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當年兄長提醒過他:“青安, 你不能這麽來, 這樣遲早會反噬的。”
道理陳青安當然懂。
可鐘盈向來是冷淡安靜的性子, 經歷過梁致一事後更是如此, 她抗拒任何迎面熱情撲上來的追求。
不這樣步步為營,又怎麽能擁有她。
但這一切,外人看來或許浪漫。
對鐘盈而言, 抱着她安睡, 會陪她看星星, 溫潤如玉的丈夫,居然用一環扣一環精妙缜密的彌天大謊,騙了她這麽久。
是真有些殘酷幻滅。
“你瘋了,”鐘盈擡眼望向這個她從不曾真正了解過, 卻又明明朝夕相處的男人, 不住喃喃:“……你真瘋了。”
她整個人失魂落魄般。
陳青安緊抿着唇,慌亂的想去抱她。鐘盈發覺, 只是往後退, 退到花臺旁。她側目看着, 指節搭在花臺瓶旁, 表情也空茫。
鵝黃色的郁金香嬌妍綻放, 神色決絕的陳青安,沉默窒息的氣氛。
依稀就和那晚噩夢中的一樣。
這瓶花顯然每天都有人在精心照料,花臺上還有把花剪放在那,沒來及收掉。見鐘盈這個樣子,陳青安心裏又悔又怕, 生怕利器傷着她,想都沒想就要挪走。
可惜,鐘盈會錯了意。
以為陳青安是要碰她,她瞬間豎起渾身的刺,反手就去推他的手臂。那把花剪是真的很利,陳青安忙回帶,就在那一下——
滿瓶花被推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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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響格外清脆,琥珀色花瓶跌成碎片,只餘滿地淩亂花枝水漬。
一地狼藉,橫亘在他們中間。
這一秒,鐘盈和陳青安四目相對,終于控制不住情緒,她眼裏浮起層氤氲霧氣:
“梁致不發覺你就不準備告訴我是不是?一直把我蒙在鼓裏當傻子騙是不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是不是?是、不、是?!”
鐘盈平日總是冷淡朦胧的,仿佛對周遭發生的都缺了鼓勁兒。
這大概是她生平第一次擡着音量,幾乎尖叫的語調質問他人,那個被她質問的人面色慘白,動了動唇,連句為自己辯解的“不是”都說不出。
“你先過來好不好,”陳青安語氣近乎祈求了,低聲:“那些都是碎玻璃,你過來,別這樣……想罵我還能沒機會——。”
“你別碰我!”
鐘盈打斷,她已經不清醒了。
縱使梁致舌燦蓮花又怎樣。
只要你陳青安說不是,皺一下眉,我都信你。
你知不知道,我……我都會信的。
原來她有多沉溺他那抹溫柔,這時候,就有多傷心,多不能接受。
“你說你喜歡我,是麽?”
鐘盈眼中霧氣越來越濃,聲音都在發抖:“……可陳青安,你這是偏執,這不是正常人的喜歡,我受不起!”
陳青安死死望着她,陰郁又落寞。
他依舊說不出什麽自辯的話,因為,錯就是錯了。
當初用這種手段騙了她,今日就要承受後果。
多難也要受着。
這時,門外響起的人聲越來越清晰。
他們這是入戶電梯,照理說不該有別家聲響,鐘盈平複着急促呼吸,卻不甚奇怪。
莊淩知道,肯定放心不下,搬不來她爸也會自己上門的。
門鈴聲響了,陳青安去開的門,來的是鐘轼。
他們住的小區訪客登記很嚴,鐘轼大約是和物業管家說了女兒女婿家有急事,又是熟面孔,沒問,就先由管家帶着上電梯進來了。
物業也看出氣氛不妙,确認人家的确是一家子後,很快溜了。
門一關。
鐘轼徑直就去找他女兒,別的一概不管,穿過開放式客廳長廊,見到女兒雪白恍惚的面色,被翻倒花瓶沾濕衣角正滾落的水珠,一地殘碎的玻璃……
任何一個父親在這時候,都不由得多想。
“陳青安!”
