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嗚(3)

五六年前,易子悠到過顧梓修家……隔壁的大馬路,那是他在一個周末的傍晚硬是拉着她散步經過的。

易子悠很不明白,散步不都選風景優美的公園或者人跡罕至的小徑麽,哪有人選擇車來車往的大馬路的。

“你要熟悉熟悉通往我家的路。”那時候,顧梓修是這麽跟她說的。

只可惜,她熟悉了,只是,從他走後,便沒再敢去過。

五年的時間,改變了很多,他家也從那不算豪華的溫馨小別墅換成了如今這個富麗堂皇的歐式建築,比起五年前,更讓她覺得……不可高攀。

經過镂空的鐵門,轉彎踏上鵝卵石鋪成的小徑,再轉一個彎,迎面而來的是一個具有典型古羅馬特色的騎士雕塑,策馬,佩劍,直視遠方,堅定而沉着。

莊嚴、肅穆、冰冷,那是她看到那雕塑時的第一觀感。

似乎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麽,顧梓修低笑着提醒道:“別被這雕塑吓住了,當初選擇騎士只是因為我爺爺覺得女性雕塑衣着都太暴露了影響不好。”

易子悠汗,有必要這麽拆自家人臺麽,就不能讓顯得有點文化水平?

踏進大門,顧梓修的父親顧淵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西裝筆挺,發型也是沒有絲毫淩亂,典型的中年商業精英的模樣。顧母不知去了哪裏,坐在一側和顧淵相談甚歡的,是一個背對着她的年輕女子,也是一頭大波浪,優雅而高冷的穿衣風格……和阮泠簡直如出一轍。

易子悠皺了皺眉,現實告訴她,這個人就是mandy,那個和顧梓修一起在美國留學的mandy,只是她奇怪的是,這人和阮泠到底是啥關系?不僅英文名一樣,連風格都像。

“爸。”顧梓修先開口打了聲招呼,易子悠這才清醒,立刻跟着喊了一聲“爸”。

顧淵頭也沒擡,只是淡淡地示意了一句“坐吧”。

雖然早已做好了心裏準備,但當真的發生時,易子悠心裏難免還是有些許失落。顧梓修握着她的手,動作緊了緊,似乎是在無聲地鼓勵。易子悠明白,所以擡頭對着他淡淡地給了個笑意。

背對着他們的mandy轉過身,先給了她一個禮貌的笑意,說:“你好,我應該叫你……嫂子?是吧?我叫黎若筠,你可以叫我若筠,或者mandy。”

“呃,不用那麽見外,叫我子悠就好。”易子悠禮貌地點點頭,眼前這個女人,似乎沒有她想象的那麽恐怖,即使冷,但并不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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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沒多久,顧淵便從報紙上找到了話題,易子悠原本覺得,自己從事的是秘書這份職業,就算談論啥商場、金融的,自己總也能插上幾句,但顧淵明顯想到了這一點,他非常機智地選擇了另辟蹊徑,開始談論起西方古典文化。

易子悠也是突然覺得……這人有點幼稚。聽了幾分鐘,易子悠忍不住瞥了眼顧梓修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好吧,看來他也知道,《歷史》的作者是希羅多德,而不是修昔底德。

“嘿!”

就在顧淵講得興起的時候,一聲大吼震驚了現場所有人。衆人默契地擡頭看向門口,陸以鳴剛踏進大門,卻在一瞬間,笑容僵在了臉上。

他怒目直視顧梓修,顧梓修明白他在憤怒什麽,只是無辜地聳了聳肩,安慰道:“既來之,則安之。”

“呵。”黎若筠不屑地吐出了一個字,易子悠不解地看向她,這,和剛才面對她時的态度簡直是天壤之別啊!

“以鳴啊,過來坐。”顧淵微笑着打了招呼,易子悠頓時心一沉,好吧,這位也是……天壤之別。

陸以鳴走近了幾步,三側的沙發,一側被易子悠和顧梓修霸占,沒有空位,中間坐着顧淵,另一側,則坐着黎若筠。也就是說,他只有兩個選擇,顧淵身邊,或者,黎若筠身邊。

這兩個……選哪個不是死啊!陸以鳴頓時覺得,自己每一步,似乎都踏在奈何橋上。

想了想,還是黎若筠身邊好一點吧,她最多就是冷,還不算會吃人。心裏點了點頭,陸以鳴快步朝她走去,沒想到屁股還沒沾到沙發,黎若筠卻唰地站了起來,迅速地跨了一步,做到了中間的沙發上。

被嫌棄的感覺很令人不爽,更何況是陸以鳴這種習慣了被衆女環繞的男人,他頓時臉色一冷,斥問道:“怎麽?我身上是是沾了病毒嗎?讓我們黎大小姐這麽不爽?”

“倒沒那麽嚴重,只是……”黎若筠諷刺地笑笑,“我嫌髒。”

“你!”

