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丁柏被父母勒令回國讀研。
他自幼與祖母生活在國外。剛學會說話,一句連貫的中文都還說不大清楚時,便被父母哄騙着,說要帶他去見最慈祥,能滿足他一切願望的祖母。
那時他的願望僅僅只是一輛遙控汽車,或是別人的玩具。
他從小獨占欲較強,父母當時用攢了許久的積蓄,購置了一套層高5.95米的公寓設計成複式樓。為了給予孩子廣闊的私人空間,便将二樓劃分給了丁柏。
丁柏在那套房子裏住了五個月。
他那時還小,獨占欲還未來得及發揮。只是喜歡不分場合地遇見自己喜歡的東西便要占為己有,不管是商場裏待售的商品,還是別人家小孩愛不釋手的玩具。
只要丁柏看得上眼。
丁父丁母前期還能數三個數來制止他的行為,但丁柏開始學會說話,逐漸有自我想法後,便不吃這一套。
丁家夫妻倆是自由職業者,天南地北地飛,誓要将天底下每個犄角旮旯裏的美發現出來,并拍攝分享到博客或投稿給各大雜志。
受職業影響,對于丁柏的管教時間愈來愈少,同時更不巧的是,倆人性格都太過溫和,實在吃不透倔強且有個性的小孩。
于是倆人合計,将丁柏送去久居英國的父母家。
丁柏在連中文還未捋清的情況下,離開了只住了五個月的新家,漂洋過海地來到了一個新的環境。
祖母确實慈祥,但她說的話丁柏一點兒都聽不懂。祖母是英籍華裔,從小在英國長大,從未回過國內,一句中文也不會說。可父母将他送過來只待了兩天就連夜趕回國,徒留他一夜夢醒後,坐在床沿與祖母幹瞪眼。
祖母讓他吃早餐,他聽不懂,于是不吭聲也不進食。
祖母讓他出門走走,結交新朋友,他聽不懂,只能看着祖母穿着碎花長裙走出門,與周邊的黃發婦人開始閑聊。
這樣尴尬的局面,還是丁父一通電話打來,才得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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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父讓她與丁柏運用肢體語言,丁柏的生活才逐漸開始正常地運轉。
他的語言天賦不高,進入學校後,與所有人都存在溝通問題。
那是他世界最灰暗的時候,生來就開始接觸的中文和突兀地闖進他生活裏的英文,兩種語言在他的腦子裏相互糾纏。
他甚至懷疑,自己可能連中文都聽不懂了。
好在他學習力較強,直到能與人正常溝通之後,丁柏焦慮的情緒才被撫平。
讓他自卑的始作俑者已消失,他開始肆無忌憚起來。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和獨占欲,而祖母只當他是年少輕狂。
稀疏平常的生活無法平複他腦子裏的陰戾想法。
他将頭發染至棕黃,并燙了個小卷兒,待到放學後繞過祖母家與相識的學生混混一起守在附近中學拐角的小巷裏,聽那群人用下流的詞彙讨論路過的各位學生,對個別不一樣的人群進行種族歧視。
丁柏通常不會主動開口加入他們的讨論,他只享受着來往學生對他們畏懼的目光與行為。
在他讀高中的那段時光裏,他一直在通過各種渠道來尋找能夠滿足自己日漸壯大的獨占欲與瘋狂的想法。
他也不是沒有正經的朋友,只是他的朋友太過于正經,丁柏自覺與他在太多方面難以溝通,只能平常周末一塊兒相約去圖書館看書。
但他沒想到,這位朋友正經得有點特立獨行。
朋友是華人,這也是丁柏與他交友的原因。在一年聖誕夜時,丁柏與祖母互道晚安後,準備上樓休息。
在樓梯口處他掏出手機,随意刷了刷社交軟件,也是那一瞬,他刷到這位朋友新發布的幾張圖片與一段中文文字。
我與狗。
并附上了兩張圖片,圖片裏只有一只手,和跪在地上幾近全/裸的男人,圖裏的男人正捧着那只手微眯着眼忘情地舔舐。
丁柏有些愣神,再一刷新,卻發現朋友已删除了動态。他倚着欄杆冷靜了一會,才點開朋友的社交賬號,發了一個問號過去。
朋友回複的速度很快,他回的是一句中文。
—抱歉,我發錯賬號了。
于是丁柏又開始不冷靜了,他覺得朋友有些叛經離道,可他自己卻也沉迷在那跪在地上的男人心甘情願的動作和眼神。
丁柏開始上網搜索各類關鍵字,來了解這樣的行為舉止是為什麽。他知道朋友不會是個例,不然也不會發錯賬號。
最終,他了解到了這個圈子。
主與奴的地位清晰明确,一切于平常人而言是逾越過分,甚至可以說是侮辱的行為,在這個圈子裏,卻正常得令丁柏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
國外的社交平臺可以言行自由,丁柏看着發言率較高的那幾位dom,幾乎每天都會po出他與奴的各類私照。
朋友自那日意外事故後再也未主動聯系過丁柏。時間長了,祖母就開始詢問丁柏為什麽那個小男孩怎麽沒來找他一塊兒去看書。
丁柏其實也疑惑,但他不愛表達。在一個周末的午後,朋友主動與他發了信息。
—我很抱歉,你還在生氣嗎?
丁柏笑了笑,回他: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過了好久,丁柏才收到回複,這次卻是中文。
—他很像你,随性、恣意。
丁柏不太理解這些字組合在一起的意思,複制粘貼上網搜索後,頓感惡心,直接将這位朋友拉黑删除。
父母勒令他回國讀研的時候,是在他二十一歲生日時,丁父與丁母來到英國陪他共同度過。那是秋季,路邊的梧桐被夕陽照射着泛出些許紅褐色。
丁柏刻意放慢腳步,伸手點燃一支煙夾在指間,低着頭看滿地落葉,聽落葉被鞋底碾碎的“咔嚓”聲。
他正想着明天的課程安排,恍惚間聽到有人在不遠處可勁囔囔,于是丁柏止步尋聲望去,卻被面前的煙霧遮擋了視線。他将手微側,使煙頭離臉遠一些。
前方不遠處囔囔的人正是他的母親。
丁母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趕緊走過來。丁柏愣怔了幾秒,最終還是掐滅了煙,大步向前。
丁母笑嘻嘻地攬住他的肩與他共同前行,路上問他:“兒子,二十一歲了,想要些什麽啊。”
丁柏聞言皺了皺眉,微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他當時有些尴尬,因為他無法完全聽懂丁母所說的中文是什麽意思。對着母親期待的笑顏,無奈之下,他只能用英語詢問丁母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這回輪到丁母開始愣怔,她看着丁柏的臉,好半會才找着自己的聲音。她用英語說:“畢業後,回國讀研吧?”
這次丁柏聽懂了,他冷聲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