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還好,陳青安向來利落,很快給女生處理好,收了工。
時針指向了晚七點。口腔醫院又在明城中心地段,往窗外一望,華燈初上,積壓在紅綠燈口的車流已經拖的老長。
蘇妤向來文靜嘴甜,臨走前,還沒忘對在場的醫生護士老師都說了遍“中秋快樂”,最後和周知行跑到他跟前,也沒忘自家師兄。
“謝謝,”陳青安笑笑,點頭:“也祝你們快樂。”
簡單交代了周知行和蘇妤幾句,陳青安沒心思管這群小朋友在八卦些什麽,是不是吐槽他的回複比餘沉更老氣橫秋,只換了衣服,準備取了東西就回家。
這時候,也不知道他家小朋友在做什麽。
想起鐘盈,事實上陳青安分析了很久才明白,這次她怎麽會那樣生氣。
以前鐘盈極少與他置氣,就是有什麽不滿,也都第一時間就會告訴自己。可昨晚她那個樣子,就像把對他積壓已久的不滿,一股腦全傾倒了出來。
深更半夜,說陳青安說心裏沒有一點火,那是假的。
但他哪見過鐘盈詞鋒銳利,連珠炮似的指控他的樣子。聽她說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把手裏溫熱的馬克杯遞給了她。
然後,她也很習以為常地接過來,低頭喝了一口。
再擡起臉,準備繼續吵的時候……诶诶诶?
鐘盈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她、她她怎麽能喝陳青安給的水,喝了哪還有氣勢啊。
“沒關系的。”
陳青安摸摸她的頭,溫和包容,示意她完全可以繼續。
結果就這一摸,給摸壞了。
鐘盈不可思議望着他,眼圈忽的一紅,推開他跑了。
靠,我溫柔還不好嗎。
他從來都知道妻子是個大美人,還是冷淡嬌媚,勾人心魂的那種。
這一眼,唉。
陳青安覺得自己不會好過了。
到了這個點,平時熱鬧的醫院長廊也只剩下偶爾路過的零星幾個人。
陳青安刷卡一開辦公室門,卻沒想到王路陽還在。這家夥坐在電腦前一臉愁容,見他進來,眼睛唰的亮起來。
“青安,你可算回來了,趕緊的幫我個忙!”
“怎麽了?”
王路陽把門一關,壓着嗓子抱怨:“我媽,還不是因為我媽!她今晚又給我約了相親,我不願意去,就說……咳說今晚幫你代夜班去不了。青安,你幫我打個電話給她吧。”
“幫我代夜班?”陳青安氣笑了,一字一句觑着他:“我前天才上的夜班。王路陽你能盼我點好麽?”
口腔之所以被臨床各科室的同行羨慕,不就是因為除口腔颌面外科以外,大多數口腔醫生夜班很少,薪水也沒低麽。
他們平時,差不多也就兩個月值一次夜班而已。
“行吧。”
王醫生對好友是個什麽東西實在了解的通透,想了想決定放棄掙紮,咬牙切齒到道:“什、麽、條、件,你提。”
什麽冰雪高潔,什麽溫和清朗,全都是扯.淡。
陳青安他就是個妖孽!
“也沒什麽,”陳青安往後靠,指間一支筆飛轉,慢條斯理笑着:“……你喊聲師兄來聽聽啊。”
“幹!”
老好人王路陽瞬間火了,怒發沖冠道:“陳青安你大爺的!”
說起來,王路陽和陳青安都是餘沉的學生,博士期間的同門,私交甚好。但關于到底誰是誰師兄這事兒,一直是個争議問題。
當年,陳青安是口腔八年制博士,還沒正式選導師的時候早早就被餘沉騙去了他的實驗室。王路陽則是外校考到明大的,雖然比他入門晚一點,可年紀長。
誰都有理,誰還都想占對方的便宜。
三十秒,四十秒,一分鐘過去。
唉,罷了……兩害相較取其輕吧,真得罪母上大人他想搭個夥都沒地方去。
于是,再三叮囑陳青安不許錄音之後,王路陽痛苦至極,眼一閉罵罵咧咧,真蚊子哼似的喊了聲“師兄”。
“诶,聽話。”
陳醫生穩坐釣魚臺,彎起唇,笑的像只俊俏的狐貍。
當然了,當人師兄,與人消災,這點素養他還是有的。不消兩分鐘,王路陽媽媽就被他哄的笑靥如花,渾然不提相親一事,只連聲說要讓不成器的兒子多向他學,多溫和多有教養呀。
王路陽氣炸了,冷眼看陳青安特欠特腹黑那樣兒,又仿佛琢磨出點滋味來。
電話一挂,他就涼涼問:“怎麽,又情場失意了?”
辦公室裏靜了靜。
陳青安這次是真驚詫了,丢了筆,啞然失笑:“……有這麽明顯?”
“這麽說吧,咱倆認識這麽多年,據我分析,你這人平時激素和情緒水平勉強還算挺穩定的——當然,必須除了你情場得意和失意的時候。”
“看你今天這模樣,”終于輪到王路陽白眼一翻,嘲諷他:“怎麽也不像得意。”
實際上,剛做同門那會兒,王路陽根本沒準備和陳青安做朋友:他這種人生贏家連正常人的煩惱都沒有,怎麽做朋友?
