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往東海的小車隊就這樣出發了。

明面上的人只有蕭乘、訟玉還有歸浩，以及小福子還有幾個服侍和保護的侍從。

一路上, 訟玉實在是心情複雜的很, 可他不想讓歸浩看出來，便放任着自己, 一直随着興奮不已的歸浩鬧。

歸浩自從被無疆領回來，就直接被帶到了東煌王府, 被奴仆訓誡着規矩, 他來的一路上也是記着瓦刺的吩咐，一刻都不敢停留，直奔着訟玉的所在方向, 以至于這一路上, 他看見什麽都覺得新奇。

念着歸浩和自己要走了，将來也可能再也看不見這些景色，訟玉也沒攔着歸浩停留下游玩。

他們想是游山玩水一樣, 行過一處村鎮便會停留一天半天, 逛完了新奇的地方美景才會離開。

蕭乘也一直沒有阻止，他只是無言沉默着跟在訟玉身後。

本來訟玉很是糾結, 他不知道該如何和蕭乘相處，兩人之間一直有着一股奇怪的隔離感，但随着相處着, 只要他随意一回頭, 都會看見蕭乘對他的遞過來一抹溫柔的笑——

且無論何時，只要他回頭，側過身, 他都會看見蕭乘，他知道蕭乘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訟玉很快的，和蕭乘之間，他們之間就沒了那隐約的但令人難受的隔離感。

于是，訟玉和蕭乘便也差不多恢複了之前的相處方式，但只要涉及到東海的問題，總會讓他們沉默許久，然後隔開話頭。

今天，他們行了許久，來到了一個名為青梨的小鎮。

他們扮做的是行走江湖的三兄弟，訟玉因發色的緣故，一直帶着兜帽，一股神秘氣息更甚，配着他冷冽如雪山蓮的氣質，更像極了孤傲的俠客。

蕭乘自小習劍，一直都有攜帶劍的習慣，他笑着跟在訟玉和歸浩身後，臉是一副平常人樣子的臉，身形卻是高大威武的，完美的身形比例。

侍從們從容的跟在後面，不時注意往來人的異常。

走了一會兒，一直亂跑的歸浩忽然蹦蹦跳跳着走過來抱住訟玉的胳膊，他說道：“小訟玉小訟玉！我剛才打聽到了，青梨鎮後面有一座小山，聽說青梨鎮就是因為這座小山得名的，而且！我還聽說了，現在那裏最近正巧是梨花開的季節，一整座山都是梨花，全開了肯定很美，我們尋了個客棧便去看看吧。”

歸浩期待着看訟玉，眼睛巴巴的睜大着，看得訟玉一陣好笑。

他笑道：“好啊，我們一起去，不過我還是要先去問問阿乘，看他去不去。”

說着，訟玉和歸浩手拉手，走到蕭乘跟前。

“阿乘，待會兒你要和我們去看梨花嗎？歸浩哥哥說山上有很好看的梨花林，我們想要去看看，所以我來問問你的意見。”

蕭乘笑着說道：“去，怎麽不去，既然訟玉都說了有梨花看，那我們便去看看那梨花林有多美。”

得到回複，不出片刻，訟玉就被迫不及待想要逛街的歸浩拉走了，訟玉心裏面一陣好笑，他無奈的笑着，和蕭乘示意後就被歸浩飛快拉到了一處吹糖人的攤販。

歸浩最近喜歡上了這個甜甜膩膩的糖人，每過一處，他都會尋一尋，看看有沒有什麽新奇的形狀。

這次倒是讓他失望了，青梨鎮的糖人沒幾個形的，歸浩沮喪的垂着眼，但還是很開心的點了一個花狀的開心的咬了起來。

訟玉也被他塞了一口，訟玉笑了笑，咬了一口之後，味道不是很喜歡，他随意的塞到身後的蕭乘手裏。

不知道是不是訟玉的錯覺，他總覺得最近的歸浩有點奇怪，而且他對蕭乘還會時不時發出一種奇怪的敵意，隐隐的，但是訟玉就是覺得他沒看錯。

而且，歸浩還總是喜歡拉他和蕭乘隔開，不讓蕭乘靠近自己。

這邊，蕭乘淡笑着看着兩人，他把影一召了出來，讓他過去跟着歸浩，自己則漫不經心的，不經意的就把歸浩從訟玉身邊擠開了。

歸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下一刻就被影一拉走了注意力，也忘記了管蕭乘。

蕭乘笑着遞給訟玉一個油紙包着的小方包，“訟玉既不喜歡那個糖人甜膩，那試試這個如何，方才我嘗過一塊，應當是沒有糖人甜的，但也是帶着甜味，味道還是不錯的。”

