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9)
婆喲,都不曉得能不能抱上她小兒子家的孫子,別最後養着別人家的種還日日勞心勞肺落不着點兒好……”
雲芝與解建斌媳婦的對話立刻引來了大家夥兒的注意,果然,但凡婆姨都對趙春杏的搔首弄姿一臉不屑鄙視的樣子,而有那閑來出門無事出來湊熱鬧的漢子,則卻悄木聲息地打量起這伸出枝桠的“小紅杏”來。
不得不說,剛結婚的年輕女子,雖然沒有桂珍桑燕的那股風騷勁兒,可舉手投足間的柔怯卻也帶着一股別樣的風情,怪不得林民這平日裏總是一副假道士模樣的人都心動了呢!還真沒注意,原來村裏竟還藏了這麽朵小嬌杏?!
林民這一跪,玉秀這一哭,這事兒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可大夥兒都知道,其實這事兒壓根還沒過去。解建鵬還沒回來,趙春杏這一頓打不可能白挨,只不過,當事人都裝得跟什麽事兒都沒發生似的,別人倒也不好明着勸。可私底下,大家夥兒卻仍舊很是津津有味地傳叨了一番。
說什麽的都有,有說林民見色起意的,有說趙春杏嫌貧愛富、耐不住寂寞的,倒是玉秀,鬧了一場後便跟沒事兒人似的,天天該上棚上棚,該做飯做飯,什麽事兒都沒拉下,偏偏又缺了點什麽。
雷達年紀雖小,村裏傳的這麽狠,多少也懂點兒什麽,曉得他爸做了錯事兒後,整日裏對林民也是一臉嫌棄,對玉秀的唠叨說教,倒是比以往能聽進去了,放學回家別的不做,第一件事便是到自己屋裏老老實實地做作業。
而老李頭兩口子,作為公婆,出了這檔子事兒,倒真不知該如何安慰玉秀,只得趁着夫妻倆都在家時,上門很是罵了林民一頓。可林民與老李頭夫婦許多年都沒安安穩穩地坐在一個炕頭上說話了,老李頭夫婦的這頓臭罵,雖然被罵者一臉虛心受教,最後卻弄得雙方都頗為尴尬,沒半個鐘頭屋裏便沒了聲音。
玉秀也不在乎那點兒虛的,只在老兩口罵完了之後,才問倆人要不要在這邊吃晌午飯,老兩口是一臉讪讪地走的。
作者有話要說: 淺紫色的五星小花,瓣連着瓣,繞着嫩黃的蕊兒,安靜地呆在那兒,偶爾,留一滴清晨的露,間或,存幾絲夏日的熱。美好,只那麽幾天,剩下的,就是孕育成熟,等待采摘,留給後世的,僅那麽幾分方華——紫茄
☆、櫻花
作者有話要說: “初櫻動時豔。擅藻灼輝芳,湘葉未開蕾,紅花已發光。”初春時節,一片片粉白樹撐起一色春,一夜細雨,半陣春風,淅淅落下蓋滿一地。有那雙華姑娘,捧起一片相思,夾在信紙中,帶着思戀,帶着鄉情,寄向遠方,捎上一句,在他鄉可好?——櫻花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進了十二月。
先是青雲放假,因着東西比較多,還是青騰幫忙才堪堪拎了回來。
青雲回來當晚便聽小弟說了家裏的事兒,見玉秀林民都沒有提這話頭的意思,倒也沒不知趣地專門去提,而是在第二天去小叔家玩時,專門問了一下小嬸到底是啥子情況。
雲芝雖然嘴巴刻薄,可林民畢竟是自家大伯,又因着但凡出了這種事兒,女子一般都憎恨勾搭男人的狐貍精,所以說起這事兒來時,十分裏倒有八分将責任推到了趙春杏身上。青雲聽嬸子如此這般一說,心下有了底兒。這為解建鵬回來時的那場大架埋下了伏筆。
Advertisement
解建鵬除竈那天回來的,臘月二十七,還有三天就過年了。他下車時那一身大包小包并沒迎來大夥兒的豔羨,倒是有接了他遞來的煙的漢子看他時有些同情和幸災樂禍。解建鵬被大夥兒瞅得有些莫名其妙,可大家夥兒的眼神卻不得不說明這其中必是有問題的。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大哥家出了啥事兒,至于他媳婦,他壓根兒就沒想會有啥事,畢竟每個禮拜都通電話,家裏要有啥大事兒媳婦兒就會跟他說了。可經過大哥家門口時,他嫂子打自家商店裏跟他打招呼時也是一臉的古怪表情,這就讓人匪夷所思了!
