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 24
陳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麽一個荒涼的地兒。
一大片圍水而長的蘆葦,浩浩蕩蕩的一整片,風一吹過來就是密仄的“嘩嘩”響。而周圍除此之外寂靜無聲,也沒有人影,偌大的地方就他一個人,仿佛開口說些什麽都能聽見巨大的回音。
陳珂孤身而立,眨巴着眼睛看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已經死了。
說來也奇怪,死亡曾是他最恐懼的一件事,活着明明已經很難了,但是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就想繼續的活下去,好像多活個一分一秒都能離心裏面的渴望更近一點。而現在,陳珂站在茫茫蘆葦中,才發覺死亡好想也沒什麽壞的,就是寂寞了點。
就是寂寞的點。
所以他才會想起陳志。
人都說死了之後就會喝下孟婆湯,就會忘記這一生所有的事,可為什麽他卻依稀記得,還是說連孟婆都可憐他,所以把他獨自一個人投放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任由他做一只帶着回憶的孤魂野鬼?
陳珂笑笑,看見遠處的水面波光粼粼,像是一種無聲的召喚。
也不做多想,陳珂蕭索着朝水中走去,一步一步,水慢慢的沁了鞋面,沒到了膝蓋,越走越深。太陽被遮蓋到雲層之下,淡灰色的天空一陣陰霾,陳珂看向水的盡頭,那裏成了一條缥缈的線,像是一處到不了的遠方。
陳珂閉上眼睛就想往水的深處踏,但這時有人在他背後叫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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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珂在消毒水味中緩緩睜開眼,與此同時伴随着劇烈的頭疼和眩暈,他看見了一張太過熟悉的臉。
他想原來太過想念一個人也會做白日夢,他的夢裏有他的英雄,可他覺得難過,因為他到底做錯了事,到底傷了他的心。
陳珂苦笑着把沒有焦距的眼睛重新閉上,喃喃自語的道:“……對不起。”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成為一個幹幹淨淨的人,什麽也不做,就那麽等着遇見你,這樣,等你出現在我的面前時,我就不用再害怕自己配不上你,這樣,我們就能長久的在一起了。
陳珂想着,神色卻慢慢淡了。
陳志看着面前的小人白到透明的臉,脖子上的紗布上有零零星星的血跡,他的臉上帶着一絲意猶未盡的笑,殘破而美,仿佛對這世界所有的期待都化為一句“對不起”,說了出來心裏就沒了牽挂,就能好好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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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活了将近三十年,第一次有種剖心般的疼痛,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陳珂冰涼的手,嗓音低啞,仿佛壓抑着什麽說不口的話:“陳珂——你醒醒!我不準你死在我前頭!”他的眼睛通紅,說出的話卻帶着嗜了血的狠,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吓到那一端拉扯他的死神。
陳志上前攏着他的頭發,把身子向前傾,嘴巴貼着陳珂的耳朵,聲音有種寵溺般的哄,“乖……我是陳志,陳志來找你了……他說他想你,舍不得你走……”陳志的嗓音哽咽,似是帶了哭腔,另一只手摸着他的臉。
那張臉如今已經瘦成一個巴掌大小,睫毛彎彎的垂着,一片清淺的陰影下是平靜的面孔。
陳志俯身認真的看着他的臉,随後極盡小心的親吻了陳珂的眼睛。
一天前,陳志在得知陳珂失蹤的情況下就聯系私家偵探找到了陳洲電話的GPS定位,顯示地點為城郊的一棟獨立別墅。陳志得到信兒的時候什麽話都沒說,就從球筒裏拎了把擦得锃亮的高爾夫球杆,打了兩個電話,然後帶着五輛越野車堵在了陳洲家門口。
陳志回到家裏看見窗明幾淨的房間就知道陳珂走了,陳志看監控重播,最後的那刻陳珂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最後深深的看了一眼角落裏黑洞洞的監控器鏡頭,不知想了什麽,沖它輕輕的笑了笑,随後推開門自顧自的離開。
他的衣衫單薄,可是外面天寒地凍,陳志看見那笑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他會不會冷。
所以這一次他決定不再等着陳洲向他攤牌。他在和陳洲的交手中一直是陳洲把握着節奏,他束手束腳,打的又乏又困,被人牽着的感覺讓他沒等出手就已經被磨得筋疲力盡。他一直下不去那狠心,總想着陳洲有朝一日還能學的好點。但這次不一樣,他把陳珂從自己的家裏弄出去,這就是把他陳志視若無物,陳珂是他放在心尖兒上的人,既是如此,陳志也沒必要學的那麽君子。
