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訟玉，有件事, 我想和你說。”
蕭乘說完, 就靜靜的等候着訟玉的反應，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寧靜和深邃, 仿佛看透了什麽一樣的純粹。
訟玉朝蕭乘看了眼，有點意外, “阿乘怎麽突然突然這麽言言說？有什麽事直說就是, 我們之間無需見外。”他說着，坐了下來
蕭乘忽然說：“訟玉，你喜歡東海嗎？”
訟玉心裏的那根弦動了動, 東海？
那不是他被抓的海域嗎？阿乘怎麽忽然問這個, 東海……去了那裏，他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訟玉腦海裏思緒萬千，他握緊手中的茶壺, 慌亂的說：“阿乘怎麽忽然這麽說, 東海……東海，我很喜歡啊, 大海……我很喜歡的，很喜歡……”
他眼神躲閃着不敢看蕭乘，他總覺得今天的蕭乘格外的不對勁, 他垂下了頭, 指尖無意識的擺轉着茶壺。
蕭乘看他這樣，更加确認了心中的那個猜測，下一秒, 他說着對于訟玉來說不亞于驚天霹靂的話：
“訟玉，我想帶着你，去東海一趟，就我們兩個一起。”
“去東海？！”訟玉猛地擡起頭來看蕭乘，看他仍是一副冷靜自持的樣子，他吶吶的扯着嘴角笑了笑，“怎麽這麽突然……”
蕭乘卻說道：“不突然，我很早就想去東海一趟了，只是時間過得太慢，我現在才可以肆無忌憚對你說，訟玉，你願意嗎？你願意和我一起去東海嗎？”
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訟玉，訟玉被他看得，胸腔咚咚咚的跳躍着，急促如鼓點，他渾身僵硬了片刻，緩緩點頭：“我……我是願意的，不過，阿乘——”
訟玉話鋒一轉，他有點緊張的，目露着期待的蕭乘：“那，我那們也帶上歸浩哥哥可以嗎？就帶他一個就行！”
蕭乘看着訟玉，完全沒有意外的樣子，他很愉快的就答應了：“可以，訟玉想帶誰都可以。”
“謝謝阿乘！”訟玉臉上開心的綻放了一抹笑容，他殷切的站起來，給蕭乘空着的茶杯滿上了新的茶水，然後喜笑眉開的看着他。
蕭乘卻忽然握住了訟玉的手，眼神莫名的令人哀傷。
他說：“訟玉，別離開我。”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訟玉的身體卻忽然僵住了，他飛快的偏過頭說着：“阿……阿乘，說這些做甚，我，我現在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嗎，現在……”
蕭乘似乎在呢喃，也在回答訟玉的話，他小聲說着：“不一樣，不一樣的。”他抓緊了訟玉的手，漆黑的眸裏映照着的，全是一片湛藍色。
他滿心滿眼都是訟玉。
訟玉卻猛地的掙脫開他的手掌，猛地站起來，飛快的背過身去，“哪……哪裏不一樣，都是一樣的，我們，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一起的，終将都會有一別，那時間或許很近，或許很遠……”
訟玉越說越難過，他聲音漸小，他緊緊地抓着自己的一雙手，指尖幾乎掐進手心，刺痛他的心。
蕭乘緩緩靠近，他輕輕地擁住訟玉，“我知道了，訟玉——你別說了，我知道了……”
蕭乘輕聲在訟玉耳邊說：“那至少，離開之前，訟玉，你告訴我可好，告訴我，我想多看看你。”
訟玉身體顫了顫，他拼命地忍着眼裏的淚珠，他聲音隐約嘶啞，緩緩點頭小聲道：“好……”
說着，訟玉再也忍不住，他發狠的拽開蕭乘的手，掩着面跳進水裏，瞬間沉入池底。
蕭乘靜靜地看着池水漣漪看了很久，直到小福子悄聲走了過來，小聲提醒道：“陛下，胡統領已經到殿外等候。”
蕭乘聞言，最後看了一眼玉華宮裏外，轉身離開。
他走後，訟玉浮上水面，他雙目無神的玩着手裏的珍珠，魚尾不自覺的輕輕搖擺，他輕輕地唱起歌。
“海，大海……你仍是那時候的你，我卻不再是那時候的我”
“我依稀看見了你，你眉梢挂着雲彩，你美麗又空曠”
“誰劃過我天海，誰迷失了我天音”
“海水茫茫茫茫忙，我曾無比的渴望你，為何，為何——”
“……”
“心弦一片海浪……”
“海浪……”
“迷惘、愛欲、貪歡……那一個該是我……”
小福子靜靜聽了許久，他抹去眼角隐約的淚意，瞧了眼天光，他走到訟玉旁邊，小聲說道：“殿下，該用晚膳了，您想吃什麽？小福子馬上吩咐下去。”
訟玉目光幽幽，他瞧着池水粼粼，細碎的燈光跳躍在水面上，襯得他的容顏绮麗，水中海妖的美麗與惑人躍然而現。
小福子等了一會兒，就聽到訟玉說：“随便吧，我也不知道該吃什麽了。”
“喏。”小福子躬了躬身，“奴才這便告退。”
訟玉：“嗯……”
訟玉想忍住心中的難受，他很清楚，他心裏面很難受很難受，他努力的告訴自己，那是他的歸宿，他終将還是要是走得，他必須要走的，不為了自己，也為了訟玉……
他是訟玉，也是宋漁，不是一個人。