趙春杏一上來當然不敢跟解建鵬說自己造下的糊塗孽,待到了晚上吃了飯,兩人在炕上甜情蜜意了一番之後,她才期期艾艾地對已經困得睜不開眼的解建鵬道出了自己被漢子占了便宜的事兒。
解建鵬正困得不行,聽到占了便宜,還以為是村裏那幾個老光棍手腳不幹淨,摸了自家媳婦哪裏了呢,便有些含含糊糊道:“以後看了那幾個你就躲着點兒走,實在不行就揣把鐮頭,看見上來動手的你就可勁兒地砍,出了事你家男人擔着……”
趙春杏還在詫異自家男人的好說話呢,可見解建鵬轉眼兒就睡死了過去,也不願意專門就這種喪氣事兒将人給叫起來。至于第二日,她更不會将這種事兒再提及一次。
解建鵬回來,解家倒也安靜,大夥兒盼着的兩家大戰并沒有出現,失望之餘又頗為驚詫。
可這世上畢竟沒有不透風的牆,趙春杏剛以為沒事兒了,大年初二這日晚上解建鵬便酒氣匆匆地趕了回來。看到趙春杏正一身大紅棉襖,斜紮着小辮子,嬌滴滴地窩在被窩裏看電視,解建鵬頓時覺得心頭的怒火更盛了,這小婦養的,果然是自己沒在家便一副狐媚子模樣!這神情,這打扮,這是在家專門等着誰上門呢?
要不說人一旦發起火來便沒了理智呢!明明知道趙春杏此時在等的是出去玩麻将的自己,可此時早已被大夥兒嬉鬧嘲諷充斥大腦的解建鵬哪裏管這些,掀起被子将趙春杏摁倒炕上便厮打了起來。
趙春杏打玉秀占不了上風,可跟這個只有一手動作的解建鵬比,那可真真是有着無數技巧性的優勢,很快,解建鵬臉上、身上便被趙春杏撓出了幾道長長的口子。解建鵬打人專打帶肉的地方,可趙春杏卻不管這些,見着空子一口上去便狠咬了起來。不一會兒的,一股腥味充斥口腔,趙春杏的眼淚便随着這血腥滾落了出來。
解建鵬是個憨的,對着甩膀子掄拳頭的漢子他都不擔心,可面對嬌滴滴的媳婦,他越下手卻越沒了力氣。解建斌不打了,趙春杏也不咬了,吐了口嘴裏帶着血沫子的唾沫,“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你當人家願意那樣麽?你整日裏不着家,家裏的錢又全被你帶去進了貨,俺不過是去打個小工,掙個零花,哪想到那林民都那麽大年紀的老漢子了,還對人動手動腳?!嗚嗚~那麽大個棚,又在河灘上,連個人影都沒有,遇到這種事兒俺哪裏敢動,被往地上一摁,不就随便人家怎麽地就怎麽地了?你個死沒良心的,那時你去哪了?要不是沒了法子,俺怎麽會被人這麽沒臉沒皮的臊?嗚嗚……都這樣了,人家都打上門來了,你哥你嫂子,沒一個站在俺這邊,給俺說個話兒的,反倒見天兒說俺不老實,出去勾搭人!天可見的,除了那些日子出去做了那幾日短工,俺連大集都不去趕一個,家裏缺了啥,俺連去商店都沒臉子出去,嗚嗚嗚……你們老解家,真真是欺負人……”
解建鵬本就不是個口齒伶俐、能說會道的,剛才憑着一股子莽勁兒沖進來,不過是因着在麻将桌上聽着周圍的人拿着他媳婦跟林民說事兒才惱火的,這會兒被趙春杏一鬧一哭一訴委屈,立時覺得自己錯怪了可人兒,就自家媳婦這标致模樣,怎會看上黑黝黝、有事沒事瞪着驢眼噴人的老男人林民?要不是林民那莽漢子,春杏哪裏會吃這麽大的虧?!想到這裏,解建鵬覺得自己回來沖媳婦發這頓火真是太不對了,要說有錯,錯得也該是那占了他媳婦便宜的林民和上門撒潑的林民媳婦才是。
解建鵬笨拙地給趙春杏抹了抹眼淚,讪讪地哄道,“都是俺不對,俺不該沖你吼,不該打你,是俺錯了,好人,就原諒俺這次吧?”
