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0)

要說: 粉嘟嘟的小絨花,俏生生立在枝頭,這一朵,那一朵,撐起一冠夏日清涼;還有那精致的葉子,如同一片片舒展開了的含羞草,襯着小絨花愈發嬌羞。——絨花樹

暑假裏奧運會開幕,青雲這一年的暑假便留在了市裏。

玉秀看她老老實實地沒再提援川的事兒,也就随着她愛捐幾百捐幾百了,反正這姑娘生活費每個月也不少,捐款也是從自己攢得錢裏出,這事兒看個人。

夏日裏農活兒少,林民跟村裏的幾個壯勞力,打聽到市開發區一家建築工地招裝修工,一天下來七十塊錢工資不說,還包吃住,幾個人合計了一下,便卷着鋪蓋去了工地。

玉秀一個人在家打理着河灘上的一畝西瓜地,逢五大集便推着小推車,推兩筐子西瓜到集市上去賣。雷達暑假裏無事,也耐不住性子做作業,整日裏帶着華子上樹下河,惹事闖禍。雲芝對自家兒子自來采取放養式管理,聽說倆皮小子把人家老劉太太家門口的青杏給撸了不少,不但不生氣,還笑眯眯地建議,“村北頭胡三癞子家的杏梅可比青杏好吃多了,趕明兒去他家摘!”

玉秀無奈,只得拎着雷達耳朵讓他老老實實地跟自己下地幹活兒,可自家地頭在玉帶河畔,到了河灘上,雷達更是野得沒了性子,連鄰村的幾個小子沒事兒都到河灘找他耍。

暑假快結束時,雷達所在的學校給各家打電話,動員家長讓孩子去學校上計算機補習班。玉秀想着,只要能讓這小子別見天兒地給俺惹禍,就是送他上月球都中。

這邊兒子終于收斂了一些,那邊青雲卻有些怏怏地回來了。

玉秀看着青雲一臉心事的樣子不禁又揪了心,半大的孩子,又是在學校裏,正是搞對象的時候,別小姑娘家家的失了分寸,做下不該做的事兒吧?

玉秀還真是冤枉自家姑娘了。青雲上大學三年,別說搞對象,連跟男生出去看個電影的機會都沒有。青騰學校跟她們學校都坐落在本市的大學城裏,兩個學校之間只隔了一條南北步行街。從青騰學院往青雲她們醫學院校區走,比青雲去食堂的路程都短。大表弟鐘青騰恪遵值守,三年來風雨無阻,城管掃攤販一般,每個周都來個兩三次“突襲”,每次過來理由都極為正當,青雲就是想拒絕都沒得話說,害得她每每晚上有啥宿舍活動,都得提前先給表弟打招呼。宿舍的姊妹笑言,青雲家的這位不是表弟,乃是親爹也!

青雲倒不怎麽在意這些,若是真在意,以她的急脾氣早跟青騰幹起來了。說實在的,當年青春期叛逆挺早,看言情挺多的小姑娘,上了大學竟沒生出一絲談戀愛的心思,倒也算是少見了。可确确實實,青雲大學這三年裏,連個看着能臉紅的男生都沒有一個。

可即使這樣,青雲也不缺少心煩的事兒,麻煩的源頭便是自己這小自己一歲的表弟——青騰。

青騰這歲數,在農村雖然是跳級生,可城裏孩子自小就是七歲上學,倒也跟同班不少同學差不多的年紀。正是風華正茂的少年,個頭高挑不說,那棱角分明的眉目就吸引了不少同樣是花季年齡的女孩兒。城裏女生性格大方,瞅準目标便奮勇至上,什麽借筆記呀,幫忙占座呀,連青騰去圖書館查資料,一擡頭都能看到本班的姑娘眉目含情地沖自己笑,吓得青騰以為自己臉上沾了啥髒東西,借着翻書的功夫抽手很是抹了一把臉……不得不說,青騰有事沒事愛往青雲學校跑,本校姑娘太過熱情倒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青雲在大學裏沒談戀愛,可不代表她就是個二的,初中那會兒那上百本的小說也不是白看的,青騰雖然每次找自己打得都是自家爸媽的旗號,可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卻真真是太過膩得慌。青雲完全相信,這要是在古代,這小子就要回家忽悠他媽到她家來個“親上加親”了。因為這個,青雲故意躲了青騰一個多月,借口也是現成的,奧運志願忙嘛!可最後回家的時候,這小子竟然為防她先溜,大晚上的在女生宿舍樓下杵了一晚上。

