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氣氛越發暧昧起來。
食髓知味這個詞,真不是白說的。鐘盈心裏警鈴大作,她再不幹預一下,怕是今晚都毀了。
“沒人說你不是。”
鐘盈佯裝淡定,又給自己倒了杯花茶,咕嘟嘟一飲而盡,“但是。”
“……但是什麽?”
“我餓了。”
她眼澄似水,微微紅了臉,看着陳青安重複:“我餓了。”
在這點上,鐘盈也承認,男人老一點還是有好處的。
就比如陳青安這人,從來就不信什麽有情飲水飽的瘋話。就是有天大的事兒在眼前,吃飯睡覺也永遠是放在第一位。
誰讓連古人都說,飽暖才能思那什麽。
“餓就餓了。”
陳青安嗓音淡淡,表情也匮乏,擡步轉身就走。
……
到底是誰把她老公掉包了。
鐘盈還沒想出答案,陳青安又回來了,很不情願推了一只很小寸的芝士蛋糕給她:“那麽晚了,甜的東西少吃一點。”
“那你還買?”
“我又沒讓你都吃了。”
冰芝士絲滑又綿密的口感入口即化,作為甜品愛好者的鐘盈心情都好了很多,緩緩眨了眨眼:“那你又不要吃,我能怎麽辦。”
在自律這方面,女明星可能都比不上陳青安。
固定按時健身鍛煉,戒糖戒碳酸飲料,連熬夜都很少。
反正在甜食這方面,陳青安一直抱着勸是勸不了,只能任她堕落的想法。
又是一勺芝士。
鐘盈手還擡在半空,卻沒想到被陳青安握住,推到他唇邊,一低頭含化了。
夜晚燈下,陳青安原本就生的唇紅齒白,配上薄情郎般溫柔含笑的雙眼,還好他到底念了許多年書,氣質清正,不然真的……
鐘盈都想問問他,原先修的什麽道,住哪座狐貍洞府。
“你你……陳青安!”
“我是為你好,”陳青安摸了摸眉梢,笑意無奈:“你看看你,又是蛋糕又是汽水,簡直就是高齲齒套餐。補牙要是近髓的話,是會痛的。”
他吓她:“上次我門診碰到一位中年大哥,雕龍繡鳳社會純爺們兒的那種,補之前我跟他說,深齲會痛,他一臉無所謂。結果去腐的時候,真的……眼淚成詩。”
鐘盈關于牙疼的印象,還在拔完阻生智齒之後,臉頰邊會腫出一個乒乓球,一跳一跳帶着太陽穴的抽痛。
可她聽說過,那種痛比上牙髓刺激的極致酸痛,是小巫見大巫。
“……不吃了。”
她把勺子往蛋糕上一戳,起身恨恨道:“你們牙醫真是魔鬼!”
“你這是職業攻擊。”
陳青安還是笑。又不想讓她跑,忽然施力環住腰就把人帶到身前,看着她說:“盈盈,下周末我們去見一見設計師吧。”
這話一落,暧昧的氣氛也戛然而止。
鐘盈和陳青安現在住的這間平層,其實是陳青安婚前一個人的居所,也是明城知名的高檔小區。
180平米,入戶電梯,恒溫恒濕恒氧,管家服務等等這些,應有盡有。
他們真正的婚房明茵裏,是如今少有蓋在寸土寸金市中心的別墅,空置是真可惜,可設計裝潢沒做好前,誰也住不進去。
從前陳青安邀她去的時候,她總推說工作忙,很累,不想再見生人了。現在随着辭職,這借口自然用不了了。
但現在,她是真的還不想。
不想陳青安由着她的喜好裝潢,萬一有那天,他會後悔。
現下的趨勢就是這樣,閃婚流行,閃離也流行。
無疾而終的婚姻太多了。光鐘盈認識的,新婚第一年春節回趟老家,回來就散了的,就有兩三對。
是草率。但總比為了傳統,為了孩子強顏歡笑,離婚不離家互相折磨的好。
她不知道她和陳青安未來會怎麽樣。