鐘轼面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拍着而今空無一物的花臺,勃然怒道:“我告訴你!老子還活着一天,就輪不到你在這個家裏砸東西,你吓唬誰?你不痛快你有使不完的勁,給我滾出去發洩去!”
鐘教授儒雅是真儒雅,可性格更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這一通疾言厲色下來,女婿不悔愧也就罷了,還垂着眼,淡淡自嘲笑了。
鐘轼心頭火起,他知道陳青安有身手,不過是給女兒出點氣,倏然拎起他的衣領往後一帶,不過是想讓他踉跄下,狼狽站不穩而已。
沒想到他一絲不讓,脊背生生磕上移門的金屬條。
真的很重,哐當一聲。
那一下就跟揪在她心上似的,鐘盈猛地擡起臉。
鐘轼都愣了:”……你。”
別看他成天對女婿冷嘲熱諷的,實際上心裏既把他當優秀後輩,又把他當小孩兒看,哪舍得下重手。
“爸動手,我哪敢讓。”
陳青安靠在那一時動不了,唇色也有些泛白,淡道。
“你這樣我也心軟不到哪裏去,”鐘轼來回掃了兩眼,評估着女婿生受住這一遭,到底嚴不嚴重,半晌面無表情道:“……你自己在家安靜一陣吧,我女兒我帶回家。”
似是早就料到這個結果,陳青安也不抵抗。只是在鐘轼牽着鐘盈,從他身旁擦肩而過時,沉默着,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鐘盈不肯轉臉看他,不說話。
她想掙紮,可陳青安指間的那枚婚戒,冰涼金屬牢牢鎖在她的腕骨上,那麽有存在感。
一時僵持着。
鐘轼到底還是心軟,也沒出聲催。
“……如果你不願意信我了,就當那不是喜歡吧。”
短暫的靜默後,陳青安出聲了,嗓音啞的厲害。語氣也低落,像是黑暗裏迷了途等不到回家的晚燈,跑的跌跌撞撞的孩子一樣。
他忽然說:“可我愛你。”
……我愛你。
鐘盈聽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面子也不管不顧了,只忍不住去看說這話的那個人。
此時,陳青安眼中竟有水光閃爍,她看着它墜落,晶瑩冰涼,淌過他的臉。
他還是翹着唇角,孤芳自賞又倨傲,仿佛這就是他最後的驕傲。
低低篤定,陳青安又說了遍:
“鐘盈,我愛你。”
帶女兒上了車,父女倆安靜坐了快五分鐘,既沒啓動車,誰也沒說話。
鐘盈的平靜太超脫常理了,看的鐘轼害怕。
平靜被一陣手機鈴聲打破,是鐘盈的,陌生來電,是她預約上門換淨水器濾芯的工作人員。
“抱歉鐘小姐,今天路上真的是太堵了,到您這邊可能要七點多了,您還在家的吧?”
鐘盈選的這家淨水器商家,售後維護态度是真不錯。她沒理由和人家橫眉冷對的,未及細想就答:“我這會兒不在家,我給您一個號碼,您聯系我先生吧。”
她把號碼報過去後,對方笑着問:“鐘小姐,您先生貴姓?”