這要是換個人,換個身份,這麽個長相不錯,又體貼細致的小帥哥在宿舍樓下等自己一晚上,說不定自己一心軟也就答應了。可現在這位,可是自家親表弟哎!用專業術語講,這可是“三代以內旁系血親”哎!法律都不允許在一起的,難道自己還要為這去隐姓埋名或者私奔?

再說了,打穿開裆褲就一個炕上睡覺、一個院裏闖禍的小淘氣,也就言情小說裏才能寫出日久生情的愛情來,自己對着表弟,可半分漪漣也生不出來。真真不曉得這個生來智商比常人高出那麽一截的臭小子,腦袋裏到底是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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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雲發愁,回來的路上對青騰也沒什麽好臉色。青騰可不管這些,一路上興致勃勃地給青雲講自己所在賽區發生的趣事,青雲有一聲沒一聲地應着,恨不得尋塊抹布堵住這小子欠抽的嘴巴。青雲深深懷念,當年那個對着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有事沒事揚下巴的悶騷小子哪兒去了?面前的這個怎地如此聒噪?!

玉秀不知道自家姑娘心裏所想,吊着一顆心大晚上的悄木聲息地給林民打電話,說了他家姑娘回來時的種種反常。林民正在市開發區,去青雲學校不過半個小時公交車的功夫。聽了媳婦的意思,他便打定主意在自家姑娘開學時候一定要到學校去好好瞅瞅才行。

挂了電話,林民心裏有些發酸,養了二十多年的好姑娘,也不曉得是便宜了哪家臭小子,竟惹得自家姑娘回家都心神不寧?!若是讓他逮到那個小子,一定要先狠狠地教訓一頓才是。正上學呢,見天兒想着哄小姑娘開心,定是個心裏藏奸的!這真真是做爹媽的通有歪理了,自家孩子一定是好的,出了事情一定是別人家的孩子帶歪的結果。

九月初六,大學開學。青雲頭一次沒等青騰,自己拖着行李箱打本村坐着汽車去了縣裏。玉秀看了,更是以為這閨女是為了早早回學校見對象才這般匆匆地離家,真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青雲回校後第三天,青騰騎着摩托車到村裏接人。往年也是這樣,每次都是青騰過來接人,兩人在大舅家吃個午飯,再到鎮外地國道上,直接攔通市裏的半路車。沒想到這次過來竟撲了個空,青騰臉上有些難看,卻也心知肚明是為着什麽。

玉秀倒沒想那麽多,她先頗為熱情地拉着自家侄子問了問大哥二哥家的情況,又專門打聽了一下青雲在學校的情況,希望從青騰嘴裏打聽出那個讓自家姑娘牽腸挂肚的臭小子的情況。

青騰也是魔障了,一聽小姑這麽一說,便真以為青雲是在學校裏談了男朋友,否則最近怎麽對自己這般排斥?這小子完全忘了當初假期前惹得自家表姐生氣的罪魁禍首就是他自己本人。

青騰走得怒氣匆匆,下午到了學校,連東西都沒收拾便殺向了隔壁學校。

此時青雲正在宿舍裏跟其他室友分享各自從家裏帶的特産,又各自說起暑假裏的經歷,有說有笑的倒也開心。

宿舍裏有個東北姑娘叫齊敏,齊齊哈爾人,她從東北帶了不少松子和沙果回來,這時正在陽臺上晾尼龍袋裏的松子。齊敏眼尖,往樓下一掃便瞅見常來給大家送零食的青雲表弟。

齊敏探出身子,揮着胳膊跟青騰打了個招呼,又轉身沖着屋裏喊道:“青雲,你家表弟來找你了,麻溜兒下去看看啥事兒吧!該不會又要請咱們寝的吃飯了吧?”