趙春杏本來還只是借機發揮,見解建鵬這般小心翼翼,倒真得覺得委屈得不行,抱着自家男人的胳膊更加不甘地嗚嗚哭了起來。
解建鵬嘴上不說,心裏卻謀劃着明日一定要給林民一頓好看,要不他還以為俺老解家真沒人了哪!大哥大嫂那裏,他也要去提個醒,自家大嫂不是平日裏挺能擺乎的麽?怎地真到了自家人被欺負了,反倒屁都不放一個了。至于媳婦春杏,初六開集,自己一定要帶着她到鎮上好好轉悠一圈,看看服裝店裏有那好看的衣裳也要給她置辦一身,春杏身上這棉襖,還是前年冬天成親時做的哪!跟城裏時下流行的呢子大衣比,都不時興了的說。
正月初三,本是回娘家的日子。林民家因着玉秀娘家早沒了長輩,便沒了初三回娘家的行程。解建鵬家倒是要去丈母娘家,可他這會子一心想給自家媳婦找場子,倒将回娘家這事兒給抛到了腦後。
初三除了回娘家,還是送神的日子。大清早上,林民夫婦正坐在炕頭上包水餃,那邊便聽到一陣锵锵地敲門聲。
夫妻倆還沒下炕,正在院子裏洗臉的青雲便順道去把門打開了。
解建鵬本來攢着一肚子火,見開門的是青雲,便拉着臉道:“雲雲,你爸呢?”
青雲這邊,正愁着自家老媽的氣沒處出呢!正打着瞌睡,送枕頭的便上門了。她比解建鵬不過小三歲,小時候還一起下過河粘過知了猴,這會子見了解建鵬也不忌諱,只不客氣道:“喲!這是誰啊?臉咋這麽大呢?丢人都丢出整個村了還有臉出來吆喝!該不會是你家那不要臉的小螞蝗又去吸誰的血了吧?這回可別又賴到俺家身上,俺家可沒那麽多錢喂這麽個不知足的小□□!”
“狗屁!雲雲你個小姑娘家家的一邊去!這事兒俺找你爸來說!”解建鵬空有一肚子氣,到了伶牙俐齒的跟前卻是不怎會開口還擊。
“找俺爸說?你家還有臉找俺爸說?俺爸快五十歲的人了,俺和俺弟弟都這麽大了,俺家也不是沒錢,要真是拈花惹草,早些年怎地就啥事沒有?俺爸要是那不老實的,俺這胡同裏就住了兩個不本分的,不說模樣,光身段就比你家趙春杏好上不知多少,咋就從來沒有呢?!倒是你家趙春杏,俺家的活兒都幹完了還巴巴地天天往俺地裏跑,俺家都沒問問你們,這是啥意思呢,你還好意思找上門來?!”