但鐘盈始終認定,假如有一天她和陳青安要散,那也一定要是,好聚好散。
眼前還是那陣讓人坐立難安的靜默。
鐘盈不敢看他的臉,只想暫時逃避這個問題,她心裏怦怦亂跳,心一橫,俯身勾住了陳青安的頸項。
她站,陳青安坐着,這個姿勢本來就夠禁.忌。
柔軟長發從她肩上垂落,發梢滑到了他側臉,癢癢的。
聽見他的呼吸從緩慢到急促,慢慢,她閉上眼,偏過去溫柔吻着他的唇。
瓷白膚色,精致眉眼,絲綢質地的綠裙子。那樣幽靜神秘的綠,很少有人能穿的好,偏偏就襯的她朦胧嬌媚,燦若玫瑰。
陳青安心裏重重一落。
只想到一句古話: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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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農歷八月十五,中秋節的正日子。新婚如鐘盈和陳青安,總是要回長輩家的。
因為陳青安不是明城人,九十月份假期又多,便商量好等國慶再回他家,這次中秋就在岳父岳母家。
中午十點。
鐘盈和陳青安登門的時候,表姐姜琬一家也剛剛到,拎來的節禮還堆在玄關那兒。
“小琬景成!”
顧秋容嗔道:“等下這些東西你們怎麽帶來,就怎麽拿回去。我和你姨父做長輩的,難得請你們吃一次飯,還帶東西來!”
“哎呀小姨。”
姜琬眉開眼笑,一指身後的陳青安:“那妹夫送的節禮,你也不收嘛?”
“你小姨不收,我也是要收的。”
鐘轼從廚房裏出來,手裏握着個西紅柿,不急不緩道:“他當女婿的孝敬丈人,我有什麽擔不起的。”
一見他,鐘盈和陳青安忙乖乖喊了聲“爸”。
鐘盈的父母,鐘轼和顧秋容在明城醫療圈乃至學界科研圈,都是珠聯璧合,一段佳話。
學界,這兩位都是明城大學醫學部的教授,博士生導師,門下桃李芬芳的人物。
在臨床,鐘轼是明大一附院的骨科大主任。
國內知名專家,外籍院士名譽教授主委之類的榮譽數不清,簡直就是站在金字塔尖的外科醫生。
顧秋容則是個“三道杠”,一樣的大型三甲,附屬明和醫院的護理部主任。全院千餘護理人員都歸她管,身上兼的學術頭銜也是不勝枚舉。
當初餘沉聽說,自家學生傾心的是一附院鐘主任的千金,也忍不住似笑非笑給他潑涼水:“青安,你們家的條件可能放尋常人眼裏那是加分項,可鐘轼他們兩口子哪是尋常人?”
“別的不說,就說醫生做到鐘轼這地步基本是登頂了。又是擠破頭的骨科,錢對他來說,不過就是賬上一個數字,雖然富不過你家,可人家清貴。”
這話,商人家庭出身的陳青安,當然明白的透徹。
一座城市裏底氣最硬的,永遠不是最有錢的生意人,而是醫生律師金融從業者這些,靠專業技術立身的中産。他們不受地域限制,去哪都能站穩腳跟。
再說,鐘轼顧秋容這樣的行業專家,背後所代表的人脈和社會資源,懂的人自然懂。
哪有做女婿,不怵岳父岳母的。
何況越是同行,越明白他們能走到這步,個中的艱辛付出。對這兩位,陳青安是既敬且佩,一向乖覺的。
“給爸媽送節禮是我天經地義。”
陳青安攬着鐘盈的肩,笑容朗朗:“您收我的禮也一樣,這沒得說。”
鐘轼不鹹不淡嗯了聲,餘光瞥見陳青安環在女兒肩上的手,頓時覺得沒滋味,嘀嘀咕咕回廚房去了。
我說錯話了?
