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陳青安跟在顧秋容身後, 低頭端端正正喊了聲爸。鐘轼沒好氣嗯了聲, 轉去問妻子:“你帶他回來幹什麽?”

“……什麽他不他的。”

顧秋容眉一橫:“不管怎麽樣, 自家孩子沒吃飯, 我不領回家嗎?”

所以是顧秋容這個做岳母的,格外偏袒女婿麽?

顯然不是。

今晚,顧秋容和女婿同去參加了場婚宴。

新娘媽媽是二附院的護理部主任, 岳母的舊相識, 新郎則是他的同學。

因為新郎爸爸是位公職人員檢察官, 兒子婚宴有嚴格的桌數限制,所以請來的賓客基本都是單邊,不帶家屬。

顧秋容和陳青安各自前往的,散了席, 女婿要送她回家, 她也不推辭。

盡管昨天和女兒鬧了那麽一出,顧秋容對女婿依然是和顏悅色:

“青安, 我和她爸爸, 這一輩子都算不上稱職父母。對女兒, 只能說她喜歡什麽、想要什麽, 我們盡量都去滿足她, 不阻攔,當年你也是一樣。”

“說實話,當初她對我們說起你時,我們都很吃驚。雖然之前我就認識你,知道你是個優秀年輕人——但這世上哪會有完美的人呢?我們是真的沒從她那裏, 聽到過半句你的不是。”

“我知道,她一直對我很好。”

陳青安默了默,“……是我混賬。”

“也別這麽說。”

顧秋容語氣裏沒有一絲責備,反倒勾起陷入回憶的柔和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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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青安你想想,她既把你當大哥哥看,尊重你信任你,又拿你當丈夫看,喜歡你偏袒你。你這樣,讓她一時半會兒哪能緩的過來呢?”

陳青安其實知道,他這位岳母昔年從全院近兩千位護士裏厮殺出來,老的小的一群姑娘家都在她手下服服帖帖,極有魄力有城府,怎麽可能是和事佬軟和性子。

她這是用最春風拂面的話,警告他指責他,是欺騙女兒的混蛋。

知道歸知道,陳青安也是真的倉惶,連他那雙總是溫柔明亮的桃花眼,都黯然了。

他不敢賭。

更摸不準,鐘盈對他的喜歡,到底有多少。

這些喜歡,夠不夠她原諒自己。

還好,顧秋容暫時對陳青安,還是當自家女婿的。

今天雖是周日,但他們科室正承辦着一場學術峰會,從上到下,忙的人仰馬翻。陳青安丢下王路陽他們陪餘沉應酬,抽身趕來婚宴時,已經将近八點,沒心思也沒機會吃東西。

反正女兒也睡着了,顧秋容一想,還是把陳青安給領回家了。

鐘轼當然不樂意,哼哼唧唧瘋狂表示不滿,但還是洗手進了廚房。

他最擅長用來糊弄自己的就是面條。

正好家裏阿姨不知道女兒過敏了,今晚清炒的蝦仁沒人動過,就算有人動,那也是女兒偷偷動過的筷子,他陳青安應該也不介意。

鐘轼腹诽着,動作倒很利落,一碗熱氣騰騰的蝦仁陽春面很快出了鍋。

剛想端碗出去,回頭一瞥,陳青安就靜靜立在身後。

“幹什麽?”鐘轼吓了一跳:“……監工呢你。”

“您都氣我氣成這樣了,還給做夜宵,我哪敢坐着等。”陳青安抵着額角,歉然的笑。

他這一笑,唇紅齒白,溫柔腼腆。在冬日廚房暖色的燈下,簡直晃人眼睛。

鐘轼忽然就有點明白,女兒怎麽會被他蒙的團團轉了,他這皮相真的是……太合适了。

鐘轼掃一眼臺面,越想越氣,涼涼道:“那還不自己拿筷子端過去啊,等我動手?”

陳青安乖覺:“謝謝爸。”

數九寒冬,一碗溫熱香濃的陽春面,當然是解救饑腸辘辘和心底動蕩的良方。

岳父嘴硬心軟的直男性格,陳青安是徹底感受到了。

明明這樣還願意做夜宵給他吃,他吧,偏坐自己旁邊,故意把學習強.國的新聞聲調高,搗亂似的。

“昨天那個,碰傷了嗎?”

鐘轼繼續看手機,眼都沒移開,念念叨叨:“……你是別人家的孩子,我動手了,你爸媽還不心疼嗎?”