訟玉看着他，笑道：“謝謝阿乘。”他輕輕的舔了舔，然後眼前一亮，味道不錯，慢慢嚼着糖塊。

訟玉眼眸彎彎的，看起來很是愉悅，他笑了笑，也遞給蕭乘一塊。

蕭乘卻低下頭，自然地張開嘴，吞下糖塊。

他對着訟玉笑道：“很甜，也謝謝訟玉。”

他的舌頭輕輕地略過訟玉的指尖，訟玉的臉刷的紅了，他不自然地看着蕭乘，眼裏躲躲閃閃，一臉的羞惱，“阿乘你怎麽這樣？！你用手拿不行嗎？”

訟玉說着，羞惱的瞪了一眼他。

訟玉總覺得那個奇怪的觸覺之後，他的身體就開始變得奇怪了，他總覺得自己臉上身上都透着一股慢慢升起的熱氣。

想着，訟玉又瞪了一眼蕭乘，定是他的錯！

蕭乘無辜的看他，擡起他的手示意道，“訟玉，不是我不想用手啊，你看，我手裏還拿着東西呢，沒、空、閑。”

訟玉看到了他手裏的糖人，另一邊手上還挂着有自己剛才亂七八糟塞給他的東西，他臉上飛快的一紅，尴尬的飄閃着瞳孔說道，胸腔還在奇怪的砰砰響着，他反複還聽到了隐約的海浪聲，他結巴的說着：“我，我，沒看到，對不起，但但，但是——！”

訟玉說完，倏的，他對上蕭乘的眼，那裏面笑意濃濃的，看的訟玉刷的一下，渾身總覺得已經都燒紅了，他被吓得直接跑開。

蕭乘卻不給她機會，他把糖人咬在嘴裏，用那只手抓住訟玉：“訟玉跑什麽，我又不會吃人，別怕。”

你是不會吃人，可、可我可能，可能會啊……

訟玉不确定的想着，面紅耳赤的看着蕭乘，他盯着蕭乘唇瓣邊的糖人，也許是糖人太令人難受，他直接把糖人塞給了後面的小福子，另一只手上的東西也全都塞給了侍從，然後他的一雙手如同囚籠一樣抓着訟玉。

訟玉就看着他的唇一張一合，還慢悠悠的舔了一圈唇邊糖漬，不多時，上面就紅色蔓延開，如同惑人的罂粟散發着迷惑人的香味，也許也是沾上了糖味兒的緣故，訟玉只覺得那裏似乎都是甜的，他渾身都在叫嚣着想要試試上面的味道，想到靠近他，想要更多。

訟玉再移開眼，他就看見蕭乘似笑非笑的臉，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什麽驅使他的，訟玉鬼使神差的湊了過去，他把帷帽落下，然後輕輕的咬住了蕭乘的唇。

甜的，好喜歡。

訟玉眼眸開心的眯起，他死死地抱着蕭乘，只覺得渾身都不對勁，而且他胸腔還在嘭嘭嘭的跳動着，靠蕭乘的皮膚還在忍不住的發燙，他腳尖泛着不舒服的癢意，迫切的想要變成魚尾在水裏面游動……

訟玉眼前一片茫然，他看着蕭乘，只覺得他是那麽的甜美，他想咬上一口再一口……

蕭乘愣了一瞬間，任由着訟玉毫無技巧性的啃咬着，半晌他回過神來，注意到訟玉的不對勁。

蕭乘輕輕的推開訟玉，伸手在他眼前搖了搖，“訟玉？訟玉？你怎麽了？訟玉？”