宿舍其他人聽了,也起哄道,“快下去快下去,下去跟咱弟弟說,姐姐們最近沒有日程安排,想啥時請客都可以,随傳随到啊!哈哈~”

青雲無奈,被齊敏這麽一打招呼,自己想裝不在寝室都裝不了。有這麽幫拖後腿的損友,真真特麽愁人!

青雲腳蹬人字拖,一身休閑T恤加短褲,女生在寝室時常見的打扮。若不是眉頭緊皺一臉的不甘不願,倒真是一副青春靓麗的模樣!這樣的裝扮,青騰早已習以為常,可不管怎樣,因着青雲的及時下來,心裏的那份火氣到底是壓下了幾分。

“怎麽不打招呼就自己回來了?是不是有啥急事?你媽說你在學校裏找男朋友了?怎麽還藏着掖着,不領出來讓大家見見?”

即使火氣壓下了幾分,青騰的口氣仍舊不算太好。本就有些心煩的青雲一聽這話,立時火冒三丈。哎呦喂,小子,你咋忘了你表姐這一點就炸的爆仗脾氣了呢?

“我啥時回來關你啥事兒?我有沒有男朋友與你有啥幹系?咋地,我不管幹啥還都得事事跟你報備一下?你哪來那麽大權限,你以為你是誰啊!真是莫名其妙!我告訴你鐘青騰,不管你心裏咋想的,今兒我就把話撂這了,咱倆是親戚,有啥事你來找我可以,能幫的我就幫,這也沒啥,你要整日裏惦記那些烏七八糟的,小心老娘我翻臉不認人!真真是年紀大了,翅膀硬了,忘記誰才是姐姐了是吧?……”

青騰神色隐晦,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裏任青雲飙話。有打跟前經過的,看兩人這樣,還以為是做女朋友的在鬧脾氣呢!而青騰這邊,則是脾氣極好的男友正在默默忍受女朋友的無理取鬧……不得不說,廣大人民群衆的思維向來都是極愛擴展的,有句廣告詞感慨的不錯,人失去了聯想,世界将變成怎樣。有聯想的不光是來來回回的陌生人,連站在陽臺上往下觀看的齊敏等人都有些疑惑,這倆人哪裏像姐弟啊?該不會是言情劇裏的重組家庭裏的親戚,由一開始的仇恨,漸漸轉化成愛戀吧?

得,哪裏都不缺八卦的沃土!

且不管別人如何去想,我們還是将視線轉向吵架的兩人。青雲這邊尚未說完,那邊青騰忽然一把将人抱住,就在青雲傻眼的功夫,輕巧地捉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紅唇。

陽臺上的幾人驚呆了!這幾位被狗血澆灌完後,立馬被男主的大膽癡情給迷着了!

青雲也驚呆了!她是被親後,被腦中閃現的紅彤彤的“亂倫”倆大字給吓着了!

不少路人經過時,悄悄打量樹下的兩人,有羨慕欣賞也有感慨不屑。青騰卻心下贊嘆,這心心所念的滋味,果然甜美誘人!

