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六月中旬的C市,氣溫急轉直上,從月初開始再也沒有落過一滴雨,直逼32℃高溫。陳均的手機成天提醒他高溫預警,整得陳均回家又搬了兩箱夏裝帶到丁柏家裏去。
丁柏家裏沒有衣帽間,衣櫃也不是很大,只剛剛好能放下丁柏個人的衣服。
陳均愛捯饬自己,買房時特意将次卧做成衣帽間以便他的每一件衣服都有足夠的空間挂置,還定做了大鞋架用以收藏球鞋。
但丁柏是個很簡單的人,衣服不多也不花哨,除了愛收藏香水和尾巴外沒別的愛好。
丁柏看出了陳均這兩天在糾結什麽,他打了個電話給宋惠,詢問她有沒有裝修公司的聯系方式。
宋惠這段時間很迷惑,丁柏總是在做一些超乎她想象的事兒:“你要做什麽?”
丁柏看着眼前忙上忙下整理衣服的陳均,“把一樓卧室改成衣帽間。”
“丁柏,你最近怎麽回事,又換鎖又改房的。”
丁柏沉默,宋惠拿這樣的他沒有辦法,從小是這樣,長大後也是這樣。她翻了翻手機通訊,報了一串號碼給丁柏。
一樓次卧是剛買房時,宋惠和丁父的房間。他們為了給到孩子自由和隐私性的空間,把二樓全權劃分給了當時尚幼的丁柏。可惜丁柏沒住多久就被他倆協商送去了國外,他倆也因此搬到了樓上住。
六月底時,鄧樂的兄長來了一趟C市,是被鄧父派遣過來視察鄧樂的創業情況的。那時所有人都在忙活自己手上的事,只有陳均閑得發慌,他正在想着今晚和丁柏要吃什麽,大門的門鈴便被按響。
鄧樂大喊:“寶兒去開門接客!”
陳均邊想着這會是誰會來,邊站起身去開了門。
門一打開,入目便是一張熟悉的臉龐,來人正裝革履,臂彎處挽着一件西裝外套。
陳均大喜:“大哥?!”
裏頭的鄧樂一聽到陳均喊了聲大哥,便偷偷溜進了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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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怎麽來了。”陳均忙側身讓了一條路出來讓鄧予進去。
鄧予朝他微颔首:“來C市談個合作,順道來看看你們。”
陳均笑了,領着他進大廳,迎面對上了衆人疑惑的眼神,他簡短的向衆人解釋了一番:“鄧樂的哥哥。”
段佳見着鄧予的臉,頓時春/心蕩漾,她朝鄧予笑道:“大哥你比鄧樂帥好多。”
陳均左右環顧一番,沒見到鄧樂,他問到:“鄧樂人呢。”
劉師傅說:“剛上廁所去了。”
恰時丁柏正端着水杯下樓打水,剛一踏出房門,從二樓欄杆處向下看,便看見陳均身旁坐了個男人。陳均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跟工作室衆人和身旁的男人有說有笑,很有靈氣的大眼睛都笑得眯成了縫。
丁柏久違地開始焦躁起來。他很久沒有這樣的情緒出現,陳均一直很乖,眼睛裏全是他,清朗的嗓音總是環繞在丁柏的身邊。
丁柏享受被愛着的感覺。
但他現在有些焦慮,陳均的生活圈子太廣了,每天晚上都有微信好友找他聊天,或是有許多人在群聊裏瘋狂艾特他。
陳均的朋友很多,多得令丁柏煩躁。
“陳均。”丁柏感受到自己的喉嚨不受自己的控制發出了聲音。
陳均聞聲扭頭看向二樓的丁柏,他問丁柏:“怎麽了?”
