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現在)
林厭是被一陣香味弄醒的。
空蕩蕩的腸胃發出警告的低鳴,迫使他從混沌中睜開眼睛……燦爛的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簾仍有些刺目,林厭眯了眯眼睛,一時有些恍惚。
昨晚的噩夢讓他出了一身冷汗,現在身上黏黏糊糊的,不太舒服。林厭扯了扯貼在皮膚上的睡衣,皺着眉一頭紮進了浴室,出來時看見林溪月站在他床頭,似乎正在收拾淩亂的被褥……聽到動靜才回過頭,笑着沖他道了句早。
林厭的目光落在對方腰上挂着的圍裙,一時有些出戲,好半天沒說話。
倒是林溪月見他不語,笑眯眯的湊過來,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我……做了點吃的,要不要嘗一下?”
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居然下廚做飯?
林厭跟着對方離開卧室……徑直去了廚房,再确認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爆炸案後,用複雜的目光看了對方一眼。
桌上擺放着林溪月的“傑作”——其實也不過是最簡單的吐司煎蛋,吐司有點糊邊,煎蛋老了,醬油倒的有些多……但還算能勉強入口。
或許真的是餓了,林厭沒怎麽挑剔,慢慢吃着食物。
林溪月十分貼心的遞上一杯熱牛奶,之後便托着下巴,認認真真的看他,末了問上一句:“怎麽樣?”
林厭咀嚼的動作一頓,有些艱難地将幹巴巴的吐司和齁鹹的雞蛋咽下去,還就了一口牛奶。
昨夜的噩夢現下已經有些模糊,但林厭隐約記得有誰将他從夢境中拖了出來……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床笫間殘留的花香太過明顯。此時此刻,他看向林溪月的目光複雜了起來,眉心輕輕皺起,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個:“……還可以。”
他回答的比較敷衍,可林溪月卻是實打實的開心,哼着小曲将盤子收了;林厭打開冰箱想看看家裏有沒有什麽水果,卻發現前兩天剛買的雞蛋一個不剩,轉而将目光挪向牆角的垃圾桶……果不其然看見了不少“碎屍殘骸”。
林厭:“……”早知道就不誇了。
他有些無奈的和上門,輕輕吐了口氣。
洗碗的水聲和盤子磕碰的脆響,混着青年悠揚的小曲,暖暖的陽光落在林溪月肩頭,連發梢都染成了璀璨的金色——像是被光芒包裹着一般,令人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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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林厭再不喜歡對方,卻也不得不承認,林溪月是個天生的貴族……
“哥,”尊貴的少爺突然回頭,十分接地氣的舉着兩只沾滿了泡沫的手套,他瞥了眼圍裙松掉的帶子,“你能幫我系一下嗎?”
他問的無比自然,以至于林厭都有一瞬間的迷惑,直到走上前時才猛然驚醒——他們并沒有那樣親密。
看到兄長的腳步停駐,林溪月十分無辜的眨了眨眼:“哥?”
“……”
一陣風從大開的窗口吹過,揚起圍裙一陣翻動,林溪月有些尴尬的用手肘壓了壓,可惜沒多大效果……
……算了。林厭想,他還不至于這麽矯情。
于是十分自然的走到對方身後,修長的手指勾着系帶,随手打了個還算漂亮的蝴蝶結。
林溪月不知不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他垂着眼,藏在泡沫之下的手指悄悄捏緊,全心感受着對方第一次主動靠近……
曾經他覺得,只要這樣就夠了。
而如今,欲望像一只不知餮足的野獸,在他的身體裏發出**的咆哮……
不夠啊。
他還想要更多的……更親密的接觸,更徹底的占有……他想要對方從裏到外、從身到心都只屬于他一個人。
少年時期在家族壓迫下的疏離和冷淡,通通在林厭出現在派出所的那一刻,盡數化為Alpha可怕的占有欲……林溪月咬着嘴唇,尖牙刺破**,他嘗到了血的味道。
林厭就像一陣輕輕拂過的風,拂過他因緊張而繃直的後背……停在了他的耳邊。
“昨天晚上……”青年說話時氣息微動,吐出的熱氣刮擦着耳道發麻:“謝謝你。”
說完這句話後,林厭便走了,林溪月站在洗手臺前,聽到腳步聲徹底遠去,才緩緩舔盡唇齒間的血沫,露出一個抑制不住的笑容。
獵物已經落入陷阱,徹徹底底的……跑不掉了。
……
自那以後,兩人的關系肉眼可見的緩和了許多,雖然林厭在大多數的時間裏仍舊非常冷淡,可不難看出的是,他那原本緊鎖的心門似乎松懈了一點點,從密不透風變成了有機可乘。
但也只有一點點而已。
林厭沒有忘記過對方的身份——林溪月也好,遲縱也罷,不過都是他人生中平行的兩根線,或許偶爾因為機緣巧合接在了一起,但在那之後,只會向着兩個截然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
他們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這個硬性的前提下,他永遠不會真正放松警惕。
林溪月卻也不急。
他是個很有耐心的人,這種耐心在兒時就得以體現……那時候的林溪月每想要接近林厭的時候,就會被長輩們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隔絕。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到真正可以當家做主的那天……結果後來又發生這般變故,孤獨之中他甚至想過一死了之,可林厭的出現,就像一根系在尾指上的頭發絲。那樣的纖細、脆弱,一觸即斷,卻又在分明告訴他:你不是一個人。
有了這輕微的聯系,小少爺便十分一廂情願的将自己所有的感情……從曾經渴望的兄弟之情,逐漸化為扭曲的、荒唐的獨占欲。他在想方設法的加固之中的聯系,不管是什麽都好,只要林厭留在他身邊,只要他陪着他……比起死亡,他更害怕孤獨的活着。
而林厭對此一無所知。
在他的觀念裏,自己不過是一時心軟……也只是一時心軟。
與自小在鮮花與掌聲中長大的林溪月不一樣,他從最開始就是孤身一人,他不需要尋找任何依靠,僅憑自己的脊梁便能站直。
而也正是這種精神上的強大,讓他可以承受林溪月菟絲花般糾纏到讓人窒息的感情……這都是後話了。
但不難看出的是,林溪月正在悄然入侵着他的生活。
從起床時溫柔的問候,到最開始亂七八糟至漸漸能夠入口的早餐、被承包雖然做的不算太好的家務,以及睡前的一杯熱牛奶。沒有人不喜歡被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林厭自也不會例外……盡管他最開始表現的非常排斥,甚至一度甩出狠話,最終都被小少爺那雙淚眼汪汪的模樣打敗成一聲嘆息……算了,他想,跟小孩子計較什麽?