直到有一晚,好像是個夏夜,他練操作練的正心煩氣躁,陳青安正好過來,拍着他肩約去喝酒。
那成啊。
研究生部在主城區,一公裏內就是明城知名的酒吧街。王路陽本以為自己會是醉後瘋狂吐槽,被陳青安靜靜看着的那個。結果……
陳青安這厮不僅酒量差,還特麽把威士忌喝出了二鍋頭的風格,沉默地仰頭就灌,沒有半點富家公子的做派。
“喂,hello?”王路陽攔他:“朋友你還好嗎?”
“還好啊。”
陳青安低着眉,整個人動作了都放慢了一拍似的,清淡笑了起來。
那笑容的确很漂亮,可在酒吧晦暗不明的光下,壓抑熱烈,又有一點悲傷。
王路陽吓了一跳:“陳青安你你你中邪了?!”
後來,他包括身邊至交都發覺,陳青安是真中邪了,招惹了不好惹的,還越陷越深。
“你唉,”王路陽雖然母胎單身,但架不住懂的戀愛道理比陳青安還多:“你這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慢慢來吧,你這萬裏長征才哪到哪。”
許久,王路陽終于聽見沉默的陳青安,低低嗯了聲:“……是我太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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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鐘盈來說,她只是睡了舒服黑甜的一覺。躺下的時候晚上七點,再次睜開眼,已經十一點了。
也沒人喊她。
鐘盈不禁有點恍惚。
在英國留學那時候,作為重度渴睡人群,有一陣她總要睡個超長午覺,一覺醒來已經将近七點。
倫敦夏季日落晚,晚上七八點還有日光漫進來。她就很喜歡坐在格窗邊,看光一點點沉下去,等夜色浮上來。
很孤單,又有種奇妙的心安。
可眼前,灰藍調的寬敞主卧,柔和明淨的窗簾色彩,都在提醒這不是她租住的那間房,也不是爸媽家,而是她和陳青安的新居。
算了。
鐘盈擰開燈,起身下床。
同一個屋檐下,不僅躲不了陳青安,還可能渴死自己。
鐘盈慢悠悠踩着軟拖往客廳走,猝不及防就在這時候,一道極其悲怆又霸道的音色在安靜夜裏忽的炸開,把她吓的都怔了怔。
……
響的是被彈幕戲稱為“菊次郎的頭七”、“菊次郎出事那天”的,唢吶版《菊次郎的夏天》。
……肯定是陳青安一個人又在默默刷B站。
有的人表面上是溫和清潤陳醫生,背地裏刷B站看漫畫玩游戲寫科普,大學生做的消遣他一樣都沒落下。
還更瘋,更會玩。
鐘盈一開始知道的時候,也覺得毀三觀,這和她設想的真……不太一致。
“那你以為,我這種人是應該成天和論文數據庫在一塊,還是應該成天打高爾夫賽馬賭球參加拍賣會?”
當時陳青安回視着她,笑意漸深:“真是小朋友說的話。”
軟拖踩在地上很安靜,直到鐘盈出現在落地窗邊的茶臺,陳青安才發現。
“醒了?”
陳青安從沙發上起身,手機也丢在那,踱到她身邊,壁燈所有暖色的、她最喜歡的光線,都被這個清瘦的影子擋住了。
鐘盈純當沒聽見,端起養生壺裏阿姨煮的花茶,給自己倒了一杯。
“我錯了。”
陳青安嘆了聲氣,他毫不懷疑自己再不跌軟,依妻子的性格把這壺茶喝完,也不會理他。
他依稀笑了聲,說:“真錯了。我聽說,女生接下來就會問——那你錯在哪兒了?別,不用你問,我自己答。”
陳青安還真就把自己到底是哪裏惹了她生氣,平心靜氣陳述了一遍。
“知道你幹嘛惹我?”鐘盈好笑:“你以為我們是高中情侶麽陳青安,還故意惹別人生氣……”
誰高中的時候,還沒有過一點少女時代的小暧昧。
雖然她的那個暧昧最後,結局也太慘淡了一點。
鐘盈輕诮地勾了勾唇,權當自嘲,卻沒想到一擡眼,陳青安正注視着她。
仿佛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啧,記得真清楚。
“我不是什麽高中生。”
他緩了緩,字正腔圓:“……我是你老公。”
這話一出,兩個人都被定格了一瞬。
鐘盈原本還是淡淡的冷美人,這下,也止不住臉頰微熱,一路紅到了耳朵尖。
神經。
她在心裏暗暗罵他,明知道她最怕提什麽老不老公的,他偏說。
鐘盈垂着眼,心跳加速,臉也奇妙地更紅了些。
作為一個家庭氣氛開明,還喝過洋墨水的人,在她的設想裏,自己應該是完全不羞于談.性.的,直到遇見陳青安——
那晚,她明明很緊張卻還故作鎮定,神秘兮兮問他:“诶,你在這方面有什麽愛好嗎?”
“真想知道?”
鐘盈自然點頭。
陳青安那時一身家居服松松垮垮,新洗的發梢猶自帶着水汽。那樣清澈的眉眼,仿佛是從哪個籃球場跑來的翩翩少年。
他側過臉看着她,桃花眼裏細碎的光轉啊轉的,懶散的笑:“……喜歡聽你喊老公啊。”
鐘盈:“!!”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小陳真的混賬,但我還挺喜歡他的(。
下章開始正常講故事解決問題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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