丁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喊他,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半晌也沒說話。
陳均看了他兩眼,見他沒說話,他也不敢像倆人獨處那樣黏黏膩膩地蹭着丁柏。
于是他笑着向丁柏介紹道:“這是鄧樂的哥哥。”
丁柏面無表情點頭,連水也沒打轉身進了房間。
陳均看着丁柏的略顯冷淡的模樣,他突然有些心慌,想上樓去找丁柏問問怎麽了,卻被鄧予按住強制性要求陳均跟他聊天。
鄧予喜歡趙娴,他想從陳均這兒套點趙娴現目前的想法出來。
陳均此時此刻哪來的心情跟他聊趙娴,鄧予越是不讓他走,他越是想走。每次他都要快速終結話題的時候,鄧予又能挑起新一輪的話題,反反複複,令陳均的不安直沖腦門。
他猛然起身,沖到廁所去擰開廁所門,便見鄧樂連馬桶蓋都沒掀開,正坐在馬桶上戴着耳機逛B站。
陳均的不安被怒火取代,他拔下鄧樂的耳機,瞪着他,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你再不出去陪你哥,我就讓你死在廁所裏。”
鄧樂怕死,忙站起身走了出去。
陳均在廁所裏平複了半會自己的怒火,才走出廁所往二樓去。上樓時看了一眼客廳,鄧樂坐在鄧予身邊繼續刷視頻,被鄧予揍了一頓。
一樓一片喧嚣,二樓房間內安靜的能聽見遠處馬路邊大樹上的春蟬發出唧——唧——的叫聲。
窗外豔陽高照,熾熱的陽光從窗戶口照射進來,把沙發處的位置包圍籠罩。丁柏沒有開空調,房間內有些悶熱,他正坐在沒有被陽光涉及到的陰涼處玩手機。
丁柏穿着白灰色的長袖襯衫,将袖子挽至手肘。因氣溫所致,陳均再也沒有機會看他穿靴子,只能每每路過鞋架看着那整整齊齊放好的各式各樣的靴子抓心撓肝。
陳均比丁柏怕熱,早就穿上了半截袖滿處溜達。
他側身将門輕輕關好鎖上,拉了拉門把手确定門鎖好了才走到丁柏身旁,坐在他腳邊。
“您今天不開心嗎?”陳均問。
丁柏刷手機的動作一頓,最後把手機鎖屏放在了書桌上。他摸了摸陳均的頭,感覺只有此刻他才有些滿足感。
“怎麽上來了。”丁柏聲音很沉很輕。
陳均趴在他腿上,想着該怎麽回答才能讓丁柏稍微有些開心。他想了好久,才說話:“我想您了。”
丁柏笑道:“擡頭,我想看看你。”
陳均頓時有些受寵若驚,忙跪直了腰板,微仰起頭與丁柏對視:“您怎麽了啊?”
丁柏接下來回答他的話,令他之前怎麽樣都不敢去設想。
丁柏說:“想你了。”
陳均覺得自己心口處瞬間綻開了朵朵煙火,煙火裏又冒出粉紅泡泡,漲得他胸腔酸澀不已。
他攬住丁柏的腰,将眼眶裏正欲落下來的淚盡數蹭在了丁柏的襯衫上。
鄧予在工作室一直坐到了所有人都要準備下班的時候,他跟陳均和鄧樂說,“你們找家飯館,咱們仨聚聚。”
鄧樂一點兒也不想聚,嘟着嘴不做聲。
陳均也不想聚,他此時還處于熱戀期,跟丁柏的感情正在上升階段,不想浪費任何倆人獨處的機會。
最後鄧予見倆人都不搭理自己,對着倆人一人一腳,讓鄧樂去找飯館,找好了便打車過去。
陳均自知今日無法躲過這一頓飯酒局,掏出手機給剛從工作室回去的丁柏發微信。
J:對不起,今晚鄧樂的哥哥組織了一個小聚餐,我推不掉。
J:您今天也要多吃一點飯啊!
