尴尬至極。

将近十一點,曾黎有些擔心起左丘玟,一遍一遍給她打電話,依舊關機。

“不會出什麽事吧?”曾黎沒了主意。

“要不要找找?”莊寧提議。

“好,她會去哪呢?”曾黎在屋子裏轉了幾圈。

“她平時有什麽消遣?”莊寧問。

曾黎搖搖頭說:“她幾乎是兩點一線,瑜伽館和家,從來不到處亂跑。”

兩人又等了一會,但左丘玟還是沒有回來,曾黎已經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莊寧想了想對曾黎說:“算了,咱倆還是出去找找吧!”

曾黎急忙起身點頭說:“好!別是出了什麽事!”

兩個人穿好鞋子,剛要出門,就聽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接着門開了,左丘玟笑呵呵地走進了房間。

“你幹什麽去了?”曾黎沖上去問她。

左丘玟一臉的無辜說道:“嗯?去美容了,你不是讓我像你一樣學着享受生活嗎?”

曾黎知道左丘玟是在故意氣她,但是此刻她卻再也顧不得生氣了,這幾天兩個人的小別扭,因為剛才的擔心早已煙消雲散了。

“啊?這是……”左丘玟沒敢認,半天才看出來站在她家客廳的男人是莊寧。

“是我。”莊寧有些不好意思,明白是自己突然改變了造型的緣故,別說人家不習慣,他自己也覺得別扭極了。

“坐啊!裏邊坐!”左丘玟熱情地招呼莊寧,到廚房裏翻箱倒櫃找出好多水果,連花生米都拿出來擺在茶幾上讓莊寧吃。

“別麻煩了!”莊寧更加不好意思起來。沒想到上次沖到醫院只對他說了兩句話便在沒有出現過的左丘玟竟然這麽熱情好客。

左丘玟看了曾黎一眼,不明白為什麽曾黎把莊寧帶回來。

曾黎連忙解釋道:“哦,是這樣,莊寧的鑰匙被鎖在門裏了,沒地方去,想……”

左丘玟痛快地答應:“沒問題!就住下來吧!反正也有地方。”

“不用!我想借你的身份證開一個房間。”莊寧覺得不妥,連忙推脫。

左丘玟撇了撇嘴說道:“身份證?我的身份證在瑜伽館的櫃子裏,這麽晚拿不出來了。要不就在這裏将就一晚吧,明天再去旅館住。”

莊寧與曾黎對視一眼,曾黎沖他點點頭,莊寧對左丘玟說:“那就打擾了。”

“哪裏的話!別人請還請不來呢!”左丘玟笑,好像撿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別客氣了,都是自己人。”曾黎說。

尴尬地笑笑,左丘玟問了莊寧的身體恢複狀況,又聊了他和曾黎的書,時間過得很快,看時間不早,三人客套了半天,莊寧堅持睡沙發,只好随他。

洗漱完畢,道了晚安,三個人各自睡下。

假如從莊寧第一次闖入曾黎和左丘玟生活的那一天算起,到現在已經四個多月了,夏天變成了秋天。這些天來他們每個人的生活都在發生着改變,莊寧和曾黎不需多說,就連左丘玟其實也在慢慢地變化着,她開始更加清醒地審視着這個世界。

夜,靜谧而又漫長,三個人都失眠了。

左丘玟嘆了口氣,她沒想過會再次見到莊寧,要不是那次莊寧出車禍她一時沖動,也許這輩子莊寧都不會認識她。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和他相處,因為他們是完全不平等的關系。她怕極了他把她當粉絲一樣看待。

曾黎躺在黑暗裏,終于有時間想白天的事情,她和莊寧到底是怎麽回事?莊寧是不是喜歡她,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生活變化得太快了,雖然從他們認識到現在已經大半年了,但是曾黎卻感覺一切都仿佛在昨天剛剛發生,這種巨大的落差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左丘明……莊寧。

莊寧……左丘明。

陳婉……陳婉……曾黎在心底默默地念叨着……

莊寧又翻了個身,在陌生的地方他不容易入睡。尤其是這麽軟的沙發,身體完全陷進去了,好像被困住一般,睡得很不舒服。突然,他聽到門外有很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門口。接着是鑰匙捅進了鎖孔,輕輕地轉動兩圈。