呆了不到半分鐘,青雲便緩過神來。她一腳狠狠踩向青騰腳面上,趁他吃痛松手時,立時鑽出懷抱,一巴掌刮向青騰的臉頰,“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你神經啊!滾!快給我滾!”說完,狠狠抹了抹嘴,頭也不回的進了宿舍。

女生宿舍門前向來有“男士止步”的牌子,青騰眼睜睜地看着青雲沖進宿舍樓,卻不再動作,最起碼已經明确表明心意了,其他的,慢慢來就是,日子還很長,他不急。

青騰仰起頭來,看到陽臺上探出來的三個腦袋,從從容容地跟幾人揮了揮手,算是打招呼,仿佛剛才那一巴掌是打在別人臉上一般,然後,心情極為舒暢地回了自己學校。

青雲回宿舍,沒有意外地被其他三人盤問了一番,她心裏有些煩,應付了幾句便爬上床鋪,悶悶地躲到了帳子裏。

齊敏幾個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看,呃……看青雲這煩悶的樣子,莫非,他們真是,親表?

青雲的動作也很快,什麽狗屁日久生情,她才不信這些咧!要真在一起了,那大舅媽還不得劈了她?她一定不會認為這是自家兒子搞的鬼,肯定将責任推在她李青雲身上。開學不久,青雲便接了臨床的一個一起上公共課的男生的玫瑰花。再之後沒多久,兩人便成雙成對出現在了校園裏。

青騰知道後,眼中神色閃爍,卻并不說話,表情莫測地盯着兩人遠去的背影。

這讓被盤問的齊敏有些讪讪,怎麽感覺自己就像那挑撥人家男女主角的女二號啊?還是賊壞的那種,瞅瞅人家這癡情受傷的模樣,這讓愛看言情的她不僅有些浮想聯翩,哎喲喂,太虐了,太虐了!一看作者就不是親媽。

話說,姑娘,你實在是想多了!

☆、榆錢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串串,淺綠的、橢圓的榆錢莢,密密地綴滿枝頭,春風一過,一縷縷清香灑滿四周,有那調皮的孩子,鞋子一脫,三兩下子便猴到了樹上,撸一把嘴裏,呀!滿嘴脆甜!——榆錢子

林民過來時,正好碰到蘇南在樓下等青雲,兩人正準備去食堂吃午飯。

林民本來就是突襲檢查,想着看看自家姑娘是不是真在學校談戀愛了?得,這一來,便真真逮了個正着。

有親爹“駕到”,中午飯也不用在學校吃了,三人直接去了學校外面的一家東北菜館。點菜時,林民又讓青雲給青騰打電話,好不容易來看孩子,不能顧這不顧那,兩個都一塊出來吃點好的,也算是做長輩的沒白來一趟。

青雲有些不甘不願,自從上次打了青騰一巴掌,他們還沒碰過頭呢!萬一過來,那得多尴尬啊!況且蘇南還在這,要是這小子沒事瞎自作多情,以為自己是心虛了故意随便找個人氣他,事情不更亂了?

林民一看青雲不願意,半真半假道,“怎麽有了男朋友,連弟弟都不願意見了?你不見爸還要見哪,這幾年在外面上學,要不是青騰照顧着,俺跟你媽可真不放心你這丢三落四的性子!”

“是哪,青雲,以前下課時總看到你表弟過來找你,怎麽這學期不大見了?是不是小表弟也談戀愛了?怎麽也不帶過來大家一起聚一聚啊?”蘇南很會看眼色,聽林民這麽一說,看青雲還是一臉的不愉,忙接話打圓場道。

“哼!就他?看見女生跟看見鬼似的……”青雲“哧”了一聲,雖然有些不甘,還是拿起電話,将青騰叫了過來。

青騰過來,依然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林民家兩個孩子,青雲、雷達,沒一個省心的,個個都是上房揭瓦下河摸魚的主兒,是以,打小看到愛學習又懂事的青騰,林民心裏就有一份說不出的喜愛。這不,一看青騰過來,林民便喜滋滋道,“青騰啊,姑父給你點了你愛吃的木須肉和紅燒茄子,還要加點兒別的麽?”這位直接把自家姑娘跟她邊上那位給忽略了。

青騰笑着謝了謝姑父,又道,“青雲喜歡吃這裏的鍋包肉,您給她點個吧?”