“哼,謝建鵬,你出去了不到半年吧?才半年你家那口子就惹出了這事兒,這還是俺媽鬧起來了,你才曉得,那藏着掖着的還不曉得有多少呢!你有功夫來俺家鬧,倒不如回去好好□□□□你家趙春杏!當年爬樹下河多麻溜一個人啊,這會子讓個敗家娘們丢盡了臉,真真是不曉得你這些年是咋過的!”青雲打小能說,說好聽點叫伶牙俐齒,說難聽點就是尖酸刻薄,可話說回來,要不是有這本事,當年老李太太也不會在自家孫女這屢戰屢敗了。
解建鵬被青雲說得滿臉通紅,這時候林民、玉秀也聞聲趕出來了。出了這事兒,林民在李家的發言權和存在感直線下降,即使出來了也只是默默地蹲在門口抽煙,并不說話。倒是玉秀有些看不下去了,喝住青雲又轉身對解建鵬道:“鵬鵬,雖說論輩分恁是叫俺一聲嫂子,可恁比青雲不過大三歲,也算是俺看着長大的。恁嫂子俺是啥人恁也清楚,俺不是那不講理兒的人。出了這事兒,俺沒在家裏鬧,沒去外面說,只去找了恁家那口子,恁想想這是為啥。咱村裏也出過不少這樣的事兒,哪家不是婆娘漢子打得滿村都曉得?為啥俺沒跟恁哥鬧只去了恁家?俺跟你哥過了二十多年了,他是個啥人,俺心裏清楚,他要真是那不本分的,前些年出去掙了不少錢那會早就在外禍禍了。別的俺也不說了,出了這事兒,咱兩家哪家臉上都不好看,可不好看又能咋樣?日子總得過,恁現在也是一肚子邪火,回去好好順順,想想日後到底該咋辦。現在,該去丈母娘家去丈母娘家,該走親戚走親戚,咱們兩家,日後少來往便是。”
解建鵬瞅了瞅蹲在地上抽煙的林民,又瞅了瞅一臉平靜的玉秀,一時也不知道該相信誰是好。可人家這般好聲好氣地跟你說話了,總不能這樣跟一個女人鬧起來。解建鵬有些讪讪,在李家門口磨了會兒腳,見有鄰居背着草筐打邊上經過,一臉好奇的樣子,便有些悶悶地回了家。
關上門,玉秀連看都不看一眼蹲在那抽煙的林民,徑自回炕上繼續包餃子了。
青雲有些生氣地踢了踢她爸道,“爸,你看你,俺媽都這樣了你還不趕快過去好好認個錯?!看看咱村那些婆娘,你上哪兒去找俺媽這樣的好媳婦啊?!”
林民将煙把子丢到地上,使勁兒碾了碾,起身往裏屋走去。走進裏屋,便看到玉秀正低着頭擀餃子皮,可那發紅的眼眶卻是怎麽也遮不住的。
林民站了一會兒,看着玉秀吧嗒吧嗒掉淚珠子,忽然,将她手裏的擀面杖奪了下來,“大過年的,別哭了。這事兒,這事兒是俺不對,你要咋辦你倒是說說,老這麽憋着,誰心裏也不舒服。”
玉秀把餃子皮一丢,扔在面板上,轉身趴到炕頭的被子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林民攥着擀面杖,有些無措地站在地上,想要說話又怕一開口再惹得玉秀難過。杵了一會兒,仍不見玉秀轉身,便探着身子,用擀面杖戳了她一下。
兩人剛結婚那會兒,老李太太對大兒媳婦有意見,兩人在老屋裏不敢多說話,怕老太太念叨。包餃子時,林民便趁着老太太上竈上添柴火的功夫,悄悄地用擀面杖戳玉秀。每每這時,兩人都會像偷藏了別人不曉得的秘密般,既興奮又緊張。
想到這個,玉秀原本停了的淚珠又滾了下來。枉還要做一輩子的枕邊人哪!這枕頭竟然是誰想枕都能枕過來的?!
“唉,唉,你別老哭呀!這事兒真是俺不對,你要咋罰俺,俺啥話都不說,可你老這麽哭算咋嘛?”