陳青安很少年氣地笑了下,用唇語問鐘盈。
“你去陪姐姐姐夫坐會兒。”
鐘盈揮開他的手,想了想,還是跟着爸媽身後也進了廚房。
她這位老爸,做手術做學問都沒得挑,但掌勺做大廚,鐘盈是真不敢抱什麽希望。
果然。
“鐘轼!”
廚房門一拉開,就聽見顧秋容唉聲嘆氣:“我就說還是應該出去吃吧。你看看,這樣做,一道像樣的菜都沒有。”
“急什麽嘛,我看你這個人就是悲觀主義逃跑主義!”
鐘盈在心裏扶額。
實際上,他們一家人裏廚藝最好的就是她——留學時練出來的。
“爸,”鐘盈湊過去,撥開小學生一樣悶頭探讨的爸媽:“這做什麽菜呢,讓我來指導一下。”
這兩位就說是想做一道辣菜,就家庭版的水煮魚好了。
“這還不簡單?”
鐘盈彎身從櫥櫃裏翻出一袋火鍋底料,剪開後放進鍋裏倒了點油,輕柔帶笑說:“用火鍋底料做好啦。先炒一下,簡單方便味道也好。”
油鍋噼裏啪啦炸開,牛油底料醇厚香辣的味道,一下子飄散出來。
也有點嗆。
鐘盈掩着臉往後退了退。鐘轼見狀,忙把鍋鏟從她手裏搶了過來,開始趕人:“行了行了,你去歇着,爸爸來吧。”
“等等爸,你做水煮魚,你的魚呢。”
這時,沙發上坐着的幾位聞着聲音味道也圍過來了,和鐘盈一起,大眼瞪小眼看着鐘轼。
“魚不在那兒麽,”鐘轼搓搓手,胸有成竹:“馬上我就來料理了它!”
衆人:“……”
合着您湯底都煮好了,魚還沒片。
姜琬忍不住噗的笑出聲:“姨父您……您會片嗎,要不讓景成來?”
見王景成撸起袖子,一副立刻就要搶班奪權的樣子,鐘轼硬生生氣笑了:“你們這群小孩兒,到底對我有什麽誤解啊?我別的不行,刀工還能不行嗎?!”
鐘轼手心一攤,懶洋洋環視了圈。
衆人面面相觑。
見沒人理,鐘主任最先斜了眼女婿,恨鐵不成鋼:“青安,連你都不懂。”
陳青安百口莫辯。
岳父要調.戲岳母,他當然得揣着明白裝糊塗。
果然,鐘轼便笑眯眯看向妻子,長籲短嘆:“真手術室進多了,這種時候,總覺得會有人把器械遞給我。”
小輩們怔了怔,反應過來後,一齊笑的不懷好意。
“鐘主任真的好大派頭呀,”顧秋容端麗明豔的臉上,止不住浮起一片紅:“連我都想用了。”
“那可不。”
鐘轼搖頭一笑:“平生憾事之一就是,居然沒和我家顧主任一起上過臺。”
“散了散了。”
“姨父,早說你是來請我們吃狗糧的,那我們就自己點外賣了。”
一群小輩誰也不想當電燈泡,覺得還是留守客廳好點,紛紛散了。鐘盈依舊把招待姐姐姐夫交給陳青安,自己倒了杯水,在廚房邊的落地窗旁坐下。
因為大姨姨父去歐洲旅行,難得的把姐姐姐夫丢到她們家過節,身為主家,總不能真一道好菜都做不出。
鐘盈想着,爸媽遇到什麽難題,她還能幫幫忙。
但看了十來分鐘,似乎也沒有。
如今教廚藝的軟件那麽多,他們又是一直保持學習的人,雖然做不出玉盤珍馐,但照本宣科湊一桌,也不成問題。
廚房的玻璃拉門內淡淡的煙騰起,不太真切,又有種缥缈的溫暖。
鐘盈看了好久,看的眼睛發酸,最後也只能承認:她和爸爸媽媽的關系,或許就像這道門的內外一般。
從小,父母對她來說,都是個模糊的存在。
她不是沒掙紮過。
鐘盈記的很清,那是她小學三年級,一個夏夜雷雨天的晚上。爸爸媽媽都在醫院上夜班,她又一個人被關在家裏。
她真的很怕。
怕風搖樹影振動窗戶的聲響,怕被吹的飄飛的窗簾後面會突然鑽出來什麽東西,怕驟然照亮天際的電閃雷鳴。
可她一直有乖乖的。
因為爸爸媽媽總告訴她,他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們要去幫助那些生了病很難受的人。
她聽了多為他們驕傲,點點頭,聽話又稚氣地答應:“放心,我不會打電話催你們的,但你們回到家,一定要喊醒我噢。”
外面風雨更凄厲,一個炸雷下來,樓下電動車的報警器也被激出了聲音。
因為害怕,她只好打開電視,再鋪開作業,用電視劇裏的熱鬧壯膽。