“還用你假好人?俺自己早點了。”青雲翻了個白眼,說話頗為不客氣,轉頭又對蘇南道,“這家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做鍋包肉極好吃的店,不曉得比起你們那裏來地不地道,要是你覺得不錯,以後可以常來試試。”

“好,既然你喜歡,那以後想吃就給我打電話,我叫外賣給你送過去。”剛才被晾了一下的蘇南完全沒有表現出一絲不滿,依舊脾氣極好地回複道。

林民這才對這個搶了自家女兒的小子的不滿減少了些許,說話也不再那麽愛答不理了。

青騰見了,面上不顯,眼睛卻深深地看向了一邊笑眯眯地涮碗碟的青雲。

青雲被看得一僵,瞪了青騰一眼,繼續涮幾人杯子。

吃完飯,去結賬時,吧臺的服務員笑着指着蘇南道,這位先生已經結了。林民瞪了蘇南一眼,心裏倒有些舒服了,是個有眼色的。

接下來沒有什麽活動,幾人便分道揚镳。林民逮着自家姑娘去學校的小花園裏好好盤問了一番,終于,雖然嘴上不甘,心裏還是頗為滿意地回工地了。晚上時候,還專門給玉秀打電話,興致勃勃地說起了今天見到的這個小夥兒。

自古以來,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滿意,聽林民這麽細細一說,玉秀心下先對這位未見面的女婿有了三分好感,又想着自家閨女這爆脾氣和擰性子,現在終于有人接手了,倒着實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如此一想,對蘇南的印象分又提了不少。

先不提幾百裏之外的青雲、林民,這幾日丁槐村裏,又有了新聞。

雲芝大姨家的一個表姐也嫁的是本村,對象姓胡,叫胡軍成。論起親戚來,除了雲芝這個表妹,雲芝表姐與前頭我們提到過的婦女主任解主任還是妯娌,解主任的丈夫是老大,胡軍成老二,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子。

雲芝表姐命不好,剛嫁過來不到三年,正在鎮水泥廠上班的胡軍成一次下班途中,趟過剛發了大水的玉帶河,腳下沒走穩,一下子拐到了流沙窩裏,被撈出來時,已經是幾天後了。

雲芝表姐只有一個女兒歡歡,那時還不到兩歲,剛會走路說話,便沒了親爹。胡軍成他爹媽一開始還覺得孫女可憐,兒媳婦一個人操持家裏不容易,便将自家的三畝果園給了老二家的。作為大兒媳的解主任為這,還專跟婆婆大吵了一架。

後來,歡歡剛開始上小學,也就是前年,胡軍成他爹也死了,胡家老人便只剩胡老太太一人了,好歹這時候,下面兩個兄弟也已經娶了媳婦,妹子也在前年年初嫁了人。只一個老人嘛,兄弟幾個一家百十斤米面和幾百塊錢,加在一塊,也夠老太太一年嚼頭的了,實在動彈不了了,輪流養着便是,家裏也不缺老太太這口飯。

說得雖好,可真做起來問題便跟着來了。胡軍成家只有雲芝表姐和歡歡兩人,早些年老太太還會覺得孫女可憐,可老人的憐憫之心也是有限的,胡軍成家有個可憐的孫女,可老大家卻有傳宗接代的大孫子,下面兩個兒子結婚後,也是一家一個,全是大胖孫子。這樣一來,老太太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便從孫女身上移到了孫子身上。而最讓她稀罕的大孫子胡騰飛今年連重孫子都給她生出來了,胡騰飛夫妻倆人在城裏打工,孩子便養在解主任家裏。老太太閑來無事,便愛去解主任家裏哄重孫。解主任官欲極濃,心思全用在村委那一畝三分地上了,胡家老大,又是個只下地幹活兒,其他一律甩膀子不管的,自然而然地,解主任家的大小家務便落到了老太太身上。

這年初夏,胡老太太到山上給大兒子家割豬草。剛下過雨的地滑,老太太一不小心,從坡度頗陡的半山腰上滾了下來,被人發現時,左腿早已失了知覺。

老太太被送往醫院,拍片一看,得,骨折了,住院吧!