他渴望了許久的東西，念着想着盼着，終于等來了，等來了蕭乘的言語。
他怎麽會聽不來呢……
阿乘……阿乘在放他走……
明明那麽的渴望，可分明又是那麽難受的緊。
訟玉捂着胸口，人魚之心砰砰砰的跳動着，他茫然的聽了半天，也看了半夜的星辰。
當日出東方，天際破曉，訟玉揉了揉眼睛，慢悠悠的站了起來，身影有些許的踉跄。
總歸，還是要和歸浩哥哥說一聲的。
訟玉站得筆直如山松，他眼裏有什麽變了，又仿佛沒有。
這一幕，不知為何，就是讓小福子看着揪心不已，他伸出手想要扶着訟玉，卻被訟玉揮揮手阻止了。
訟玉望着宮門口，幽幽的說了一句：“我去一趟天巧樓，尋溪美人，你不用跟上來了，1我想自己一個人去。”說着，他露出了個釋然的微笑。
只是小福子看着那笑，怎麽都覺得，那笑宛如哭泣，他靜默的看着訟玉走出宮門，身影漸沒。
天巧樓。
訟玉見到歸浩的第一眼，就如此說道：“歸浩哥哥，我們可以回家了。”
他恬淡的笑着，雙目柔和，走上前去，輕輕擁住歸浩，然後松開，笑着看他。
“什麽？！”歸浩的激動地大喊，一時也沒注意到訟玉的神情：“回家！什麽時候，我們走那條路？從你那裏走嗎？還是直接出城門走人類的路？”
訟玉輕笑着：“阿乘……幾日後，皇帝會帶我們去東海一趟，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走了。”
“這樣，我們就不用了自己奔波了，惹得一身疲憊。”訟玉眯眼笑着，歪倒靠在歸浩的身上。
訟玉小聲的詢問：“歸浩哥哥，我們就要回家了，你開心嗎？”
歸浩安撫的拍了拍訟玉的背，如同幼時一樣的溫暖和輕柔，他說道：
“開心，怎麽不開心！我們都出來了好久了，雖說人類有很多好玩的東西，我也很喜歡，可是我們都是要回家的，玩夠了就要回家了，小訟玉，回家啊，離家太久啦，哥哥知道，你也很開心的，是不是！”
歸浩推開訟玉，彎着眼眸，興奮地和訟玉對視着，他拍着訟玉的肩膀，訟玉看着看着，恍惚間看到了從前他們玩鬧的畫面。
歸浩藍黑色的瞳孔裏滿是綿綿的思念和包容，訟玉輕輕地點了點頭，勾起唇開懷笑道：“是啊，我也很開心。”
他強調着：“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很開心！”
仿佛這樣，他就能把心裏的那一點難過掩蓋掉。
歸浩到是興奮的開始翻箱倒櫃的收拾東西，忽然，他擡頭看見訟玉還愣在一旁，臉上還怪着奇怪的笑容，歸浩只當是訟玉是開心壞了，沒有太過在意，他推推訟玉到一邊坐好：
“訟玉你等等，我收拾收拾，然後我們再出去逛最後一次，然後回家！”
歸浩歡呼着，如同一只小雲雀，叽叽喳喳的跳進他的一堆東西中，挑挑揀揀間隙着，嘴裏還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
訟玉恍惚着，目視着炫目的陽光，他閉了閉眼然後睜開，忽然開懷的笑了起來。
也許，他也該和歸浩哥哥學一學，沒心沒肺的……
回家，回家……回家了，訟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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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煌王府書房。
“你說什麽？”東靈武一把踢飛眼前的案幾，暴怒着吼道：“你說皇兄要去東海！還帶着玉華宮還有天巧樓的那個蠢貨？！”
無令語氣堅定，又說了一遍：“是的，主子，據暗線來報，皇帝此次欲要留下替身傀儡，替他暫且行事，然後自己攜帶幾個精兵，私下裏于幾日後出發，前往東海，不知是為了什麽。”
“而且，暗線還來報，言皇帝隐約有禪位的念頭。”無令遲疑着，他看了一眼東靈武，說出一個驚天霹靂。
東靈武直接暴怒了，他踹翻了一室的東西，陰沉着臉坐在為首的椅子上，眼神明滅閃爍了許久，忽然，他邪笑着說道：
“也好也好，東海好啊，東海好啊，大海，那麽大，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出現什麽危險呢……哈哈哈哈……東海，哈哈哈！”
房裏回蕩着東靈武恣意的笑容，驚悚異常，無令卻面不改色。。
“給我備好行囊，吩咐下去，本王也要去東海！勢必要在他們之前到達東海！你！下去！馬上吩咐！”東靈武怒吼一聲，獰笑着踹了一腳無令，臉上挂着奇異的笑容，哈哈大笑着負手走了出去。
妙啊妙啊，天都在幫我！
哈哈哈——！
東靈武邪笑着，剛要喊來侍女服侍，眼睛忽然睜大，視線陷入一片黑暗中。
一身黑衣的和軍撤下面罩，龇着牙咧嘴笑了笑，扛着東靈武，然後一把把他扔到身後的手下懷裏，他拍拍手，“收工，回去複命。”
“嘿嘿嘿，這次還真是要好好感謝無疆呢。”和明抹了一把唇角，邪笑一聲飛快的閃身消失在原地。
偌大的王府，壓根沒有人發現他們的主子已然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