陸以鳴簡直想揍她一頓,他根本不明白,為什麽很早以前一向對他很友好的黎若筠從一年多以前就突然變了,變得對他不理不睬,甚至冷言冷語,極盡諷刺之能事,每次見到他,不是視若無睹,就是冷面以對。

他嘗試過找她聊聊,畢竟他并不想失去這個朋友,但她卻決絕地連單獨見面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幾個月前,他和顧梓修同時畢業回國,回國後忙于事業,他也就漸漸把這件事淡忘了,直到前幾天顧梓修打電話給他說起吃飯的話題,他才想起,到了黎若筠回國的時間了。

一想起她,又是心煩氣躁,于是和顧梓修打完電話的那天晚上,他難得地興致全失,獨自一個人從夜店離開。

顧淵也是第一次看到黎若筠這個樣子。她在他心目中,一向是好媳婦的最佳人選,有學識、有涵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可是現在這個口不饒人的黎若筠,讓他有點陌生。

“人都到齊了啊?那就開飯吧。”顧母從廚房出來,并沒察覺到氣氛的尴尬,只是看人齊了,便開始招呼保姆上菜。

顧母的出現暫時緩解了這尴尬的氛圍,易子悠一頭霧水,心裏卻好生擔憂,但是側頭看顧梓修,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情,于是更是不解了。

六個人的飯桌,沉默得像是考場,只有顧梓修一個人時不時地為她夾菜,叮囑一句“多吃點”。

黎若筠沉默地動着筷子,根本連頭都懶得擡高,只是用餘光看着菜色,不小心筷子似乎撞上了什麽,她才疑惑擡起頭,卻見對面的陸以鳴也是一臉尴尬。

低頭一看,才發現兩人的筷子撞上了,因為同一根青菜。黎若筠頓時臉色有點難看,放下筷子對站在一旁的保姆吩咐道:“張媽,麻煩幫我再拿雙筷子。”

陸以鳴頓時覺得臉面挂不住,顧不得長輩在場,啪地一聲放下筷子,吼道:“黎若筠!你到底什麽意思?實話說吧,我到底哪裏得罪你了?”

“看人不順眼,需要理由嗎?”黎若筠瞥了他一眼,接過保姆遞過來的新筷子,重新開始夾菜。

“*!”陸以鳴不僅中文沒她好,邏輯也沒她好,完全被堵住了嘴,只能默默地在心裏用英語狂飙髒話。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告辭了,下回我回請你們就當謝罪。”陸以鳴平複了一下心情,才好言好語地提出了個告別,雖然臉色還是沒那麽好看。

“別啊,以鳴,難得來一趟……”顧母是真心喜歡陸以鳴這孩子的,嘴甜又孝順,比內心深沉的顧梓修體貼多了。

“阿姨,你別攔着他了,說不定人家家裏還有貴客在等呢,等不及走了的話,咱陸少爺今晚可就要孤枕難眠了。”

黎若筠的嘴厲害起來,比顧梓修有過之而無不及,陸以鳴何嘗是她的對手。但這股憤怒不發洩,又總覺得有失男人的尊嚴。

“你給我出來!”忍了一分鐘,終于還是咽不下這口惡氣,陸以鳴一把抓住黎若筠的手臂,連拉帶拽地往外走。

黎若筠雖然強勢,但終究是個女人,那裏抵得過一個一米八三的大男人的力氣,反抗不得之下,無奈地跟着她走出了客廳。

飯桌上恢複了一片沉寂,易子悠擔心地往外探了探頭,卻只望到隐約的路燈光亮,她輕輕地用手肘撞了一下顧梓修,用眼神問道:不需要出去看看嗎?

顧梓修淡笑着搖了搖頭,回道:“放心。”

看着自己找來的武器竟然沒幾分鐘就下場了,又看到眼前這對親親我我的樣子,顧淵更是起不到一處來,他啪地一聲放下筷子,臉色鐵青,語氣也冷了三分。

“你故意的?”找來陸以鳴,害得他的計劃功敗垂成。

顧梓修不屑地撇了撇嘴,直視父親淩厲的眼神,淡笑回道:“彼此彼此。”

顧淵啪地一拍桌站起,椅子嘭地一聲倒在地上,發出了刺耳的聲響,易子悠頓覺心裏一顫,感覺世界大戰要爆發了,兩手攥着顧梓修的衣擺,攥得死緊。

顧淵倒也沒做什麽,只是腳步一跨,就想往樓上走,在走到樓梯口時,卻又突然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只是語氣中還帶着怒火。

“我再跟你說最後一遍,她不适合你,我也不會接受她做我顧家的兒媳婦。”

“适不适合,是我的事,不用您管,你接不接受,那是您的事,我也沒想管。”

“你!”顧淵回頭,看到顧梓修甚至堅定地摟過一旁的易子悠示威,頓時怒極攻心,随着本能順手抓起了旁邊架子上的一個青瓷小花瓶朝顧梓修砸了過去。

易子悠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根本來不及想,本能地轉身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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