“沒傷。”

陳青安吃相很斯文,聽見鐘轼問,彎起唇:“他們還沒您心疼我呢。”

“瞎說。”鐘轼直皺眉。

“真的,”見岳父比自己還在意,陳青安也學他皺起眉,笑容更深:“我家什麽情況,您不至于不知道啊。”

“行行行。”

鐘教授一副懶得和女婿多說的樣子,“嘭”的一聲丢了瓶酸奶在他面前,“吃完喝完,趕緊滾蛋。”

他背着手往前走了兩步,想到什麽,還是轉悠回來,嘆息着開口:“青安,我是向來不喜歡把在外面那些圓滑漂亮的辭令,帶到家裏來的。我坦白跟你說吧。”

“你不要以為我看不上梁致,就非要選你,這從來就不是什麽非A即B的事兒。現在問題也簡單,她願意原諒你,我就可以。她要不嘛——”

鐘轼似笑非笑,“我可沒有什麽勸和不勸離的陳腐觀念,我們鐘家也從來沒想過你們陳家的資産,幹幹淨淨好聚好散,也成。懂了吧?”

陳青安沉默點頭,表示懂。

“爸。”

這碗面吃了多久就醞釀了多久,還是牽挂的要命,陳青安擡眼,小心翼翼道:“……我能去看看她嗎?”

最後軟磨硬泡,鐘轼無奈閉眼直搖手,随他去了。

鐘盈的卧室在二樓。

最靠裏的那間,雙推門進去,打通了書房和睡覺的地方,很寬敞。

黑暗裏,她整個人蜷在被子裏,只有那張小巧精致的臉露在外面。

容顏安靜,細細的呼吸,兀自睡的香甜。

還好沒做噩夢。

過敏也好的差不多了。

她睡的乖乖的,連掖被子都不用他代勞。

站在床邊,陳青安手停在半空,想去碰一下她垂覆的睫毛,或是像以往那樣,從背後牢牢圈住她,蹭着她冰涼柔軟,淌了滿懷的長發。

可此刻,什麽都不敢做,只能安靜貪婪的看。

他連呼吸都放緩了,唯恐驚擾到她。

周遭寂寞寧靜。

陳青安聽見自己心跳轟鳴。

鐘盈你聽見了嗎。

我這顆心,它是為了你跳的。

##

心情再差,感情生活再淩亂,也不能影響正常工作,這是鐘盈的底線。

課題材料申報截止日期又就在眼前,她狀态的确不夠兼顧二次元和現實,只好爬到網上挂了則因為換了新工作,近來個人生活也有些沒處理好,因此休息一周,不做任何內容更新的通告。

總是兢兢業業的勞模同學,偶爾請個假,粉絲都表示非常理解,甚至還更憂心起她怎麽了。

鐘盈挑了幾個回複,表示自己沒事後,就丢開不再管了,一頭紮進材料申報裏。

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明白鐘轼說的,女孩子必須要有自己所專的事業是什麽意思。

忙的昏天黑地,全心撲在工作裏的時候,她的确沒空去想陳青安。

整個組朝九晚十,一連奮戰了五天。

到周五下午,終于徹底大功告成時,人人臉上都是高燒患者似的憔悴又亢奮的光芒。

今天輪鐘盈請飲料,在外賣軟件下好單,微信付款跳轉回來,她在朋友圈界面停了好幾秒。

她忙了五天,也就五天沒見過陳青安了。

他每天都會對她說晚安,鐘盈一般在忙,又還別扭着,沒回過他。

剛剛随手一刷,鐘盈發現,年均一條朋友圈的陳青安發狀态了。

沒有文字,只是圖。

花臺瓶中,修剪得宜的重瓣郁金香正嬌妍綻放。

指腹慢慢蜷回手心。

望着屏幕,酸酸的。

不是陳青安喜歡郁金香這種花,而是陳青安一直以為,她喜歡。

還是源于當年,鐘盈在倫敦逛花市時,有三四次和陳青安語音,他問她買了什麽花,她都說郁金香。

她真的只是一時偏愛而已,可陳青安卻當了真。

鐘盈記得,那年她見過陳青安發的第一條朋友圈,也是一瓶他精心修剪過,養在瓶中的郁金香。

即便千裏之外,他也明白,怎麽讓她感知到那份溫柔安定。

所以鐘盈也不忍辜負他的心意,從來不戳穿。

婚後,她們的家中依然總有郁金香吐芳,他一直會買,仿佛承載了那段溫柔,繼續往前。

壓在肩上的重擔一旦卸下,真的……想他了。

“——鐘盈!”