想當年陳志在國外一個人單槍匹馬的拎着一根棍子就敢管學校裏的頭頭要人,一個人挑了八個外國佬,硬是撐着一身傷把他高中時最好的兄弟帶了回來。
那時他還不到二十歲,已經渾身是膽。現在面對陳洲,他笑笑,把銀色的球杆搭在肩上,神色睥睨,有種與生俱來的狷狂。
身邊有兄弟上前給他遞了一顆煙,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過來替他擦開打火機,陳志側着低下頭,眼裏火苗輕閃,照着他的眸子別樣的冷寒。
“哥,你說吧,人都帶來了,就你一句話的事兒。”高個兒男人語氣清冷,穿着貼身的黑褲皮衣,幹淨利落,顯得很深沉的樣子。
陳志沉着目光看向裏面幽暗的房間,他知道也許陳洲已經發覺了他在樓下,或許他還會在心裏默默的嘲笑他這個不争氣的弟弟,但無論如何,他都絕對不會想到現在已經溫文爾雅的陳志會做到接下來的那種地步。
但此時的陳志卻有種火山噴發前隐逸的興奮,他神色不明的看着面前的這棟小別墅。用力的抽光最後一口煙,煙頭掉落,被他用鞋子碾進塵土裏。随後單手握着球杆掂了掂。
“筷子。”陳志側頭看向身邊的男人,沒再往下說但男人僅憑一個眼神就什麽都懂了。
下一刻,陳志拎起球杆猛地砸向樓下的窗玻璃,周圍一堆男人聽見如同這號角的一聲,紛紛賣力的加入了砸玻璃大軍,片刻後玻璃應聲而碎。男人們自動的給陳志讓開了一條路。
所以在樓梯上陳洲略顯慌張的眼神中,就看見陳志随意的用手抖着肩上掉落的玻璃碎片,眼神清明可嘴角卻一直帶着笑,一瞬之間,那個往日玉樹臨風的男人便像是換了一個人,周身都是陳洲忽略不掉的強大氣場,他這才發覺,原來放開手腳的陳志,竟然也可怕的令他膽寒。
“看我幹什麽?現在不想再拉我喝兩杯了?”陳志揶揄的看他。
陳洲聽聲穿了件睡衣就下來了,手裏還拿着一把軍刀,看他抿起的嘴唇就知道被這動靜吓了一大跳,整個人有點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比他小八歲的弟弟。看了有好一會兒,陳洲才慢慢的找回那種一直以來的自信,試圖還能用這種勝券在握的樣子穩住陳志。
随後他把手裏的軍刀丢到地上,“叮鈴”一聲脆響,把夜撕了道凜然的口子。
“小志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現在都敢夜闖民宅了,厲害啊……”
“我還真就告訴你,今天我要是帶不走我的人,我不但可以夜闖民宅,我沒還能做出更不像話的事來。”
“行,你要誰?”陳洲看他。
陳志最讨厭他這股裝模作樣的勁兒,每當他看見陳洲臉上有了這樣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釀着什麽壞。但陳志就想親口說出那句話。
于是他便依着陳洲所想,直視着他的眼睛,有些吊兒郎當、也有些深情的說出了那句話:“陳珂,我愛人。”
陳洲的眼睛不可知的抖了一下,随後便很開心的笑了,“你要找他啊,這兒呢。”說完,他把手掌向外翻開。陳志從微渺的光中看見他的掌心一片暗色的殷紅,那是血。
“你他媽的……”陳志一刻都沒猶豫,拎起球杆照着陳洲的腦袋就是一抽。
陳洲沒想到陳志這回竟敢連談都不談,光明正大的上手打他,還是在這麽多人面前。
“陳志你這是找死——”
“找你媽!”陳洲的話還沒說完,陳志第二棍子又砸下去,球杆打在人身上有種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裏揮發着令人膽寒的恐懼。
陳洲身上破了口,血跡崩了陳志一手,陳志在陳洲有些畏懼的眼神裏緩緩蹲下身子,扯着陳洲松松垮垮的睡衣,漆黑的瞳孔似是猝了毒,反射着一片冷肅的銀光。他用陳洲的衣服擦着自己手上的血污,動作漫不經心,語調輕緩的對他說:“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怕你?”陳志問完自己反而笑了下,“你這是給臉不要臉。本想着你以前對我做的事兒就算再他媽不講原則可你到底是我哥,我陳志給你留了底線,你拿走你想要的,別來幹涉我的生活,我就随你的便。但你動我的人,這就是找死了……”
陳志起身,發了狠的跺了已經站不起來的陳洲一腳。然後上樓去找陳珂。
寬大的走廊連絲聲音都沒有,陳志握緊了自己緊張的手,脫離了人群的視線,他怕的心都在打晃。
陳珂,千萬不能有事。陳志心裏念着,就看見唯一一扇打開的門。
陳珂躺在床上,脖子上鮮血直流。
而就在片刻前,陳洲眼睜睜的看着陳珂劃到了脖子,血跡噴的哪兒哪兒都是,人眼底的那絲光随着血液流逝,陳珂倒在遍地的碎片上。陳洲心裏打了個轉兒,到底做了決定。
這人已經是個棄子,死也就死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也是這麽個時候樓下稀裏嘩啦的一陣暴響,等他下樓就看見如同惡鬼附身的陳志,也是那一瞬間,他仿若被什麽恐怖的東西盯着。
這也是他看陳志,第一次感覺害怕。
陳志把身上的衣服罩在陳珂身上,随後扯下陳洲房間裏的窗簾一把把已經昏迷的人裹上。他的手上遍布着黏膩的鮮血,腥氣竄進鼻子裏,讓陳志心裏冷的想殺人。
陳志抱着人路過依舊倚在樓梯拐角的陳洲,冰涼的留下一句話:“你最好祈禱他能安然無事,就算是為了你自己。”
“你有沒有想過爸爸,如果說是他讓我這麽做的呢!”
“那你就讓他也保佑他吧。”
作者有話要說:
志哥!加油!
(來自迷妹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