可沒想到,那天顧秋容回家格外早,八點多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是快要期末考試的女兒邊寫作業邊看電視的畫面。
顧秋容自然生氣極了,從沒動過女兒一個手指的她,甚至在她背後打了一下。
鐘盈從小就是外柔內剛的性格,沒有哭一聲,只是抿着唇,寫完作業早早躺下睡覺了。
家長眼裏一個小小的誤會,在小朋友的世界裏,也會比天塌了還難過。
那晚關了燈,她默默躲在被子裏流眼淚,還沒哭睡着,顧秋容悄悄進來了。
“媽媽左思右想都覺得,是不是誤會盈盈了。”
那樣溫柔,還有屬于媽媽身上特有的寧靜馨香。
她當時在一團漆黑裏,看着媽媽亮如星子的眼睛,只覺得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加在一起,也比不過她的媽媽好。
顧秋容掀被躺下,把她抱進懷裏,柔聲哄:“媽媽的寶貝那麽乖,對不對。”
心裏酸溜溜的東西忍不住冒着泡泡,咕嘟嘟往上泛,那天她撲在媽媽懷裏嘶聲哭了好久。
“盈盈乖,”顧秋容聲音也微哽,“……可事情總要有人做呀,那些生病的哥哥姐姐也需要我和你爸爸。”
“可是、可是!”
小姑娘從媽媽懷裏擡起臉,被淚水洗過的雙眼分外清透無邪,語氣也急:“可媽媽,我也需要你。”
她也好想自私一回。
能不能把爸爸媽媽還給她一會兒,就一會兒。
顧秋容抱緊女兒,點點頭答應了她。或許顧秋容猜想不到的是,自己随口哄女兒的話,女兒竟會當真。
那晚,鐘盈睡的很甜很香。
甚至第二天她提前三十分鐘就到了學校,她好開心,從此以後她也不是沒人要的小朋友了。
可第三天、第四天……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再後來,她就不再流眼淚,也不再有這種期待了。
初中高中六年寄宿學校,緊接着四年留學生活。整整十年,她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寥寥可數,連他們門下的師兄師姐們都不如。
甚至剛到倫敦那會兒,同住的一個比她還大些的小姐姐,半夜想家想到睡不着的時候,她還可以和聲細語安慰她。
你看,沒關系的。
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鐘盈總對自己這樣說。
“——幹什麽呢你?”
陳青安半皺着眉這一問,倒一語驚醒夢中人,把鐘盈給喊了回來。
鐘盈看着自己的丈夫,此時有種難以言表的溫柔心軟泛上來,她……她到底怎麽就和眼前這個男人糾纏在一起了。
不管他擡在半空的手,鐘盈一撐窗沿起身,學他皺眉的樣子半嬌半嗔:“我又沒幹什麽。”
陳青安偏不讓她如願,就在她撐着力的瞬間,把人拖過來抱了滿懷。
“你瘋了?!”鐘盈睜大了眼,用氣聲斥他。
姐姐姐夫看見,還不知道要怎麽笑她。
陳青安嗓音比她更啞,也很低柔:“跟我走。”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各位,因為修文的原因,把昨天和今天的更新二合一了。晚了點,給大家發紅包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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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0-02-25 23:34:27~2020-02-27 23:07: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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