還有兩個月而已……忍忍就好。
話雖是這麽說,林溪月卻遠比他想的要忙碌,早出晚歸是常有的事情,但就算如此,他還是會貼心的留下小紙條,貼在冰箱或者墊在牛奶杯下,林厭很難不去注意。
最開始的時候,他看也不看便将其丢進垃圾桶,而最近幾天,或許是對方表現的太過乖巧的關系,他偶爾也會瞥上那麽一兩眼……比如今天就寫的是:晚點回來,明早見哦!
末端還畫上了一個與前幾天不同的笑臉,像極了小學生談戀愛時傳遞的紙條——
幼稚……林厭沒什麽感情的想着,嘴角卻不自覺松懈了下來,他将其丢到一邊,投入到一天的工作中去。
直到傍晚被一陣敲門聲打擾。
這麽早就回來了?林厭沒有多想便拉開了門,卻在看清對方的臉時,又很快将其關上。
“等等等等!!”遲縱忙不疊将手伸進去,被甩上的門板狠狠夾了一下,他倒抽一口冷氣:“嘶……你先別關,我、我是真的有事……”
說着半個身體都擠了進來,用懇求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林厭,“你、你這幾天有看到溪月嗎?”
林厭本來不想理他,但這會兒對方跟個流氓似得堵在門口,強行趕出去吧又推不動,幹脆抱着手臂冷笑起來:“這不是你要關心的問題嗎?與我何幹?”
“我……我是答應了不來打擾你。”遲縱心虛的低下頭,有些欲言又止:“可我已經好幾天沒聯系上他了……溪月有些不對勁,我怕他出事才……才過來,想問問你。”
遲縱向來不善于說謊,幾乎有什麽事情,從來是寫在臉上——這點倒是完全沒變。林厭眯着眼盯了他一會兒,發現對方眼下烏青,唇色灰白,下巴上的胡茬都冒出來不少,的确是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
“他這幾天回來的很晚。”尋思片刻,他實話實說,只想快些将人打發走:“剩下的我也不知道……喂!!”
話到一半,對方突然倒了下來,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滾燙的體溫夾雜着淡淡的信息素,林厭來不及閃避,本能伸手接住了遲縱……然後将人狠狠推倒在玄關處。
後腦磕在門板上發出一聲巨響,遲縱摔得有點懵,睜着布滿血絲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但似乎是太累了,沒過多久,沉重的眼皮又慢慢合上,最後腦袋一歪,竟然是就這麽睡着了。
林厭:“……”
面對遲縱平緩的呼吸聲,他居然一時不知如何下手,想将人打包丢出去吧……現在的遲縱高了他快一個頭,這會兒又将玄關堵得嚴嚴實實的,理論上還真做不到。
最終林厭決定放置不管,自顧自回到屋裏,平複一下心情接着工作。
遲縱沒睡多久就醒來了,撐着地板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只覺得頭暈得很,手還疼,就連鼻子都不通氣。
……特別是林厭居然真的沒管他……想到這裏,已經是繼承了遲家的大少爺莫名有些委屈,他揉着通紅的眼睛,扶着靠背在沙發上坐下,靠在柔軟的墊子裏大口大口的喘氣。
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個小時沒有休息了……公司的壓力和林溪月的失聯像兩座大山,沉甸甸的壓在他肩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當精神和肉體都瀕臨極限的時候,他下意識尋找可以喘息的地方……卻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裏。
……為什麽呢?遲縱雙眼放空,有些怔怔的想……他們的關系早就在多年前、因為自己的幼稚和沖動徹底破碎了,就連林厭都将其歸類為年輕時的黑歷史,只剩下他始終沒走出來……是愧疚吧?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身體越來越熱,就連大腦也逐漸意識不清,遲縱本能的扯着領口,扣子被他崩飛了幾顆,可仍然感到窒息。
“……脫衣秀的話請去大街上表演。”
林厭那帶着點低啞的聲音響起,語氣仍舊是那麽冷。
“……對不起。”遲縱晃着燒迷糊了的腦袋,嗓子幹得快要冒火……他似乎只剩下這一句話了。
林厭眯起眼,居高臨下的看着癱在沙發上、意識不清的Alpha,有那麽一瞬間他很想把手裏的水澆到對方頭上……但或許是遲縱現在的樣子過于狼狽了點,他終究沒有選擇落井下石。
斤斤計較會顯得像是他還很在意一樣。
從櫃子裏翻出了一盒退燒藥,在确定沒有過期後連着水杯一起放到茶幾上,林厭轉過身回到工作室,在關門的時候,從眼角的餘光瞥見男人努力支起身去拿水杯的模樣……
他抿了抿唇,面無表情的将門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