傷筋動骨一百天,老太太養好之後,問題便來了。胡老太太住院加在家休養這段時間,醫療費什麽的加起來花了整整小一萬。胡家兄弟五個,要是平攤的話,一家兩千正好。

可話雖這麽說,雲芝表姐不樂意啊!至于其他倆兄弟媳婦樂不樂意咱們不曉得,反正雲芝表姐只一句話,沒錢!當初是為誰家幹活兒摔的,找誰要錢去!

兄弟幾個都心裏清楚,自打老頭子死後,老太太基本上都在解主任家幫忙,可看解主任拉着的這張臉和大哥這一臉橫樣兒,他們一家要是能心甘情願全包圓兒了才怪!算了算了,畢竟是自己親娘,老倆口的地現在又是分給了各家種着,就當那地是白種了,産出又還給老太太了呗!反正當年老爺子活着的時候,老兩口的地也是由兄弟幾個種着,産出歸老倆口所有。

其他幾人同意了,雲芝表姐卻是萬萬不同意的。俺一個寡婦,帶着一個孩子生活已經不容易了,還要供着你家老的吃喝,這也罷了,要是老太太真是生病了,吃藥打針咱半口不含糊,畢竟是娃她奶奶,贍養老人也是應該的。可你老太太這可是給老大家幹活兒受的傷,出了事兒,不該老大家的負責麽?平日裏也沒見你跑其他兒子家有多勤快啊!怎地要錢了,到看到這幾個也是你兒了?!

雲芝表姐放了話了,這錢,無論如何,俺也不會出的。

這世界總是這樣,欺軟怕硬,人之本性。胡家兄弟幾個反抗大哥沒啥本事,對付一個守寡的嫂子還是可以的。為這,胡家整日裏吵吵鬧鬧,胡老太太更是躺在炕上拍着席子罵,吆喝着老二媳婦不本分,定是早就打了要改嫁的心,要把前些年給的地和當初結婚時起的房子給要回來。

可雲芝表姐死活不同意,即使自己要改嫁又能怎樣,這年頭死了對象改嫁的又不是啥稀奇事兒。俺一個寡婦,辛辛苦苦給你養着孫女,你老了還供着你的吃喝,你不照應也就罷了,這會子還有臉說俺不厚道?厚道成你那兒,四角蓋房,地基都歪塌了。

胡家小姑子嫁的是鄰村的一個小學老師,俗稱文化人。這文化人說話文绉绉的不說,懷着一顆感化罪惡的慈悲心思勸了嫂子幾遍,見雲芝表姐執迷不悟,也不客氣了,直接将這事兒捅到了《生活幫》上。

《生活幫》是魯省生活頻道的一檔新聞類節目,報道的也是些家長裏短、婆媳鬥嘴。電視臺來人時,大夥兒一傳十、十傳百的聚到胡軍成家門口看熱鬧。老太太拄着拐杖,對着鏡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述說着自己養大這五個娃的不容易。胡家小女婿文化人同志站在邊上,攙着老太太,扶了扶眼鏡再次懇切地對着大門勸雲芝表姐,大家夥兒出來坐在一起好好談談,有話好好說,畢竟,孝敬老人是天經地義的。

雲芝向來不喜解主任一家,聽到胡家姑爺這麽說,不客氣地開口道:“哎喲,胡家姑爺,你也是文化人,還是個老師,說話可不能昧着良心哪!歡歡她媽啥時不養老人了?這年年送過去的米面油鹽都喂狗了還是怎麽地?一年好幾百塊錢呢,老太太沒往兜裏揣?不過也是,就你丈母娘這偏心眼的,這好飯好吃還真不一定進了自己的嘴,喂了哪家喪門狗還真不好說!”

