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顧匆匆看着那個女人, 只覺四周一切聲音都空了一下。就像等了很久的考試結果, 突然出現在面前。
身旁的顧百一還在嚷着要把顧匆匆身上的那條她的裙子還給她。
顧思書則憤怒逼向了特瑞特一步, 他身後兩個員工正在努力将他拉住。
她看着那個遠遠走過來的女人, 和想象有幾分朦胧的相似, 圓潤的臉龐,過分修長的眉鋒, 昂貴護膚品和醫美保養出來的光滑沒有生氣的皮膚。
她耳朵上是一對海藍色珍珠,光潔完美。
纖長的脖頸優美的弧線滑入衣襟, 這是一個帶着富裕氣息的中年女人。==
她和想象更多的不一樣。
她的眼睛帶着冷漠不耐煩和按捺着性子的客套。
她看青松道長的羅盤和臉色:“怎麽了?可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道長手有點颠不住羅盤,蹙眉問:“最近家裏可是動了什麽?”
“沒有啊——”高岚說了一半戛然而止顯然想起什麽, 說話間已到了人群前, 她看向前面鬧成一團的樣子, 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這是在鬧什麽?”
她目光過處,服務員工都垂下眉眼,連顧思書也微微退了一步。
只顧百一滿臉不開心,轉頭向自己母親撒嬌:“媽, 就是這個女人,不知道哪裏混進來的?竟然還偷偷穿了我的衣服!媽, 你說怎麽辦?”
高岚到底只對她這個女兒有幾分耐心:“剛剛叫你怎麽不過來,道長等了你好一會。”
顧百一嘟嘴向青松道長撒了個嬌:“道長叔叔每月都來一次,看着我長大,他才不會跟我計較。”她話鋒一轉,“媽, 你到是說啊,這個小偷怎麽辦?”
高岚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顧匆匆身上,她懶懶掃了顧匆匆一眼,然後看向前面的顧思書,也不顧在場人,直接向顧思書道:“你帶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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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思書敢怒不敢言:“媽我哪裏知道她這樣的人,我帶她回來,她轉頭就跟別的男人勾搭上。”
“閉嘴。”高岚蹙眉,“也不嫌丢人。什麽東西都往家裏領——又沒錢開房了?”
她擡頭看特瑞特:“這位先生,請問您是?”
特瑞特溫文爾雅一笑:“在下是這位顧小姐的朋友,和她一起來的。”
“哦,這麽說,是我這個兒子帶了這位顧小姐來?然後顧小姐又帶了你過來?”她在國內外活動多,對于在國內混的這些衣冠楚楚的外國人都有種本能的鄙夷。
此言一出,如同當場給了顧思書一巴掌,他臉色更加難看,狠狠瞪了顧匆匆一眼。
顧匆匆一直看着高岚,身體雖然不能動,扣在她肩上的手仍然壓制着她,但胸口溫熱而激烈的鮮血仿佛下一刻就要湧到腦子裏。
臉上的肌肉一點一點僵硬,眼睛裏面有溫熱的氣息,卻不是眼淚的感覺。
見到了吧。
她心裏一個聲音說。
曾經看過的電視裏,初次相見的母女總會有或多或少的感應。
所以她沒有化妝,沒有修飾,也沒有修建過頭發,如果前面那個人有一絲一毫還曾經念過交換出去過的那個女兒,那一定會從彼此之間零星的相似感覺到一絲血脈的牽挂,小說裏不都是這樣講的嗎?
原來都是騙人的。
她的手指一點一點一寸一寸收緊,緩慢的艱難的,手腕上的手環仿佛感觸到她洶湧的情緒,緩緩自手臂滑向手腕。
你所曾經微薄的希望,不過是一個荒唐的笑話。
只是短短的一瞬,她卻像等待了一個世紀。一個四歲孩子在雪地悄悄堆一個雪人,将帶着體溫的圍巾挂在它脖子上,悄聲叫着它媽媽,祈禱着它像隔壁姐姐課本說的雪人那樣會偷偷溜進屋,将她捧在懷裏,喚她一聲寶貝,她微微閉上了眼睛。
“這丫頭看人的眼神真讓人不舒服。”
高岚又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她是屬什麽的?”
顧思書聽見母親問話,立刻老實回答:“我看過資料,她是屬蛇的。”
高岚眉心頓時一蹙。
“不是說了今年我和屬蛇的犯沖嗎?”她退了一步,看周圍的服務人員,“還都看什麽,還不快都散了,一會客人來一起跟着看笑話嗎?”
