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直到次日,坐在去清州的高鐵上,鐘盈還是不太敢去看陳青安的臉。
清州距明城也就不到三百公裏。國慶假期,她和陳青安沒有挑戰高速公路的勇氣,而是選擇乘高鐵去。
遇上高峰期出行,這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有小朋友功放看動畫片,有高談闊論,談着分分鐘幾千萬上下生意的人,平時人少的商務座也一點都不安靜。
鐘盈和陳青安不約而同,拿出各自的筆記本電腦開始辦公。
鐘盈是慢慢明白過來了:所謂的自由時間工作者,就是意味着所有自由的時間,都要工作,你還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絕。
一連看了四十分鐘屏幕,鐘盈忍不住也去看看景,休息會兒。
幹淨晴朗的初秋。
窗外飛馳的風景一幀幀閃過,從田野小溪漸次變化,再到高樓橋梁。
不愧是我。
心情也随這景色一松,鐘盈悄悄想:為了死不認輸,她真是……什麽都幹得出。
“……做什麽呢?”
鐘盈聽見陳青安問時,怔了下。
不管別人如何,他們倆都不是喜歡在公共場合高談闊論的人。是以陳青安說這話時,人向後靠在座位,側過臉湊近了許多。
“啊,也沒什麽。”
鐘盈聲音輕,因為不想打擾旁人,只好也變成靠回座位,側向他的狀态。
“就是有個姑娘找到我,讓我幫她轉發一條微博。”
眼見雙十一将至,各大品牌的預熱活動鋪天蓋地的來。美妝圈成神的大KOL篩選着接,參與各種聯名活動;小博主們想站穩腳跟,各種抱團轉發,轉贊評一條龍。
總之,熱鬧得很。
在這個圈子裏,所謂“頂流”鐘盈還稱不上。對錢絲毫沒有心動,從不接推廣,十年如一日為愛發電的清流,她也不是。
但每個人的成功都是有原因的。鐘盈之所以能在不論同好還是網友之間聲譽都很不錯,當然有她的厲害之處。
說起這點,陳青安也很佩服她,尤其佩服她冷靜理性的思維。
之前鐘盈還沒辭職的時候,研究所的工作已經是标準的高負荷運轉,業餘還要花時間學新東西。盡管如此,她每周仍然保持至少更新兩條和任何推廣沒關系、有內容高質量的微博。
從構思、拍照再到編輯,做出有個人風格的東西。
花費的心思比接一條推廣要多的多,但鐘盈從來沒松懈過。或者說,這根本就是她不肯松懈。
那會兒最誇張的時候,陳青安曾見過她連續整整兩個禮拜,連六小時都睡不到,心疼的要命,但偏偏說了她也不聽。
坦白說現如今,不少和鐘盈同期的大V因為粉絲基礎夠牢固,都已經過上了平時發生活日常,一兩個月發次功課合集,其餘時間安心寫軟文發推廣的生活了。
他當時忍不住問她:“為什麽別人不用這樣呢?”
“因為我知道,既然我有很多地方比不過別人,那就要在別的地方彌補上啊。”
陳青安記得也很清晰。
當時鐘盈說:“你看人家只是簡簡單單發點日常,別說網友了,連我都喜歡看。可這個,我知道自己是學不會的。”
“那換一條路,你就說現在流行的抽獎吧,你覺得靠譜麽?被抽中的開心永遠只屬于極小部分人,你想用這種方式留住大部分人,一時或許可以,長期的話,沒可能。”
老實講,在這之前許多時候,陳青安還是免不了,會把鐘盈當小妹妹看。
沒辦法,她雖然生了一張禍水的臉,可自小就沒怎麽參加過集體生活,社交圈太單純,父母又是學者,更把她教的內心純如白紙一張。
倒不是說她愚鈍,相反鐘盈很聰明。
只是和她無關的,她不想去了解的人和事,不願意踏足的圈子,她一點都不肯沾,連絲“合群”的好奇心都不會有。
陳青安非但不覺得她不合群,反而他太愛她通身這股氣質了。
孤高清寧,偏偏嬌媚起來又能銷人魂。
再說了,鐘盈要真能事事周全了,還要他來做什麽。
陳青安聽完,也感嘆:“盈盈,你能想通這事兒我不奇怪,我佩服的是你這麽能沉得住,真厲害。”
假如她不執意“額外”做這些,把時間花到別的品牌合作上,她大可以賺更多。
“別,我真沒你說的這麽好,只不過我一直學到的道理都是不要把自己當聰明人,把別人當傻子。”
鐘盈冷靜道:“誰又喜歡看滿頁面的廣告呢?人家只不過看在從前,你發過的功課內容的的确确曾經提供過幫助,或者說關注久了産生的陪伴感的面子上。一旦這些好感被無休止的推廣磨光了,那肯定就垮掉啦,這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我目前所能想到的只有一個辦法,就是靠內容。”
“如果說真還有點別的話,”說到這,鐘盈聲音裏帶了點小女生的嬌軟:“那就是我這個人,最怕就是……辜負別人的喜歡。”
這長長一段話說完,陳青安都忍不住要為鐘盈喝一聲彩。
她的确配的上。
所以一直以來,陳青安很少擔心鐘盈做博主會不會遇到麻煩,有這樣的格局,她翻不了船的。
如今這麽一問,也不過是……想和她說話而已。
鐘盈哪知道陳青安是怎麽想的,還很認真跟他說了遍事情經過:也很簡單。就是有個最近新火起來的,前天才點了互相關注的姑娘,跑來找她要轉發。
“這種事啊,”陳青安點點頭,有點意味深長:“果然每個圈子都一樣,逃不掉。”
鐘盈問:“連你們也是?”
