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知道母親的言下之意,即使你有女朋友,也不會比葉瀾好。
這晚夏柯同樣沒睡,他在反複掂量一個問題,或許是兩個。
他猜了很久商湯對他什麽感情,他是不是喜歡我?要說他們之間關系好得像基,大學裏處得鐵的兄弟誰和誰看起來不基?隔壁老馬和老四才是真形影不離寝食不分,可是只是單純熱血的兄弟情。猜了兩年,好不容易琢磨出他就是喜歡我吧?我也喜歡他,于是先出了櫃,再送玫瑰想挑明。得到的是“兄弟”兩個字。
至于旻旻,他從沒想過他對旻旻是什麽感情,大師兄小師弟嘛。以為周旻旻對他也一樣,沒想到……不一樣。
既然看錯了周旻旻,也許連商湯也猜錯——也許商湯真是只把他當兄弟,他喜歡的是姓葉的姑娘。畢竟商公子對他挺嫌棄的,他對姓葉的姑娘就不嫌棄,相反,很欣賞。那個女孩是商湯夢寐以求的類型,一頭長發,站姿和他相似,背影秀挺,卻不像商湯繃成一杆标槍,随時可能繃斷。
她能和他互補,這兩個人會湊成一對人人稱羨的小情侶。
那會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次日隔壁老馬和老四看見他,大驚。
“老夏,老夏,你怎麽了!被哪來的妖精吸了精氣了?”
老四也小聲唏噓:“慘哪!太慘了!”
“共産黨員都是唯物主義者,不信妖精。”夏柯深沉緩慢地說:“馬克思在天上看着你呢。”
這位信仰堅定的同志大衣一披出去了,周六周日連着兩天讀詞會。
小禮堂裏戲劇社的同學在排練後半個劇本。
人影憧憧,畢竟是專業的,第一次排就相當有架勢。夏柯看了三十秒,薛導卷着劇本過來:“你還真沒偶像包袱。”
“啊?”
薛導不忍卒視:“你那個眼圈,眼袋,眼裏的血絲,還有胡茬,小師弟小師妹們見到十個裏有九個立馬偶像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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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柯沒說話。
她摘下眼鏡來擦:“沒看手機吧,你們商會長父親淩晨出了事,他飛老家去了。今天對詞取消。”
夏柯說:“我就看會兒。”
薛朝陽看他兩眼,沒說什麽,走了。
李穎仍是板着一張小臉,明明沒讀詞會也來,美其名曰“關心進度”。背着書包邁着板正的步子朝薛導走,一見夏柯也在,就問:“夏會長怎麽了?”
薛師姐見了新鮮水嫩小師弟,心裏早就眉花眼笑,表面上還要保持高人風範:“為伊消得人憔悴喲。”
商湯周日下午到他爸所在的城市。
他在登機之前給他爸的助理發了消息,落地後看見回複。
司機已經在機場等他,要給他提行李,發現他沒行李,忙把他迎上車:“商總要我接您回家。”
那個家是他爸和他爸的太太的家,不是他的家。
商湯說:“不用,直接去醫院。”
他爸住的病房裏面是病房病床,外面還帶一個小會客室。來探病的人多,花和鮮果都放不下了。會客室裏放了幾瓶花,就連會客室外的走廊上都放着花瓶和花盆,有人送的是盆裏開得正豔的杜鵑和別的什麽花。
他爸爸的新太太——其實不新了——在削蘋果。那是個很溫柔漂亮的女人,三十多歲,比他爸爸小十歲。看見他一時間手忙腳亂,然後趕緊放下刀,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怎麽才下飛機就來醫院了?小商快坐,快坐下,你爸爸輸液睡着了,待會兒就醒。我給他削個蘋果。”
商湯說:“謝謝阿姨。”
他坐着就像個外來人,也确實是個外來人。
陸阿姨小心地跟他說話,他爸爸現在住的別墅是四年前建成的,一共四層,從裝修起就一直留有他的房間,還有他的小影院和室內運動室,運動室裏有籃架籃框。他爸一直記得兒子讀小學時喜歡電影,喜歡籃球。
商湯只覺諷刺,勉強應和。
陸時豔更局促,就不說話了。
是不是繼母對着已經長大繼子都會沒底氣,或者是他爸在兒子面前說話都矮半截,帶得繼母也矮一截。
商湯說:“我爸好像醒了。”
陸時豔如夢初醒,站起身端着蘋果進去。蘋果削皮去核,切成一個個方塊,插上簽子。
商湯在她身後進去,他爸躺在被子裏,沒穿病號服,襯衣西褲,住院期間還回辦公室,開完會又回醫院。見到兒子興高采烈,連忙說:“小陸,你給我削什麽蘋果呀,給我兒子切水果,那個麒麟果,他喜歡甜的,切幾個。”
陸時豔不說話,只是抿嘴笑,從商景新手下抽走什麽。商湯冷眼看,是個暖手的暖水袋。
那天晚上商湯在醫院陪床。
寧願在會客室裏睡沙發,也不住他爸的新家。
不是和陸阿姨過不去,只是始終意難平。
他不喜歡籃球,也從不吃甜。他爸只不過是在他小學時罕有一次回家和兒子吃餐飯,電視上在播灌籃高手,就記成他兒子喜歡籃球。又因為他兒子吃過一顆他從國外帶回的糖,就記成他兒子吃甜。
商湯在他爸睡着以後走出走廊,醫院這一層沒幾間病房,有醫生護士留守,但走廊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很安靜。醫院廊燈永遠不關,他忽然想念學校的路燈,上一次夜裏留意看路燈,眼前是昏黃燈光裏紛飛的雪花,身後是慢吞吞拖着腳步半睡半醒的那個人。
等他回過神,手機已經在他手上,點開了通訊錄裏那個人的號碼。王八蛋一定沒睡,商湯莫名肯定,想到他就來氣,無論自己多晚找他,都會在十分鐘內得到回複。王八蛋好像永遠只在白天睡不在晚上睡,當他是鐵打的,拼命糟蹋。
商湯很想那個人,卻不會給他打電話。
夏柯在和隔壁宿舍那兩個打牌。拉了一個徐棟梁。
徐棟梁不是夏柯拉的,是老馬和老四拉的。徐小同學同級裏除了和周旻旻這種出身和成績都頂尖的努力親近,其餘努力親近的對象都是讀研尤其是保研的師兄師姐。
小徐同學總有些怕這位夏學長,從還是學生會新人起,每次自己想賣乖,他都是笑嘻嘻看着,但是眼睛讓自己覺得他能一眼看到自己心裏,看穿自己有幾斤幾兩。他喜歡的學弟都是旻旻、李穎那種單純的理想的,但自己偏偏那麽勢利。
這回來了見到夏柯心裏就是一驚,打牌全程不敢說話,保持羞澀微笑。
夏柯被貼了一腦門子白條,一吹就呼啦啦響。
他扯下一把:“我去抽根煙。”
等他出去徐棟梁才開始打聽:“夏學長怎麽……就輸成這樣?”
方才自己幾次給他送牌,他都視而不見。
老馬洗着牌往外看,嘆了口氣:“他想贏的時候哪會不贏啊,他就是想輸。這小子一難受就變着法想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