等到鄧樂磨磨唧唧地從X團找了家好評如潮的店子,三人準備下樓打車時,丁柏才回話。
A:嗯。
A:喝酒嗎
J:我覺得可能會喝…
A:結束了打電話
丁柏這句的意思,就是要來接他嗎。陳均不自覺的啃着大拇指的手指甲,對着手機屏幕開始咯咯樂。
果然這是一頓打着飯局名號的酒局,三人訂了個包廂,還沒吃上兩口菜,便被氛圍烘托及鄧樂這個酒鬼勸酒的架勢,弄得莫名其妙地就開始對酒了。
“樂樂。”鄧予見鄧樂意識有點犯迷糊的時候,突然喊了他一聲。
這一聲喊出來,陳均就知道這場飯局是怎麽回事了,鄧予果然是鄧父派過來的間諜。他覺得自己此刻的存在很尴尬,只能不停地低頭抿酒。
鄧樂在啃雞爪,懵懵地擡頭看着鄧予。
“你的工作室怎麽了?”鄧予問他。
鄧樂點了點頭,“挺好的啊。”
鄧予也點頭,他夾了一筷子菜給鄧樂,盡顯兄長本分。
“我是你哥哥,有些話說出來都是為了你好的。”
陳均坐在對面眼角不禁抽搐,心裏替鄧樂上了三根香,祝他好運。
“你的工作室現在一直還是處于虧損狀态,還沒回本吧?”
鄧予真不愧深得鄧父真傳,說話一語中的,令鄧樂沉默了。
“之前我給你的錢還剩多少?”鄧予喝了口酒,看着鄧樂。
鄧樂不回話,拿着筷子在飯碗裏有下沒下的扒拉滿碗的菜。
“雖然哥哥沒做過這一行,但每個工作每個行業本質上都沒什麽差別。趙娴所給到的熱度持續不了多久,更何況她也已經退圈了。家裏可以支持你滿足你一切想法,不會讓你受任何局限,為什麽你不想回家呢?”
頓了頓,鄧予又說:“爸在公司三樓騰出了半層的面積給你們,面積抵你們現在五個工作室的面積還要大,家裏也可以提供你源源不斷的熱度,擴大對外發聲的渠道。”
叮當一聲,鄧樂将手裏的瓷勺往碗裏一擲,仍舊不做聲。
陳均見倆人都僵持不下,自己只能硬着頭皮做個勸架的爛好人:“你倆在飯桌上就別讨論這些了。”
說完,倆人果真沒有再讨論這件事,只是一直在喝酒,紅的啤的白的輪番上陣,喝得陳均差點兒丢了魂。
這場飯局最後是以鄧樂開始胡亂發酒瘋,還擱廁所裏頭吐了一頓才宣告結束。鄧予讓陳均看着一下鄧樂,他先去買個單。
陳均此刻也暈乎乎,點了點頭沉默地看着鄧樂把座椅并成一條睡在上頭唱雪絨花。
突然口袋裏的手機貼着他的大腿外側振動起來,陳均半天沒回過神,等手機停止振動了他才将手裏掏出來。
他現在反應有點慢半拍,倒不至于不清醒。
是丁柏的電話,陳均尋思半天回撥鍵在哪兒,手機又開始振動。
這次他接聽的速度很快,劃過接聽鍵,丁柏清冷的聲音從聽筒處傳出來。
“剛剛怎麽沒接電話。”
陳均微歪頭,在想怎麽回答他。那頭的丁柏見他許久都沒有出聲,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問他:“吃完了嗎。”
這個問題陳均可以回答,他嗯了一聲,腦袋也跟着自己的聲音一齊點了點。
“大門口等我。”
陳均又點了點頭。
丁柏也不知道陳均一直在點着頭回應他的話,只知道陳均頻繁地不說話,這讓丁柏煩躁不已,久久難以平複。
他說完便掐斷了電話,打開微信看了眼陳均許久前發過來的定位,拿出一件襯衫,邊抽了一根煙邊下樓打了個出租車。
夜晚的C市經過白日燥熱的洗禮後,開始冷靜下來,空氣裏還是悶熱的,但卻帶了絲絲涼意。只有此刻的C市,丁柏才能找到一絲與英國的共同點。
英國的氣溫不高,夏天最熱只能達到28℃,與現在的溫度有點兒相似。在英國,四季裏最長的只有秋冬,但英國的溫度也不太低,通常在10℃左右。