“恁還好意思說!恁真好意思說!那趙春杏,跟青雲大小的年紀,恁真下得去手去?!這是做了啥子孽喲?!恁羞不羞,丢不丢人喲?!再兩年,青雲都說婆家的年紀了,恁這麽大歲數了,去幹這些個滿村子惹人笑話的事兒,恁還要不要這個家了,顧不顧這倆孩子了?!嗚嗚……”玉秀撩起抹布,擦了擦鼻子眼淚,又恨恨道:“一口自個兒錯了就算完了?恁嘴上說的咋這般輕巧呢?哪日裏恁不在家,俺也去找個漢子領家裏來,到時候俺也說是俺糊塗了中不中?!李林民,俺跟恁吃苦受氣過了這麽些年,恁但凡想想俺,會做這檔子下作事兒?……”
林民扔家擀面杖,忙上炕将玉秀摟在懷裏,烏壓壓的大紅被子将兩人包裹了起來。電視機裏還放着《朝聞天下》,可天下事再大,在這鞭炮聲連連的早上,都不及炕頭上這事兒大。
李家的餃子一直包到中午才真正吃上。青雲雷達兩個,抱着瓜子橘子在青雲小屋裏開着筆記本電腦看了一上午《蠟筆小新》。中午玉秀過來叫兩人吃飯時,兩人都拍着肚子笑嘻嘻道:“嗑了一上午瓜子,其實不咋餓滴!”
玉秀被兩人笑得有些臉紅,摔着手道了句愛吃不吃。
兩人洗了手爬上炕時,看到林民端碗時手都有些顫抖,不禁哈哈大笑,青雲不客氣道:“呀!老爸,你手上兩道牙印是咋弄的啊?該不會是門口的大黑咬的吧?”被坐在她邊上的玉秀很是拍了一巴掌。
林民家這才真真正正掀過了這一頁。
☆、鬼子姜
作者有話要說: 小盤花,一朵朵,高高立在那裏,遠遠看去,一片金黃,随風搖晃!可別小瞧了它們,看似柔弱,卻堅韌且瘋長,密集在地頭,便是一片牢固的天然籬笆。——鬼子姜
正月裏,林民家幾個大棚的草莓陸續開始上市,好的時候,一天能摘四五百斤,最少的時候,也有兩百多斤的保底。這時候正是水果稀缺季節,草莓的價格一度賣到了七八塊錢一斤。除了林民家,村裏還有十幾家大棚裏種得也是草莓,每日光來拉貨的收購商就好幾個。
上午,是采摘最忙的時候,不光是林民玉秀,連青雲雷達都被抓來做勞力,寒假裏來姑姑家做客的青騰也跟着上棚裏幹了好幾天。
雷達正月十七已經開學,而正在上大學的青雲開學日期卻是在二月初。每日裏大清早起來趕車的雷達,看着自家姐姐躺在被窩很是滋潤的樣子,不禁心裏發誓,一定要考上大學!考上大學後就可以天天躺被窩裏想睡到啥時就睡到啥時候了。
得,這位考大學的推動力都是與別人不一樣的。
這一年注定是個不同尋常的一年。
先是每日裏充斥着各個電視頻道的奧運直通,後新聞又出了西部鬧恐怖分子,接下來的事情更讓人揪心了,明明春天已到,南方卻罕見的發生了雪災,大家的捐款還沒寄出去,汶川又發生了地震,熱錢在國內橫行,經濟頻道的學者專家們日日開始講金融危機的震蕩……青雲所在的學校招奧運志願者,青雲年前就報了名,看到汶川招醫護志願者的消息,她又有了蠢蠢欲動的苗頭。
林民電話裏聽出了不對味來,忙打電話給在同一個城市的青騰,讓他務必将這個頭腦發熱的傻姑娘勸住。去當個奧運志願者也就罷了,好歹看看運動會比賽、見識見識外國人,去汶川支援?俺的傻姑娘哎,就你這會兒學的那半瓶子晃蕩的手藝,還真以為能去普渡衆生?
