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私生子

容鶴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半透的帷幔外面有幾個影影綽綽的人影圍坐在桌邊說話。他翻身的舉動驚擾了他們, 其中一個起身過來, 撩起帷幔,露出俊俏的臉。

“容師兄醒了, 身體好點了嗎?”蕭君越手腳麻利的将帷幔收攏挂起來,伸手扶容鶴下床, 淺笑着問道。

容鶴習慣了察言觀色, 看的出蕭君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問道:“這是哪兒”

“這是我的房間, 你今早在清華殿昏過去了,葉師兄把你送過來的。”

蕭君越替容鶴拉開被子, 扶他下床坐到輪椅上,推着他出來。

桌邊坐着的幾個人容鶴并不陌生, 從左到右分別是乾鈞、灼華、葉寒栖。他們三個見他過來, 臉色都有些不自然,和蕭君越的笑容一樣,帶着一點不易察覺的僵硬。

容鶴心裏一緊, 不知道他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情, 大家都變成了這副表情。好像在擔心他, 又好像在回避他。容鶴的表情也不自覺的僵硬|起來,他掩蓋在袖子裏的手掌緊握成拳。

“見過兩位長老, 多謝你們援手相助。”該有的禮節不能少,容鶴先給幾人道謝。

“你是小輩,救你是應該的。”乾鈞說道, 他的眼神在容鶴的身上掠過,然後不自然的轉向別處,欲言又止。

容鶴天資聰慧又很敏感,乾鈞這一眼讓他忽然明白過來,手指撫上自己的脖頸。哪裏有趙庭軒失控時掐出的痕跡,之前還火辣辣的疼,但現在已經沒有感覺,顯然有人給他塗了治療的藥。

“你們看到了。”容鶴的手無力的放下,頭顱也跟着低下來,不敢去看幾個人的眼神。他所說的看到了,是指趙庭軒在他身上留下的暧昧痕跡。

雖然他今天特意穿了高領交襟遮掩,但是塗藥難免要拉開衣服,看到也很正常。只是他們的反應讓他很羞愧,被一個男人輕薄,傳出去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更何況他是自願讓趙庭軒做的,為了保命而不得不妥協,這樣的他的确讓人惡心,怨不得旁人。就算他們把這件事情傳出去,他也認了。

“你沒有錯,不要這般責備自己。”

溫柔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一雙溫暖的手落在肩頭,無聲的傳遞安慰。

容鶴詫異的擡頭,對上乾鈞關切的眼神。再看其他三個人,也是一臉的擔心,剛才的僵硬因為他的這句話不翼而飛,滿滿的都是維護和心疼。

容鶴鼻子一紅,淚水盈眶。原來沒有被讨厭,自己擁有的這片天空沒有被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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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師兄,你告訴我是不是趙庭軒那個王八蛋強迫你的?”蕭君越從容鶴身後走出來,一拍桌子,義憤填膺道:“就知道那個混球沒安好心,突然要你去青玄宗小住,根本是想在圖謀不軌。”

今早送行的人多是清華殿一脈,蕭君越沒去湊這門熱鬧,但葉寒栖送容鶴前來時解釋了前因後果。葉寒栖的描述不生動形象,直白又單調,但正是這樣平鋪直敘的口氣才讓人懸起一顆心,替容鶴捏了一把汗。

殿前的事情已經讓人更氣憤,乾鈞又從容鶴身上發現那些暧昧的痕跡,當下一聯想,幾人不難推斷出前因後果。容鶴雖不是絕色美人,風華絕代,迷倒萬千弟子。但勝在性情溫軟,身嬌體弱易推倒,容易讓人心生憐惜。趙庭軒多半是誤入了容鶴的院子,容鶴好客留他喝茶,他卻鬼迷心竅心生歹念。欺負容鶴無力反抗,食髓知味後還恬不知恥的想得寸進尺。

容鶴不知道大家心裏已經聯想出一個脫缰野馬般狂亂的劇情,矢口否認了蕭君越的話道:“他沒有強迫我,我……是自願的。”

“啊?”已經等着容鶴大倒苦水的蕭君越仿佛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渾身的火焰都滅了,嗤嗤的冒着白煙。

“你們既然兩廂情願,你又為何那麽怕他?”乾鈞不解的問道,覺得容鶴前後的反差太大。

容鶴哆嗦了一下,他臉上的笑早就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他看着身邊為他着急的幾個人,心裏突然釋懷:“事情過去的太久,我都不知道該從什麽地方說起。”