訟玉只覺得那一團熱乎乎的東西推開了他，他焦躁的拍開蕭乘的手，想要靠上去。

蕭乘一陣茫然，他看了看訟玉，總覺得他更加不對勁了，他摁住訟玉亂動的身體，幾步走到歸浩身邊。

歸浩疑惑的看了好半天，仿佛在懷疑是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忽然，他呆住了，他身體奇異的停頓了片刻後，伸手把訟玉從蕭乘手裏搶了過來，不多時就消失在原地。

蕭乘心急如焚，急忙運步跟了上去。

小福子還有侍衛們一臉茫然的停在原地。

蕭乘看着歸浩幾個動作間，他運着輕功，驚訝于歸浩的步伐之快，他趕忙再加大腳步想要盡快跟上，很快的，他就看着歸浩帶着訟玉來到一處泉水邊，輕柔的把訟玉放進水裏。

入水的那一瞬間，訟玉的一雙腳就變成了魚尾，藍色的，在陽光下粼粼發光，他眼睛不知何時已經閉上，正抱着魚尾蜷縮着泡在水裏，眉頭輕微皺着，不安穩的靠近着歸浩，猶如稚兒初出生時的無措。

歸浩安撫的輕拍着訟玉的背，嘴裏輕輕地哼唱着。

那歌聲是蕭乘聽不出的奇怪旋律，仿佛是來自于心靈深處，讓人寧靜，他想要上前，卻看見歸浩眼裏冷漠的阻止情緒，仿佛是只要他敢再踏出一步，就會發生什麽危險的事情一樣。

蕭乘看着渾身難受的訟玉，腳步半刻也沒有停下，他飛快的走過去，在訟玉身邊停下，伸出手如同往日行宮裏時一般，溫柔的安撫着他，慢慢的，訟玉的眉頭松了下來。

看着這一幕，歸浩發怒龇牙威脅的瞪了一眼，那一眼裏俨然沒有半點平時的溫軟，他冷漠的看了半天，終還是随了蕭乘的動作，他仍唱着歌，旋律悠揚。

訟玉慢慢安穩下來。

兩人都沒注意到，他們身後的萬丈梨花林，頃刻間落下，紛紛揚揚的白色飛花飄落，一時間宛若人間仙境。

只是不稍片刻，便只餘下了一片光禿禿的樹幹，樹幹上顫巍巍的點綴着幾片綠葉。

蕭乘擔心的看着訟玉，擡頭朝歸浩問道，他知道歸浩和訟玉是同一個地方的人魚，他肯定知道一切。

這一瞬間，蕭乘深深的恨上了自己，他緊緊地攥着拳頭，關于訟玉的一切，他什麽都不知道，他真是可恨……

“訟玉怎麽了……他怎麽會突然這樣？我很擔心他，你肯定知道是嗎”

歸浩溫柔的揉揉訟玉的頭，聲音卻是冷漠回答道，蕭乘仿佛在他臉上看見了一個冷漠又慈愛的長者臉龐：

“小訟玉長大了，他很喜歡你，但是！人類，我很讨厭你。”

“本來我很放心，只要你不和訟玉過多的牽扯，訟玉和你一起，他開心就好，可是現在看來，訟玉愛上了你，這就是你最大的罪惡，人類！你該死！”

冷漠的聲音、冷漠的眼神，直擊蕭乘的心神，他溫柔的看了一眼訟玉，毫不畏懼的對上歸浩冷漠至極的眼。

蕭乘反問道：“你不是歸浩，你是誰？”

“我是人魚的——”

“王！”這聲音铿锵有力，穿透入耳。

“也是訟玉的父親。”然這聲音又是那麽的慈祥，他輕柔的安撫着訟玉，溫柔的撫摸他的臉龐。

蕭乘心尖一顫，他只聽着他繼續道：

“人類，這是我最後的仁慈，盡快送吾兒前往東海，這一路，是你最後和吾兒陪伴的時刻。”

“訟玉他……他需要人魚的幫助，而你，你會害了他。”

說完這話，他的聲音變小了很多，不過一會兒，歸浩的身體微微晃動，瞬間歪倒在水裏。

蕭乘死死地看着訟玉，他默不作聲的把他抱了起來，離去的背影落寞又透着無邊的悲傷。

“影一，你把歸浩送回去。”

訟玉是在太陽落山了大概半個時辰醒來的，他看着身邊守着的蕭乘，皺了皺眉，“阿乘，我怎麽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