“那當然。”
陳青安笑容淡淡,鐘盈在迎着光極近的地方觀察,越發覺得他鼻梁的高度和側臉線條,漂亮的令人瞠目。
見她有幾分怔的樣子,陳青安眼中笑容更深,悄悄垂頭,碰了她一下。
鐘盈:“!!”
頓時炸毛了。
這這……這種頭抵着頭的劇情,都是在她和陳青安晚上睡覺的時候發生的。
經常還會伴随着她“你壓着我的頭發了”的嗔怒,他低沉溫柔笑着,然後一把将她按進懷裏的桀骜沖動。
對她來說,這比任何露.骨的動作還撩撥。
“鐘盈,”陳青安還故意一捏她的耳垂,語氣溫和:“你想什麽呢?我在跟你說學術科研,你倒好。”
原本,鐘盈想好了許多話去反駁陳青安,可他話裏那麽溫和的語氣,似曾相識,又讓她想起那晚。
就如同一盆冰水,把她從頭淋濕到尾。
“——沒關系,想好就去吧。”
他和氣大度,心無牽挂。
可她。
“我沒想什麽呀。”
鐘盈勾起唇,笑容平靜:“我只是想說,就算每個圈子都免不了這些,但我也不能什麽都依着。”
這個忙鐘盈不想幫。
說她高冷也好。
這麽多年她辛辛苦苦,付出這麽多獲得的東西,別人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借用,憑什麽。
對啊,憑什麽。
鐘盈更不明白,憑什麽陳青安可以這麽灑脫。
“列車前方到站清州站,歡迎您乘坐複興號動車組列車……”
還沒等再說什麽,車廂裏已經想起了即将到站的播報。因為停車時間短,乘客們紛紛站起身,整理着行李。
鐘盈和陳青安也一樣,各自默然收納起筆記本電腦。
……
出站後,鐘盈被陳青安帶着,一路去到高鐵站地下停車場。
兩個人一路上的交流平淡乏味,左不過是“淳安這麽懶不可能出來等的”、“等下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話”之類的。
鐘盈沒說話。
婚前鐘盈和陳淳安見面次數寥寥,但對這位泓華集團的大公子,或者說是隐隐是整個清州陳氏家族話事人的陳淳安,她印象是很好的。
說起來,他們兄弟倆相貌有五六分相似。
只不過,陳青安雖然眉宇間蘊着書卷氣的溫潤,但長相是很桀骜的俊俏,讓人一看就……很有想法。
陳淳安比之他,五官更溫和,沒那麽張揚。
他和鐘盈曾見過的許多所謂的上流人士一樣,并不會冷峻寡言,反倒各個平易近人,神華內斂,總是一副很願意提攜後生的前輩樣子。
可這印象僅僅維持一秒就碎了——
陳淳安靠在漆黑轎車邊,一擡眼,看見她和陳青安走近,便遠遠抛了個什麽東西到陳青安懷裏。
他壓根不理自家弟弟,對鐘盈和氣笑着:“盈盈,一路辛苦了。”
“陳青安趕緊的,解鎖上車,開走。”
丢到陳青安懷裏的是枚車鑰匙,陳淳安眉一橫,嘀嘀咕咕:“要不是看在我鐘盈面子上,老子在路上堵一個半小時來接你?做夢!”
陳青安眼裏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笑,目視着鐘盈:看到了吧,這個德性才是陳淳安。
不知是不是因為鐘盈對陳淳安印象太好,惹的另一位心裏不太是滋味。
陳青安冷哼了聲,道:“你的車你自己開,讓我開算怎麽回事?”
陳淳安一臉我比你有錢,我有理的坦然:“你見過哪個買邁巴赫的自己開?這車就是用來坐的。”
鐘盈對丈夫長兄謙謙君子、神華內斂的印象,可謂碎了一地。
直到上了車,她還沒反應過來,有點懵。
車一路排隊,慢慢駛出環形停車場。
在快出最後一個拐彎道口時,鐘盈聽見陳淳安說:“盈盈呀,不是我說,你就不該這麽早嫁給青安,應該讓他再受一受。”
他似是不經意的感慨:“你不知道這家夥原來有多狂!那時候家裏各種放話說,婚姻制度就是人類在生産關系落後時代衍生出來的,早就應該淘汰了,誰喊破了天也沒用,他寧死不婚——”
正就這時,轎車的距離報警器大作,緊接着就是一把生猛的轉彎,回了過來。
“婚”字un的音節還沒出,被陳淳安生生換成一句粗話:“操!”
“陳青安你這把方向再打的大一點,我們倆一鍋端了,那群叔伯兄弟怕是得一邊燒紙錢一邊笑。”
陳淳安發洩完,趕忙回身去問鐘盈:“盈盈,吓到了嗎?”
鐘盈真吓到了。
卻不是因為這個。
而是陳青安和她談結婚的時候,是怎麽說的呢。
陳青安當時萬般無奈:“怎麽辦呢,既然家裏錦衣玉食把我捧到大,我不能幫淳安分擔也就算了。要是在結婚這件事上,再不能順一順長輩的心意,那真是——”
講到這,鐘盈記起陳青安忍不住嘆息了聲,低柔又滄桑:“……真是枉為人子啊。”
可可可……他為什麽要騙她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陳青安聽了想罵人
因為聽歌很喜歡一句歌詞“你臉頰微熱,吐氣在我的耳朵”,所以換了個文名,今天發20個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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