喬夢琬幾乎是呼喊了:“跟你說話呢,別發呆,王院找我們。”

鐘盈瞬間回神,啊了聲:“幹什麽?難道還有新的活兒幹?”

“我覺得不是。”

喬夢琬緩慢搖頭,很凝重:“走吧,應該比這個更慘。”

丢下歪歪倒倒放松的小夥伴們,喬夢琬拉上鐘盈,去敲副院長的辦公室門。

王院也是爽快人,三言兩語就說的清楚。

不過,對喬夢琬來說,的确是比有活兒幹還恐怖——讓她相親交友。

“你別找借口,今天材料剛申完,你能有什麽事兒啊?……不想去,尴尬?這有什麽尴尬的?我不是說了,又不是你們倆,這不拉着小鐘盈陪着你,還有整整一桌人呢。”

王院是鐵了心要做這個媒,當即半哄半勸道:“啊呀,夢琬你放心雖然是同校,但這麽多院系,以後能有多少碰面機會啊?你們能看對眼就是相親,看不對眼,就當社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不就成了。”

鐘盈忍笑不疊。

喬夢琬就是網友說的“口嗨”黨,自诩情場老手,風.流潇灑。

在心裏至少給自己創造個十來個男朋友了,但實際上,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別人是單身也好,戀愛也罷,鐘盈都能悅納。

也不會因為自己結婚了,就給別人灌輸結婚好的思想。

但中年人往往不這麽想,這以王院為首,他就納悶了,夢琬這種好姑娘,怎麽還單着呢?這不行。

這就是典型的有難同當。

喬夢琬愁眉苦臉,還拖上一個陪同社交的鐘盈。

聽王院說,對方和喬夢琬同歲,也是博士。家裏明城市區兩套房,獨子,性格開朗。

“這不挺好的嘛。”

鐘盈微微彎眼:“博士配博士,同齡人也好交流。”

喬夢琬雖沒見過陳青安,可他的大致情況,比如年齡職業這些,多少聽鐘盈說過。

“你想多了,”喬夢琬意味深長,當即反駁道:“……你看,我們老的都比較喜歡你這種嫩的,年下才是真絕色。

鐘盈當然明白她所指,懊惱側過臉,不理她了。

##

可到了約定的酒店,鐘盈瞬間懵了。

這這這……世界真就這麽小?

博士,32歲,明大系統一抓應該能有一大把。

怎麽偏偏是王路陽?

鐘盈和王路陽大眼對大眼,對視着,都感覺魔幻透頂。

“呃,小鐘妹妹?”

王路陽見是她,仿佛瞬間松了口氣,有種僥幸感:“……還好你在。這趟也算沒白來,還把他也揪過來,打死我下次也不參加……”

鐘盈耳朵尖,把他的念念有詞,聽的字字分明。

她神色微變:“……你帶誰來了?”

“啊?沒誰,沒誰!真的,就一個二五仔。”

鐘盈:“……”

好了,這下她更确定是陳青安了。

這和王院的說法也對得上。

為了給兩位“新人”制造氣氛,在座的各位除了他們,全是已婚。

掀不起一星半點暧昧。

好吧,天涯何處不相逢。

她最近忙到有夠憔悴的,再加上陪人參加這種場合,總是要低調點,因此沒多打扮,嗚怕是……不太好看。

鐘盈想着,至少回包裏拿對隐形眼鏡戴上好了。

她還沒轉身,就被王路陽身影一斜,攔住了。

“怎麽了?”

“別別別,”王路陽顯然會錯了意,堵着她,嬉皮笑臉:“小鐘妹妹,消消氣哈。別說你覺得他神經,我也覺得他病得不輕,但咱也不能放棄他,對吧對吧……”

鐘盈無可奈何:“你想什麽呢。我有必要為了躲他,躲到面子都不要了嗎?”

那麽多人在呢。

“我覺得你有。”

王路陽還是不放人。

實際上,他和鐘盈明明很純潔,一點肢體接觸都沒有,但正上方那抹燈光太暧昧,從背後看,王路陽風衣敞着,又有身高差距在……

完全籠住了,就像他要壁咚鐘盈似的。

王路陽仍在懇切相勸:“陳青安的确不是個東西,但我們都看在眼裏,小鐘妹妹他對你,真是迷戀啊——”

話到一半,身後一道凝冰的清晰嗓音響起,一字一句:

“王、路、陽!”

冷淡的厲害,也醋的厲害。

不就是那位不是東西的,陳青安。

作者有話要說:  _(:з)∠)_這就是為什麽總是郁金香。

明晚更可能也不會太早,這幾天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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