他在英國生活了十多年,猛然來到C市的那天很不習慣。那是C市的冬天,刺骨寒風像是小刀一樣,細碎的刀刃劃過他每一片裸露在外的肌膚。
丁柏現在也不習慣,他不大喜歡出門,主要是因為天氣原因,他實在受不了C市忽高忽低起伏不定的溫度。
所以在陳均每一次将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視線不再包裹住丁柏的時候,丁柏都想離開這座城市,離開這個國家。
在外漂泊的國人極度思念自己的家鄉時,也是這樣,支撐他堅持下去的那個信念突然崩塌或是改變,他的情緒會突然放大化,脆弱得像個被人拔完鱗片的穿山甲,蜷縮起來,祈禱生活能給他希望。
回國後的丁柏也曾無數次地經歷過脆弱,但生活給了他陳均。
飯館在小巷裏頭,地處偏僻,口味好所以回頭客很多,近兩年受到很多吃喝玩樂的自媒體推廣,硬生生地給一片沉寂的小巷帶來了不合時宜的熱鬧。
鄧予要送陳均回去,陳均站在飯館門口不肯動,他都打算把陳均給扛上車時,陳均才開口解釋。
“我的您會來接我。”
鄧予聽不明白,扶着爛醉如泥的鄧樂,滿臉問號看着陳均。
陳均對着他認真地說:“他來接我。”
鄧予無法,只能扶着發酒瘋的鄧樂陪陳均在門口等那個我的您。鄧予只打算陪他等十分鐘,如果十分鐘後還沒人來接陳均,他就真要上手把人扛進車裏送回家。
鄧樂鬧騰勁兒過了就想睡覺,他倚着小巷裏的磚瓦牆連續打了好幾個哈欠,嘟囔着要回家。
鄧予被鄧樂吵得腦仁抽疼,他的耐心都快要消失殆盡,來接陳均的人才從前方黑暗中走來。
鄧予覺得眼前這人長得有些眼熟,直到那人拉過陳均的手,他才想起來在哪兒見過他。
他在鄧樂的朋友圈頻繁地刷到過他,也在今天的工作室中見了他兩面。
陳均被丁柏拉着手的時候還沒回過神。
“陳均的朋友是嗎?”鄧予看着他給陳均套上了一件長袖襯衫。
“嗯。”丁柏淡然應道,朝鄧予颔首:“先走了。”
鄧予點頭,心裏終于長舒了一口氣,現在只剩下鄧樂這個小麻煩需要他解決了。
丁柏帶着陳均出了巷子,走到馬路邊才停下打車。一路陳均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卻沒說過一句話。
丁柏知道他喝醉了,但還是不喜歡陳均這個模樣。他低頭親了親陳均的眉尾,問他:“想不想吐?”
陳均搖了搖頭,啞聲回他:“我看不太清楚您。”
醉成這樣也不忘記說敬語。
丁柏沒再說話,只是攬着他的肩站在路邊打了輛車。上車後,一直很安靜的陳均開始抽泣,他哭着問司機為什麽開成了S型路線。
整得司機有些懵。
丁柏很無奈,低聲喊住他:“陳均,安靜。”
陳均立馬安靜下來不說話,但他還是在哭,哭得司機都有些不忍,哭得丁柏胸口發澀。
“怎麽了。”最終,丁柏還是先敗下陣,伸手撫上他的後頸。
“您怎麽能、怎麽能、怎麽能有兩個呢?”陳均擡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開始哭:“兩個您,我要怎麽辦呢,我只有一個我啊。”
司機噗嗤笑了,差點将車真正地開出S型。
丁柏決定不再搭他的話,任他抽泣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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