大夥兒聽了,哈哈笑了起來,解主任家的事兒,大夥兒不說知道個十分,六七分還是了解的。這胡老太太不管得了啥好的,但凡解主任看上的,從來不會在老太太屋裏過夜,向來都是順手拎到自己家裏,連招呼都不需打一個。

“林寶家的,說話可別這麽刻薄,誰不知道歡歡她媽跟你是親戚,偏心自家親戚也是應該的,可這事兒是俺們的家務事,你個外人插什麽嘴?”胡老太太不客氣道。

“喲!老嬸子,俺也沒不承認歡歡她媽跟俺是親戚啊!俺這人心直口快,有啥說啥,可不是有些人,面子上做得跟真得似的,私下裏啥不要臉的話都說的出來!俺表姐嫁到你們老胡家都快十年了,胡軍成死了也有七年了,十裏八鄉的,除了那德行不好的,哪家像你家似的,攔着寡婦改嫁不說,還在外面嚷嚷說是俺表姐舍不得孩子受苦自己不願嫁!俺呸!怎地,再嫁了你孫女就會受苦?俺姐又不是後娘,會護不住自家親閨女?呸!在你家熬了這麽些年,也沒見你有多親自己孫女,倒是把孫子養的,個個跟爺爺似的,還有臉在這哭?!快收起你那塌鼻涕淚珠子吧!七八十的人了,也不嫌丢人,你當咱村誰不知道你家那點事兒還是咋地?就覺得人家記者同志是外人不曉得才這麽放心的撒謊子騙人吧!”雲芝向來嘴尖,這話說完,把胡老太太到了嘴邊的話堵得死死的。

胡家女婿見丈母娘被氣得不行,忙開口呵斥道:“你一個無知婆娘,沒事管人家家事算個什麽?滿嘴胡話,真真是長舌婦一個!”

“你不是長舌婦,你是老師,是文化人!文化人更該明辨是非吧?要不怎麽上課堂給娃娃講課?那你這個做老師的自己說說,你丈母娘到底偏不偏心?大家夥兒都有眼睛,都看得清楚,你拍着胸脯說說,俺哪句話是自個兒編的?哪句話是騙人的?要是俺說謊,俺敢直說不怕天打雷劈,你敢麽?文化人?”

“哎喲,胡家小閨女嫁人那會兒,胡家老兩口可是拿了冒兩萬給倆人在鎮上買樓呢!”

“就是就是,俺也聽胡老三媳婦說過這事兒,怪不得這次做兒子的都沒出頭的,反倒是做女婿的這麽積極!”

“錢要回去了還不知道會落到誰手裏呢!”

……

看熱鬧的村民指指點點地議論了起來。雲芝如那戰勝的将軍,仰着下巴挑釁地看向胡家女婿。

就在這時,雲芝表姐家的門自裏面打開了,雲芝表姐頂着一雙紅腫的眼睛,沙啞地開口道:“媽,你也甭找啥記者啥鎮上的幹部了,俺這話就撂這兒了,養你的米面,俺一口都不會少你的,但你住院這錢,俺是一分不會出的。該養你的,是你兒子,俺是看在你兒子的份上,叫你一聲媽,你要是覺得俺不孝順,你找你孝順的兒子去。俺真正該養的親爹親媽,沒一個這麽逼俺的,俺要是早改嫁了,你好意思上前兒媳婦家裏要錢?要不是有歡歡在這,俺半點兒都不想在你們老胡家待了,你要是還要點兒臉皮就別這麽鬧了!”