鐘盈也不明白,普普通通這一問,怎麽忽然就刺進她心裏最軟的那寸地方。
就像切檸檬片時,新鮮汁水濺到眼睛裏,酸和痛瘋狂回旋着綻開。
“您先生貴姓?”對方再次問。
“……他姓陳。”
鐘盈竭力用最淡定語氣說着。
等到電話挂掉的時候,終于還是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往下滾。
鐘轼抽了張紙給她,她胡亂擦了一氣,緊緊蜷在手心,揉的滿手紙屑。
“你呀。”
鐘轼嘆息了聲,慢慢把女兒攬進懷裏。
像是忽然間有了依靠,鐘盈從抽泣到顫抖着小朋友似的嗚嗚哇哇放聲大哭,只用了不到一秒。
鐘轼輕輕拍着女兒的背,更深的嘆息。
即使上次自己把她氣的不輕,她也只是安靜落淚。從來就見過她哭的那麽兇,完全連章法都不講。
或許是發洩。
她一時之間,應該……很難接受吧。
聽莊淩說起時,他自己都太陽穴一跳,有種被陽光眩花了眼的迷幻。
陳青安真是個瘋子。
這個外表豐神俊朗,滿身精英氣息的年輕人,居然瘋到拿自己作餌,機關算盡,就為了把他的女兒也拖下神壇。
那女兒呢。
他和妻子其實早就發現……
她真的,已經掉下去了。
鐘轼心疼懊悔都有,恨不得立時把陳青安捅個對穿,但又不能啊,怕女兒傷心。
這時,聽女兒在懷裏嗚咽着什麽,他當真是柔腸百結:“盈盈,你說什麽?爸爸沒聽清。”
“爸。”
鐘盈哽咽:“……我沒出息,是我沒出息。”
師兄和你都以為,陳青安為了我瘋魔了。
可你們不知道吧。
明明瘋的是兩個。
我愛上了,騙我最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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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跟鐘轼回家後,連顧秋容都沒問女兒發生了什麽,就只倒了滿滿一大杯溫水,切了盤水果給她而已。
極度的精神緊繃過後,帶來的是頭痛欲裂,喉嚨火辣辣的。鐘盈喝完水,吃了媽媽切的鳳梨,洗漱完就躺下了。
睡着不過兩小時。
唇角被蚊子咬似的癢,喉嚨也更痛了些,她翻來覆去,最後還是決定起來照個鏡子。
她這一出卧室,居然就驚動了她那對資深夜貓父母,顧秋容鐘轼忙跑上樓來看。鐘盈當然明白為什麽,難為情之餘,心裏又有點堵。
沒想到,鐘轼猝不及防伸手,摸開了頭頂的射燈,鐘盈嘟囔起來:“……爸,你要亮瞎我嗎?”
“不是,你怎麽又過敏了?”鐘轼無奈。
鐘盈:“!!”
沖去衛生間照鏡子,果然,不止唇角,連帶着肩頸都泛着成團成片的紅。
“今天也沒有給你碰到什麽過敏的東西,難道是鳳梨?你以前吃鳳梨不過敏的啊。”顧秋容蹙眉。
“我……我就也不是不過敏吧。”
眼見爸媽目光灼灼盯着自己,逃不過去,鐘盈更難為情了,小小聲:“就以前不會那麽嚴重,大概就吃十次皮膚會紅那麽一點點一次吧,最多一次!”
“胡鬧!”
鐘轼算是聽懂了。
她這是喜歡吃鳳梨,因為過敏症狀輕微,所以幹脆就當做沒有,賭一把,糊弄過去拉倒。
不過,屋漏偏逢連夜雨,這次輸的有點慘。
“這不是瞎來嗎?你不是愛漂亮的嗎,為了喜歡吃的東西,漂亮也不要了?”
鐘轼扶額,上下打量着女兒:“啊呀,你看看你這症狀還不輕,起了風團了還越來越大……”
鐘盈作為長期過敏選手,心裏不慌不忙。
她和水吞了過敏藥,硬着頭皮聽爸媽輪番訓導。不久,鐘盈就開始掩唇哈欠連天,鐘轼夫婦見她實在困的快睜不開眼了,也只好放回去睡覺。
沾到枕頭的那一秒,鐘盈心想,這樣也挺好。
不至于失眠做夢睡不着。
第二天。
鐘盈過敏症狀消了些,但仍然起起伏伏,沒有好透。
大吵一架很費力氣,又碰上生理期。晚上,鐘轼忙完到家還不到十點,鐘盈已經睡的黑甜了。
恰好這時,顧秋容發微信問她,女兒在做什麽。
他說睡着了。
結果——
不到二十分鐘,顧秋容就到了家。
還順帶,把他那位女婿也給領了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你們總說陳青安腹黑,那今天呢……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西西yeol、牧野 3瓶;打翻養樂多的貓 2瓶;蘇清影、37811978、琚年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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