“想到什麽說什麽。”容鶴擺出要講秘密的樣子,蕭君越忙端坐起來,做好洗耳恭聽的準備。容鶴這個支線故事他還不知道呢,不知道有什麽樣的曲折。

容鶴止住眼中的淚光,整理好自己的思緒道:“我是天沙流宗宗主的長子,但不是嫡子,而是見不得人的私生子。”

一般需要人保密的都是重大的消息,蕭君越等人做好了準備,但還是被這個重量級的消息炸的耳朵發麻。

如今玄界,即使是蕭君越這樣的菜鳥,混跡了一年,也只知道一點天沙流宗的事情。天沙流宗的宗主賀居舟和其夫人堪稱玄階的雙修道侶楷模,育有一兒一女,夫妻間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可是現在突然有個人跳出來說天沙流的宗主出軌了,還有個二十幾歲的私生子……

這事擱誰誰震撼,不震撼那肯定是知道內|幕。

容鶴對他們的反應在預料之中,自嘲的笑了一聲,繼續說道:“我娘煉器的天賦極高,拜入天沙流宗,被賀居舟收為弟子。我娘年輕的時候幼稚的可笑,以為自己撞了好運,卻不知道賀居舟只是看上了她的姿色。”

容鶴說這話的時候在笑,可是那個笑充滿痛苦和自嘲。他一開始還稱賀居舟為宗主,到了後面直接點名帶姓。這三個字從他口裏說出來,帶着咬牙切齒的恨意。

“我娘被賀居舟強|暴後有了我,賀居舟不是個長性的人,看上的東西得到手後就會棄之如敝履。可是因為我娘有了我,他猶豫了。因為他和賀夫人結為道侶多年,一直沒有子嗣,我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賀居舟身為一門之主,當然不能在有道侶的情況下多個侍妾,這樣對他的聲望很有影響。可是他又舍不得這個孩子,權衡之下,他想到了一條妙計。他将容鶴的娘囚禁起來,好吃好喝的養着,然後讓賀夫人假懷|孕。

賀夫人沒有顯赫的家室,也沒有過人的天資,她能爬上宗主夫人的寶座,靠的是自己的心機。知道賀居舟沒有和容鶴他娘過多糾纏的意思,賀夫人不介意多個兒子,所以她同意了賀居舟的提議,做了回假孕婦。

十月懷胎,容鶴的娘吃盡了苦頭才将容鶴生下來。可是孩子剛落地,她還來不及看一眼,孩子就再也不屬于她。容鶴的娘不傻,少女懷春的情懷一過,看明白事态之後,她比誰都要聰明。

沒有了孩子,賀居舟是一定會把她處理掉。為了活命,容鶴的娘開始裝瘋賣傻。她當着賀居舟的面又是哭又是鬧,就像個三歲的娃娃。賀居舟幾番試探,确定她真的瘋了以後,看在她是容鶴親娘的份上,饒她一命,讓她淪為賀家的下人。

最開始的那幾年容鶴享受的的确是少爺才有的待遇,加上他天賦奇高,賀居舟對他越發的滿意。可是這樣的好景在賀夫人發現自己懷上的時候,就徹底的不一樣了。

容鶴年幼,可他不傻,相反,他很敏銳。最開始發現賀夫人的态度改變的時候,容鶴還以為是她要照顧新的弟弟或妹妹,識趣的沒有湊上去讨嫌。可是等賀夫人的态度越來越惡劣,下人間也謠言四起的時候,容鶴就慌了。

那個時候的他還沒有成長到可以獨自抗下這些流言蜚語的時候,他恐懼日夜俱增,甚至不敢在和賀夫人獨處,只好去求賀居舟。不管容鶴的親娘是誰,賀居舟都是他的親爹,加上他有着不錯的天賦,賀居舟還沒有放棄他的打算。

所以賀居舟屈尊去敲打了賀夫人一番,容鶴的日子才稍微好點,但再也回不到從前。容鶴一夜之間明白,自己在這個宗門裏的地位是多麽的尴尬。他的命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嫡長子變成了私生子。

從此以後,容鶴收斂了自己的少爺脾氣,整天埋頭于修煉,逐漸降低自己在宗門裏的存在感。他以為只要自己一直這樣隐忍下去,等到時機成熟,就能脫離天沙流宗,遠走高飛。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不幸的遇見了趙庭軒。