青騰接到姑父的電話,笑着勸道說沒啥關系,支援汶川的志願者要求是已經進醫院實習的學生,最好是男生,青雲這樣的,不合标準,去了也是添亂,學校是不會同意的。
林民兩口子聽青騰這般勸慰,才暫時放了心。
現在是麥收時節了,大家夥兒在忙着地裏的收成,往日的那些是是非非倒少了許多。
解建鵬上次過來鬧事被青雲刺回去後,又去找自家大哥大嫂,被解建斌媳婦很是嘲諷了一頓。兩邊都這麽說了,解建斌心下也明白了,自家媳婦不是那無辜的。家,解建鵬舍不得散,這一年開了春他便不出去了,而是搗騰了一堆衣裳回來,日日去趕早集擺攤子。
有了上次事兒的教訓,趙春杏在村裏一直不大敢出門,第二年春天又懷了孕,更是整日躲在家裏養胎。村裏又有了新的八卦,去年的事兒也漸漸被大家遺忘在了腦後。
這村裏的新八卦也不是別的,胡建國他姑娘曉月回來了,挽着個三十多的個子不高的男人。而已經上小學五年級的曉蘭,則拉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娃娃,慢悠悠地跟在倆人後面。
這次領回來的這個男人,個頭不高,長得也一般,圓乎乎的體型配着圓乎乎的大腦袋,又眯着一雙小眼,打眼一看,倒也喜慶。可不管怎樣,這一腦門子上找不出幾根頭發來的模樣還是讓人頗為揪心的。
曉月介紹,這是她的未婚夫,在衛生局上班,長輩要是看着合适,今年夏天就辦喜酒。至于那七八歲的娃娃,叫慧慧,是曉月未婚夫前頭一次婚姻留下的。孩子比較內向,對曉蘭倒是頗為黏糊。
胡老太太本來不大滿意,覺得男方長得不行,年紀又比曉月大太多。
曉月不客氣道,俺爹跟現在這位差得也不少,不照樣過得挺好?再說了,俺倒是想領個長得不錯的回來來着,家裏有個狐貍精,太好的自己把不住門哪!還不如找個實誠、能過日子的,到時候不糟心。
三言兩語,将老胡太太跟胡建國賭得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胡曉月一行四人在胡家吃了個午飯便回了城裏,具體結婚日子,據知情人士透露,胡家大姑娘說到時候會寄請帖過來。
幾人走後不久,胡老太太便将胡建國兩口子叫過來很是罵了一頓。兩個如花似玉的孫女,這回家跟走親戚似的,連住都不願在家住了。究竟為啥,還不是這兩貨鬧騰的!
胡曉月沒在家裏住,有去外村趕集的回來卻道,胡家大姑娘帶着未婚夫在她姥姥家倒是住了好些日子,就連她姥姥家的那臺四十二寸的大液晶電視都是男方送過來的哪!這玩意在村裏哪有?那可是城裏人才能置辦的,啧啧!老胡家不好好巴結這女婿,這下可真是賠了!
胡老太太聞言,更是氣得心口疼了半天,去隔壁胡仁玉家的屋裏很是發了一頓牢騷。而身為後娘的桑燕聽聞這事兒,則想起自己結婚那會兒新買的電視機,愣是讓這丫頭給生生踹壞了的事兒來,一時心裏也膈應得慌。
胡家的事兒還不算完,六月初六,胡大姑娘成親。娘家這邊的喜酒直接擺到了胡曉月她姥娘家不說,迎親時候,不知是誰安排的,竟讓迎新車專門繞到丁槐村發了一圈喜糖,新娘才拎着白婚紗上了喜車。
噼裏啪啦的鞭炮聲合着一盒盒紅雙喜、一包包五福糖,一一散到來觀禮的鄉人手中。已經滿街亂跑的曉梅擠進來要喜糖時,曉月一臉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雙丫辮兒笑道:“這是誰家小姑娘呀,長得真是水靈。慢點兒不要急,每個人都有。”
聽聞這話,湊熱鬧的大夥兒心照不宣地一笑。桑燕站在人群外面,一時漲得滿臉通紅。
胡老太太和胡建國兄弟昨兒個就坐着車去了市裏,家裏就剩下她跟曉梅兩人。原以為大姑娘喜宴正在市裏舉行,壓根兒沒想到出來看個喜車熱鬧,裏面出來的竟是該在市裏舉行婚禮的新郎新娘!