她又轉頭向旁邊的幾位從露臺出來的零星客人致歉:“讓大家見笑了,這場子大了,有時候難免混些不成樣的人進來。”
顧匆匆手指觸及了掌心,指甲觸及了肌膚,很好,有了一絲痛楚的感覺,不再是方才毫無知覺的傀儡感。
特瑞特看了一眼高岚身旁的道長,重新扶正自己的眼鏡:“那麽,抱歉打擾,我們先告辭了。”
就在這時,顧百一突然擡手:“慢着。”
她眼底出現一絲嘲弄和譏諷:“想走可以,我的衣服留下。”
顧思書看向方才帶顧匆匆去換衣服的青青:“還不快帶她去把衣服換了。”
青青應下,正要上前。
顧百一卻道:“不用那麽麻煩,已經穿過的東西我也不要了,只要撕了就算了。”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嘩然,青青愣了一下,看顧思書,他一副懶得管看熱鬧的模樣,她又看了一眼顧匆匆。
奇怪,到了這時候,這個女人竟然還是一句話也沒說。
顧匆匆聞言眼眸瞬間瞪大。
她第一時間看向了顧百一身後的高岚。
對于女兒這個荒唐的要求,高岚甚至眉毛都沒有擡一下,她只向顧百一道:“別鬧厲害了——道長還在等着呢。”
青松道長正忙着看自己羅盤後面是不是出了問題,這羅盤指針還在一圈一圈轉動,微微顫抖。
他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
“不對啊,這個卦象,這個指向,和師父說的,這是——”他拿着羅盤,一會面向前面,一會向左邊,四處尋找方向,更稚嫩的小道士幫着他百般遮掩。
顧百一得了母親的默許,臉上浮現乖巧得意的笑。
“知道了,媽媽。”
媽媽,呵……
她說罷,真的上前了一步。
特瑞特看着她,她微微一笑:“這件衣服如果報警的話,夠她喝一壺了,按照我國法律,五百以上就可以立案,你作為她的同伴,也不想因為這件事被記錄驅除出境吧?”
“所以呢?”特瑞特問。
顧百一伸手勾住了顧匆匆的袖口:“我覺得不用那麽麻煩。”
她突然用力一扯,肩膀上的一片衣襟撕裂了。
顧匆匆臉色霎時一白,手心指甲刺入了手心,溫熱的血湧~出。
特瑞特微閉上眼,輕輕吸了一口空氣,香美可口啊,讓人迫不及待。
“那現在我們可以離開了嗎?”他問。
顧百一哼了一聲。
“自然——不行。”她欲要伸手去夠顧匆匆胸前的衣襟。
特瑞特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這位小姐,适可而止。”
顧百一鐵了心要顧匆匆顏面掃地:“怎麽,要我現在報警?”
特瑞特聳了聳肩膀:“其實也不用這麽麻煩,如果非要這樣,不如我幫小姐吧。”
他伸手扣住了顧匆匆肩上裂開的那一縷衣襟,纖長的手上微微一動就輕易聽見裂帛聲。
顧匆匆舌尖咬破,唇角瞬間湧~出一絲血,手已可以微微擡起,想要伸手去阻止這一場羞辱,卻還是差了一步。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清冷的聲音突然從道長身後的走廊傳來:“原來,這就是高總的待客之道嗎?”
陰影處,一個身量挺拔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出來。
他踩着光和影,如同踩着衆人的目光,居高臨下,睥睨衆生。
顧匆匆從沒一刻這樣看到厲承澤,感到由衷的安心。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緩步走過來。
顧百一立刻迎了上去,他微微頓身,避開了她熱情的迎接,然後他目光越過了忙不過來的青松道長,落在了特瑞特身上。
這時候滿頭大汗的道長終于平靜下來:“看來是羅盤有點小故障。”
羅盤上的指針一會跳向厲承澤的方向,一會跳向顧匆匆,一會又向走廊的另一端,一會向着牆後面。最後突然斷裂成了兩截,散落在表盤下。
便是真的有邪氣,在這重金打造的地方,也不可能到處都是妖邪啊,還能把師父給他的這個測量儀弄壞啊。
特瑞特向厲承澤點頭:“厲先生別來無恙。”
“承蒙挂念。”他看向顧匆匆,“這就是你翹班過來的理由?工資不想要了?還不過來。”
特瑞特看了一眼厲承澤,臉上波瀾不驚的笑,眼底有些遺憾惋惜:“沒想到是厲先生的朋友。”
他非常爽快松開了手,然後伸手替顧匆匆拉上微微散開的衣襟,依依不舍看向她嘴角的血跡:“唐突了。”
知覺和力氣仿佛重新回到了身體裏,舌尖和手心的痛楚成百倍回應而來,顧匆匆一巴掌抽了過去,特瑞特并未閃躲,而是伸手擦掉臉上沾染上的顧匆匆掌心的血跡,糖果般舔舐了一口。
顧匆匆伸手按住被顧百一撕開的那邊衣襟,緩緩走向厲承澤。
高岚對別人敷衍,但是對厲承澤還是準備了足夠的熱情:“厲總,怎麽來也不說一聲,我下去接你啊。這位小姐原來是你的女伴啊,都是誤會誤會——”
厲承澤修身禮服襯托他格外挺拔,暗藍的手表和領帶相得益彰,他臉上依然沒有太多的情緒。
“她不是我的女伴。是我的下屬。”他将手上的酒杯遞給顧匆匆,她伸手接了過來。柔軟的長發蓋住方才因為桎梏而微微發紅的肩膀。
“至于我的女伴,今天有更合适的人選。”他看了一眼顧匆匆,“我的下屬很貼心,為我推薦了一位非常适合的候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