莊寧屏住呼吸,翻身下沙發,借着月光,随手抄起茶幾上的茶壺,躲到暗處--事情緊急,來不及通知曾黎和左丘玟了。

門開了,一個高大的影子打到對面牆上。

只見那人慢慢走進來,随手關上門。他在門口稍停了一會,估計想等适應了屋子裏的光線再行動。

莊寧穩了穩情緒,開始盤算如何出其不意地制伏對方。要是幾個月前,他根本不用擔心,只是現在他渾身的傷口才好沒多久,再加上手腕骨折還沒徹底好利索,與歹徒硬碰硬肯定吃虧。

過了片刻,大約那人已經适應了光線,終于向前邁出了第一步,他走到餐桌前,把一樣東西放在了上面,然後徑直朝沙發方向走來。莊寧有些緊張,擔心對方已經發現了他,他緩緩地把茶壺舉過頭頂,嘩,茶水順着茶壺嘴流出來灑在他頭上。糟糕!

“誰啊?”闖入者開口,聲音有點耳熟。

“左丘明啊。”莊寧松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茶壺。

“你……”左丘明開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們把莊寧搞到家來了?行動也太快了吧?當看到莊寧的裝束,左丘明怒火中燒,蓋他的被子也就算了,她們竟然把買給他的衣服送給莊寧穿?

曾黎和左丘玟同時打開房門問左丘明:“你怎麽又回來了?”

“我……我抽風呗”左丘明愁眉苦臉地回答道。

“切,看你也是!”曾黎白了左丘明一眼,接口說道。

莊寧很快就感受到了屋子裏的尴尬氣氛。

“不好意思啊,小明,我下樓倒垃圾時把鑰匙鎖在屋子裏了,所以就跑到這裏借住,沒想到……”莊寧滿臉歉意地看着左丘明。

“沒想到我從天而降了,是吧。”左丘明悻悻道。

“要不這樣吧,我換個地方。”莊寧轉身朝曾黎說道。

左丘明瞪着眼前兩個沒良心的老女人,又看看被人占了的沙發,扭頭拎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走。“還是我走吧。”他說。

“哎,小明!”曾黎喊。

“這半夜三更的,你去哪啊?”左丘玟喊。

“我去同學那擠一擠,你們睡吧。”左丘明說完閃身出去,撞上了門。

三個人面面相觑,左丘玟勉強地笑笑打破僵局:“沒事,他同學就在附近,很方便,睡吧!睡吧!”說完轉身回了卧室。

曾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兩人尴尬一笑,半天誰也沒說話,曾黎撓了撓頭發說:“嗯,時候不早了,我去睡了。”

莊寧點點頭,也沒說什麽。等她回房間,他走進衛生間用涼水沖去頭發上的茶葉,随便挑了一條毛巾擦頭發,回到空無一人的客廳,他關了燈,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頂着一頭冰涼的濕發,他現在異常清醒。

曾黎翻來覆去地依舊睡不着,爬起來找到自己的手機,想給左丘明打個電話,但是說什麽呢?謝謝?對不起?還是解釋一下?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适,一不小心,發了條空短信過去。很快收到左丘明的回信,打開一看,也是空的。

莊寧猛地驚醒,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左丘玟家。松了一口氣,看看表,八點半了,廚房有動靜。不能再睡,穿上鞋,疊好被子,簡單收拾了一下,去衛生間洗了臉和雞窩似的頭發,收拾停當,他對着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莊寧推開廚房的門,出乎意料在廚房裏忙的不是曾黎,而是左丘玟。

“早。”他問候。

“呃,起來了?早。”左丘玟歪頭看了他一眼,突然手忙腳亂了起來。

“要幫忙嗎?”莊寧挽起袖子。

“不用不用!哎呀!”左丘玟一不留神,切破了手指,血殷紅了一片。

“破了嗎?你沖一下涼水,創可貼在哪?”莊寧接過菜刀,幫左丘玟扭開了自來水。

“在門口櫃子的第二層。”左丘玟沖他笑笑,竟然沒有感覺疼。

莊寧轉身去找創可貼,很快回來,抽了張紙巾給左丘玟擦了擦傷口周圍的水,然後麻利地撕開創可貼,幫她包裹上。

左丘玟覺得自己幸福得快暈過去了。

“還是我來吧!”莊寧微笑着說。

“沒事的。”左丘玟怎好意思讓莊寧做菜。

“這些一起炒嗎?”莊寧堅持。

“嗯。”左丘玟只好随他。

莊寧把剩下的菜切完,扭開了煤氣,打開煙機,放些花生油,待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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