看着那一輛輛甑黑瓦亮的小轎車,和坐在轎車裏的嬌美新娘那一身行頭,桑燕就是再沒見識,也能看出這可比胡克行大姑娘結婚時那一套上檔次多了!大姑娘這是專門回來示威的麽?自己在這小山村裏,年複一年的勞碌,早已沒了做姑娘時的青春自在。可在城裏上班的胡家大姑娘,此時卻一臉嬌羞燦爛,連發喜糖時露在外面的雪白胳膊,讓人看着都那樣刺眼惹人。桑燕不得不承認,自己吃醋了,如掉進了陳年醋缸子裏般,從頭醋到尾,連汗毛都透着酸氣兒。
白日裏胡家大姑娘的那句話很快在村裏傳開了,大夥兒磨牙時笑道,“原來人家曉月丫頭壓根兒都不認識後邊這位生的,真真是平日裝得跟自個兒多像那麽一回事兒似的,原來在人家那裏壓根兒就不算個事兒呀?!”
這位說得幽默,惹得正在乘涼的大夥兒一陣哄笑。正好這時候桑燕領着曉梅去她奶奶家拿東西,聽到這話,桑燕抱起女兒來,急匆匆地拐了胡同,走了老遠,還能聽到馬路上傳過來的嬉笑聲。
曉梅被她媽抱得不舒服,嚷着要下來自己走。桑燕正心裏憋着一股子火氣,見自家姑娘如此不老實,一巴掌便朝曉梅腦門子扇去。小姑娘哇地哭了起來,從她媽懷裏刺溜兒下來,磕磕絆絆地跑到奶奶家告狀去了。
老胡太太這邊本就有氣,見小孫女被她媽弄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心下更火,看見桑燕進門便指桑罵槐地刺了幾句。胡建國急着回家開從大姑娘那裏得來的好酒,也不顧親媽的牢騷、媳婦的委屈,讓兩人匆匆拾掇了一下便拎着小酒抱着曉梅溜溜達達往家裏趕去。
沒了胡建國在,桑燕也懶得裝可憐了,沖老胡太太翻了個白眼不客氣道,“當年是你硬要吹鑼大鼓地将俺娶進來的,要真不好,也是你的眼光不好,俺又沒死乞白賴地賴着非要嫁你家不可。也不看看你生的倆兒子這勁兒,沒一個拿得出手去的,真真不知道都是打哪兒學來的熊樣!”
然後,婆媳又在屋裏很是針尖對麥芒地對罵了一番,聽得隔壁胡仁玉家的一陣興奮,恨不能自己再年輕十歲,好搬張梯子爬到牆頭細細觀摩這場口水大戰。
打這之後,胡家大姑娘再也沒在丁槐村露過面。
胡家大姑娘沒露面,可生活卻要繼續。這場婚禮,給胡建國和桑燕的生活再次帶來了波折。或許是委屈無處可發,或許是平淡的生活失了興趣,這次與婆婆對罵之後,對于胡建國,桑燕也失了應酬的興致。至于地裏的農活兒,做起來更是有一日沒一日的,跟吃完飯消食遛彎似的,每每都是上地裏轉悠一圈,便懶懶散散地回了家。
胡家大姑娘出嫁,本就引起了村裏人再次對老胡家的關注。看到桑燕這般動作,有那心思活泛的又開始打起了偷腥的主意。最先忍不住的,是桑燕的老相好劉西木。
夏日裏天亮的早,大早上正是天氣最涼快的時候,因着地裏少有農活兒,夏日的夜又着實悶熱,這時候正是一日裏睡覺最享受的時候,除了家裏有孩子要上學的,村裏人倒起得并不太早。
桑燕雖然做活兒不夠勤快,可卻一直有着早起的習慣。像這種夏日裏天好的日子,她便喜歡到婆婆家的小菜園裏摘幾根黃瓜、掐幾根芹菜什麽的,好中午時候做兩道小菜。
這一年夏天的雨水并不多,除了早上還能見到幾滴露珠子外,丁槐村有小半個月沒下雨了。桑燕背着小簍子,往村北頭的菜園子走去,經過北溝那厚厚的艾蒿地時,一雙粗糙的大手一把将她拉進艾蒿堆裏。
這是劉西木常用的手法,是以,別人被這麽一拉,或許會吓一大跳,直接驚叫起來,可桑燕卻一臉笑意,任那雙手将自己拉進草叢裏——這是冤大頭登門,又有進項了哪!