趙庭軒随他父親第一次去拜訪天沙流宗的時候只有五歲,性格乖張跋扈,惡劣到了極點。他故意甩開照顧自己的仆人,一個人溜出去玩,就為了看仆人找不到他時着急的表情。

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陌生的宗門裏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路線。眼見天色昏暗,趙庭軒着急的大哭起來,驚動在附近煉器的容鶴。

一眼萬年高度概括了趙庭軒看見容鶴時的心情,身穿淺色薄衫的容鶴朝他走過來的時候,他甚至忘記了害怕,只是抽着鼻子,傻乎乎的瞪大眼,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那時的容鶴還很年幼,他繼承了母親的容貌裏的秀美,一張娃娃臉配上撲閃撲閃的大眼睛,很有鄰家的感覺,讓人不自覺的去信任。

趙庭軒迷上了容鶴,他的出現讓容鶴低調不起來。但是他的陪伴又讓容鶴覺得安心,因為自己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趙庭軒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容鶴友情的空白,他是第一個讓容鶴生出依戀的人,這種感覺随着年齡的增長越發的明顯。

容鶴的出衆的天賦讓賀居舟越發的看好他,甚至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私生子的身份,開始和他套近乎。看着被人圍着的容鶴,趙庭軒開始不滿足于友情,他想要将容鶴放進自己的領域,成為自己的私有物品。

“趙庭軒這個人越是接觸就越是可怕,他想要的東西會千方百計去奪去,甚至不擇手段。”回憶到了最痛苦的時候,容鶴打了個寒顫,穩了穩心神才讓自己繼續說下去:“就因為賀居舟給我訂了一門親事,趙庭軒把矛頭對準了我。他借着我的信任,用寒毒化去我一身的修為,把我變成廢人。他明明知道修為和天賦是我在天沙流宗活下去的唯一籌碼,可他還是毫不猶豫的毀去。因為他知道我陷入絕境之後,他是我唯一的出路。”

可想而知,容鶴沒有了天賦和修為,在天沙流宗會遭到何等對待。賀居舟會毫不猶豫的抛棄他,賀夫人會想方設法的折磨他,甚至平日那些低頭哈腰的弟子也會千方百計來踩一腳。

那是容鶴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他在地獄裏苦苦掙紮,可即使他咬碎了牙龈,奄奄一息,也絕對沒有一絲像趙庭軒求救的念頭。趙庭軒抹殺了他的信任,把他的心紮的千瘡百孔,還指望他回頭去求他。簡直可笑!

“我在天沙流宗過的生不如死,在我決定自殺的時候,我的親娘來到我的面前,給了我最後一絲希望。在一個茫茫雪夜,她帶我逃出天沙流宗,我們受到的追殺太多,我眼睜睜的看着她被人殺死在我面前,她的血染紅了我的衣服。”

即使事情過去了很久,容鶴也記得他娘死前的樣子,不是解脫,不是掙紮,而是深深的自責和內疚。她把他帶到這個世界,卻沒有能力給他安穩的家。就連擋在他的身前,為他抗下一切的痛苦和磨難,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那是最冷的一場雪,冷到容鶴的心裏,讓他名為賀連玉的心徹底的死去,活下來的人叫容鶴。

窗外,夜深了。

容鶴平靜的說完後面的事,屋子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裏。大家都為他的事感到哀痛,誰也沒有開口。

過了半晌,方才聽見葉寒栖的聲音,冷酷而清晰,甚至帶着讓人心驚的恨意。

“私生子有什麽錯?就因為攤上一個不期待自己出生的爹,所以活該受到不公的待遇?”

葉寒栖的話讓幾人一怔,他的口氣并不像在給容鶴打抱不平,反而像在吐露自己內心壓抑的悲憤。

蕭君越禁不住想安慰葉寒栖,可是話還沒出口,就猛的卡在喉嚨裏。他突然想起這個世界對葉寒栖的角色設定。

葉寒栖同樣沒有父親,他娘懷了他十八個月才将他生下來。幼年在流言蜚語中度過,不管是小孩子還是大人,見到他都會罵一句野種,怪物。後來妖族入侵,恐懼的村民當他們是瘟神,要用石頭砸死他們。他娘把他護在身下,被活活打死。

幼年的葉寒栖沒有父親,現在的葉寒栖不需要父親。他的強大和冰冷,讓蕭君越差點就忘了他黑暗的童年。

那大概是埋藏在心底,不願意挖掘出來的血淋淋的回憶,和容鶴的遭遇何其相似。

作者有話要說: 心情好,我要撒把玻璃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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