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回憶)
在大多數青春萌動的少年期裏,動心往往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情。
它就像不經意間落下的種子,稍有雨露陽光便可破土而出,長出青澀的嫩芽……可這對于林厭而言,卻并非如此。
多年的壓抑與隐忍,早将他那顆玲珑心打磨成堅不可摧的玉石——可或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從天不怕地不怕的遲大少爺,第一次為了別人露出憤怒而委屈的神情開始,堅不可摧的表面被敲出一道細微的裂縫——他做了脫離理智的事情,他撒了謊。
沒有利益、不計得失,只是單純的安慰一個濾鏡太深的蠢貨……他做了最不像是自己應該會做的事情。
然後他便看見少年眼中的委屈淡了去,只有怒火熊熊燃燒,年輕的Alpha咬着牙根,烈酒一般的信息素被抑制劑掩蓋着,猶如被包裹着的火焰一般纏繞全身。
遲縱瞪着臺上面帶笑容的“冠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無恥。
在他的眼中,林溪月徹底成為了“家族”的犧牲品:年少時的體弱多病加上遲遲不曾分化,以至于繼承人的位置被外來的私生子而奪走,就連最喜歡的鋼琴,也要在家族的利益下,将榮譽拱手讓人……
多麽可憐,多麽無辜……
多麽一廂情願。
但正是這種可笑到幼稚的一廂情願,成就了一個足夠赤誠、張揚肆意、且不忘天真的少年——他化作了一枚種子,穿過心牆的縫隙,落入了林厭心中,最黑暗也最柔軟的角落裏,就此生根。
只是沉浸在失态懊惱中的本人,暫時還未察覺。
他們如計劃般回到了學校,遲縱繼續做他的叛逆校霸,而林厭仍是事務繁忙的學生會長,似乎一切都沒有改變。
唯一有變的,是每隔天的中午,會長辦公室門口總會出現一個小小的紙盒,裏頭是一塊新鮮的黑巧克力慕斯蛋糕,除去頂端果醬外沒有一絲甜味,苦的仿佛報複社會……但就在林厭忙得昏天黑地甚至沒時間去飯堂的時候,這塊小小的蛋糕成了他胃疼的救星,給空蕩蕩的胃帶來些許滿足。
以及那随蛋糕送來的紙條上,龍飛鳳舞的謝謝。
如果只停在這一步的話,便再好不過了,畢業之後,他們或許會成為見面寒暄的朋友,點頭之交的生分,好過糾纏不清的愛恨。
事實上,兩人的交集并未止步于此。
Advertisement
或許是林厭從未對林溪月展露出敵意的關系,在遲縱心中,對方身上“私生子”的标簽逐漸淡化了,他會時不時跑來與林厭訴苦……不為其他,只因林厭是林溪月最親近的人。
也是唯一清楚他對林溪月心意的人。
這樣的雙重加成,他甚至偶爾會忘記仇視對方,甚至總在不經意間展露出幼稚的孩子氣……林厭身上的冷靜、理智,都是處于青春期躁動Alpha難以擁有的品質,他會偷偷佩服對方的自控和自律,雖然嘴上從不言明。
而林厭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平易近人的人。
出身和成長環境讓他本能與外界保持距離,Bata的真實性別讓他永遠不會被基因裏的獸性支配,所以他将永遠是孤僻的——像是獸群中披着狼皮的狐貍,狡猾且善于僞裝,終日活在面具的陰影下,稍錯一步,便成餌食。
而遲縱如同一團鮮活且熾烈的火,橫沖直撞的闖入了他的領地,不顧驅趕,不停勸告,依舊我行我素的做着自己——他會有事沒事跑來林厭的辦公室呆上一天,有時候是唠叨點生活中不快的小事……比如遲羽又在背後散布謠言,比如林溪月中午被老師叫走沒能一起吃上午飯等等等等……起先林厭只覺得聒噪,他趕他走,讓他閉嘴。遲縱卻總是笑嘻嘻的打着含糊,眼看對方真的生氣了,他又會乖巧的安靜下來,抱着手機坐在沙發上自己玩……等林厭忙完工作擡起頭,少年仍在那裏,只不過手機一丢,腦袋一歪,靠在坐墊上睡得四仰八叉。
這時候林厭火氣也沒了,煩躁也散了,他像是疲憊又像是無奈的嘆了口氣,揉了揉空蕩蕩的腹部正準備去吃些什麽,路過門口時卻又被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的少年抓住。大少爺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拉着他說走走走我們去吃麻辣燙。
“不去。”晚上還有素描的作業沒有完成,林厭不想去太遠的地方,可遲縱卻開始耍賴,說什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最近都沒有搞事,你就行行好陪我一次吧我作為都定了要不是溪月臨時放了鴿子……最後一句話他只說到了一半,可林厭卻能猜到下句。
他們的交集始于身份,再一步親近卻是因為林溪月,林家的小少爺自然不能只局限在校園之內,所以在大部分課餘時候,他都會被林家的管家帶出島去,參加各式各樣的名流宴會……這時候,落了單的遲縱不想跟同學厮混,便去找上林厭——兩人畢竟是兄弟,雖然只有一半血統,并且性格迥異……但除此之外,他們卻擁有一雙極為相似的眼睛。
所以在林溪月不在的時候,遲縱便來找林厭,試圖從他人身上尋找出一絲心上人的影子……林溪月的眼像一汪盛着春水的小溪,是溫柔的、靈動的;而林厭的眼神太冷了,像是深不見底的寒潭,表面凝着一層堅冰。
可遲縱發現,那冰層并非牢固不化,在他耍賴任性的時候,在他不顧對方回避去觸碰的時候,在他說冷笑話逗對方開心的時候……那冰面便會産生縫隙。林厭會惱、會煩,也會有一閃而過的笑……那笑意過于短暫,流星般一瞬即逝,卻逃不過少年善于觀察的眼睛。
他便愈發好奇起對方身上的秘密,這種好奇出于本能,像是撿到了一粒不知是什麽的種子,想知道它究竟會開出什麽樣的花……
最後的最後,他還是成功将林厭拖出了校區,來到隔壁的商業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