不得不說,這劉西木在這方面還真是個憐香惜玉的。夏天衣裳少,劉西木怕在草叢裏做硌着嬌人,還專門從家裏帶了塊丈許長的毛氈子出來。對桑燕來說,這也算是小半年來少有的新鮮花樣了,迎合起劉西木來倒比自家那位來盡心的多。
清晨的陽光已緩緩地露出夏天特有的光芒,百米外的農家屋頂上炊煙袅袅,桑燕斜躺在劉西木懷裏,手裏把玩着他送上的絞絲銀镯子。這镯子她嫂子劉湘那裏也有一個,說是一對,她姥姥給她媽的,她媽給了她一個,剩下那個,要給未來的兒媳婦。想到這個,桑燕有些癡癡地笑了。也不曉得正在監獄裏的劉森知不知道他爹已經在外面給他找好了媳婦,還提前享用了,呵呵呵呵……
劉西木還以為桑燕這是歡喜镯子,心下頓時覺得自己摸了自家婆娘櫃子的做法真是再對不過了,要不這嬌人怎會在他懷裏笑得這般開心?
桑燕去了個菜園子,回來便有些蔫蔫兒的,将新摘的一把芸豆拾掇了一下,扔在鍋臺上,準備中午炖個土豆。胡建國此時已經醒了,正躺在炕上吹着電風扇看武打片,見桑燕進來,瞄了眼座鐘,很是不高興道,“你這是上東山上打弄菜來?一早就走了這會子才回來!”
“菜園子裏碰上你媽了,被她磨叽了一頓。”桑燕有力無氣地回道,洗了把臉,又沖了沖腳上的泥巴。
一聽這話,胡建國的臉立時拉了下來,你娘的,俺媽早上剛過來把小丫頭領她屋裏去好吧!真當老子俺是死人哪!
桑燕不願意大熱天的兩人擠在炕上,再說,她還要将新得的镯子藏起來呢!便也沒去注意自家男人的臉色,沖完腳便去了隔壁屋子。
胡建國把手裏的遙控器一扔,也不穿鞋,赤着腳便朝西屋走去。桑燕正翻着衣櫃藏镯子呢,先是被摔門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胡建國時,頓時沒好氣道,“你這是又發哪門子瘋?大早上就摔摔嗒嗒的,門破了你出錢修?”
胡建國這會子哪裏還聽進去桑燕的話,一把拽過自家媳婦,直接推到西間的木床上,也不管上面堆滿了衣裳被褥,撕開桑燕的褲子便挺了進去,“你個騷貨,當老子是瞎的啊!見天兒就曉得出去勾搭漢子,真真是桑家村出來的婆娘,狗改不了□□……”
桑燕被胡建國摔得胳膊一陣發麻,又被接下來的折騰弄得陣陣刺痛,可即使這樣,她也不敢反抗,要是真反打回去,吃得苦頭将更多,定是這漢子曉得自己早上的事兒了,要不然也不會發這種人來瘋。
桑燕這個女人的一生經歷,最可圈可點的便是識時務這一點。果不然,胡建國在她身上發作完後,除了将劉西木送的镯子要了去外,再也沒啥動作,這事兒也就這樣簡單的過去了。
可桑燕心裏卻恨了起來。
趙春杏出個事兒,謝建鵬能為她打到林民家門上;桂珍都支起門戶來專門賣了,人家胡崔旭屁都不放一聲。自個兒邊上這個倒好,用着自己賣睡掙得錢,還要在門口立上座立貞節牌坊,當別人都是瞎黑貓呀,俺呸!
☆、絨花樹
作者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