胡老太太一聽這話,立馬不客氣道:“小寡婦果然是想男人了!俺看你就不是啥好人,老早在外面有人了吧?種着俺家地住着俺家房,還好意思說改嫁?俺呸!你要是不出錢,把俺家地和房子給俺還回來!俺就是賣了拆了也不給你這不要臉的……”

又是一陣吵鬧,都是些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事兒,哪方都有一大堆委屈在這,電視臺的記者最後也沒勸和成功,可這段新聞卻在《生活幫》上播了出來。雲芝表姐知道後,更是連搭理都不搭理自家婆婆了。

胡家女婿還是積極地為這事兒奔波着,電視臺不行,他又想到了打官司。實在不行,以不贍養老人的名義把人告上法庭也是可以的。

☆、燈籠草

作者有話要說: 葉對葉,披針形,小花俏粉五瓣生。藏麥裏,落草中,萬千碧色一點紅。嫩葉如面條,粉花似燈籠,兔子見了深深頭,村人見了掐幾绺,好一束定情的小信物!——燈籠草

因為是妯娌的表姐,又是一個村的,玉秀對這事兒也頗為關注。林民打工回來時,玉秀還專門把這事兒跟他說了一下。

林民不客氣道:“一個外村的又不是倒插門,跟着瞎叨叨啥?俺看這事兒,就是讓這女婿給鬧的,真真是個攪屎棍!”

“看恁這話說的,人家好歹是個老師,咋能這麽說呢?再說了,就算是攪屎棍,那也得有屎讓他攪才是。俺看胡軍成他媽是早就想往回要那果園哩!就不曉得是解主任撺掇的還是她那倆小兒媳婦幹的。”玉秀一邊碎碎念,空擋功夫把林民打工地上帶回來的衣裳浸在盆裏,撒上洗衣粉泡了起來。

“老師?就那不安分的,還做老師?別是去耽誤人家孩子吧!”林民坐在馬紮上,端着個大海碗,裏面盛的餃子,白菜豬肉的,林民最好這口兒!

“雲芝也這麽說的,唉,本來不大個事兒,這麽鬧鬧的,歡歡她媽本來還有點想法,這會子,為了這口氣,說啥也不管了。”玉秀揉着衣裳,嘆了口氣道。

“唔,歡歡她媽是挺不容易的,咋這些年也沒聽說找個人來幫幫啊?”

“說起這個來,咱們還真是不曉得,恁道是為咋不改嫁麽?”玉秀又嘆氣道,“是那胡軍成他爹媽不同意,一直不放哪!真真是的,拿着孩子說事兒,自己偏不疼不愛的,還真好意思開口。歡歡她媽都三十多了,耽誤了七八年哪!要真是當初胡軍成死了隔年就找,這回子老二也該上幼兒園了。不過話說回來,還是歡歡她媽舍不得,要不然跟胡克德他妹子似的,把孩子扔給婆家自己改了嫁,這會兒過得比當初好的不是一點半點兒。”

“唉,終究是一筆糊塗帳哪!歡歡她媽說啥了沒?”林民把最後一個餃子吃完,又舀了半碗餃子湯,慢慢喝了起來。

“她倒沒說啥,雲芝說,她大姨家幾個哥哥過幾天要過來,給歡歡她媽讨個說法。說是那邊連新對象都給物色好了,也是三十出頭,沒爹沒媽的,家裏條件不算好,才一直拖到現在,人家願意倒跟過來,不過要再要一胎。”

“這也倒不過分,誰樂意給別人養一輩子娃呀!你也勸勸歡歡她媽,家裏有漢子就是不一樣,要是胡軍成還活着,他妹夫敢這麽欺負上門?”

玉秀覺得林民說得在理,決定明兒個就去跟歡歡她媽說道說道。

這事兒放到一邊,又說起青雲的事兒來,玉秀不放心閨女,又問了一遍孩子的情況,待聽說那孩子是東北人時,不禁發愁,“是不是咱閨女到時候要跟着去那邊呀?這可是遠去了!日後要是有個啥事兒,咱就是想照應也照應不來啊!”

“八字還沒一撇哪,你急這些幹嘛?要是怕你姑娘吃虧,咱到時候也找個往咱這落戶的,大不了多蓋幾間房子嘛!”林民笑玉秀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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