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回憶)

遲縱發燒了。

自分化為Alpha後,免疫力和身體素質都上升了一個階梯,以至于他早就忘記了生病是個什麽滋味……結果一覺睡醒那叫一個頭暈腦脹,本還想強撐着爬起來,結果才剛下床就差點把牙磕掉,扶着床板懵了半天,才想起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給林厭發了個短信。

這單純是下意識的行為,就連遲縱自己都沒想太多,以至于後來回憶起,多少有幾分不是滋味。

等林厭從剛才解散的會議中趕過來的時候,起先是敲門沒人響應,後來沒辦法找到宿管要了備用鑰匙……他已開門就看到床上拱起的鼓包,旁邊七扭八歪的堆着不知道從哪翻出來的被子,小山一樣堆了一床。

等林厭吭哧吭哧的将某人從被子堆底下刨出來的時候,遲縱的臉紅的像顆烤紅薯,好在意識尚存,還迷迷糊糊的跟他道了聲早。

林厭直接給氣笑了:“一晚上沒見,你又作什麽呢?”

“誰……誰作了……”遲縱眼皮都快擡不起來了,大着舌頭扯着對方的衣角:“不、不許叫人……萬一給遲羽……看見……丢人……”

說着說着少爺脾氣又上來了,連帶着那信息素跟酒精炸彈似得,熏得林厭腦仁疼。見他久久不語,遲縱一抿唇又要翻舊賬:“之前在……海邊……”

“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吧。”林厭嘆了口氣,認命的将他推到在床,又将多出來的杯子抱到沙發上,只留下兩張用來捂汗。“待會我給你去校醫室拿點藥”

走之前還不忘貼心的倒上一杯熱水放在床頭,方便他渴了随時能夠到。

遲縱燒得神志不清,他眯眼看着對方忙碌的身影,心中淌過一股暖流,話不過腦就說了出來:“林哥,你真好。”

林厭的動作難以察覺的停頓了一下,忍了許久才沒有回頭。

在确定好門窗都關嚴實了以後,他終于開口:“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來。”

校醫室離宿舍有一段距離,林厭是小跑着過去的,為了避免堵塞,他還特地選擇了人少的小路……卻在路上撞到了剛剛下課的林溪月。

“哥?”由于經常外出的關系,林溪月在學校的課程有些吃緊,這會兒正是午休,他嫌人群喧鬧,特地選了個沒什麽人的地方想要複習一下資料,卻沒想到會遇見林厭。

因為各種原因,兩人有将近一個多月沒有見面,林溪月自然欣喜,當即便迎了上去,“好久不見了,最近很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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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做以往,林厭礙于林家的面子,按理說會寒暄幾句;可如今四下無人,他又正是趕時間的時候,當即只是皺了皺眉,敷衍的“嗯”了一聲便想繞開走。

林溪月也不知有意無意的堵住了他的路,面上仍保持着王子般的微笑,語氣卻有些小心翼翼:“下周就是我的生日了,你會出席的,對吧?我們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坐下來吃頓飯了……”

眼看話題就要往沒完沒了的趨勢發展,林厭輕輕啧了一聲,勉強維持住了基本的風度:“抱歉,我還要趕時間,有什麽事情晚些再說吧……”

因為剛才跑了一路的關系,他還有些氣喘,鼻尖還挂着一層薄汗,就連嘴唇都比平時要紅潤幾分。

林溪月眯了眯眼睛,十分自然的與對方并肩走着:“那我陪你去吧……正好還想跟哥哥你商量一下宴會的流程,這一次父親說要請新的嘉賓……”

他這般粘着,林厭又不好真甩臉子,只得冷着臉快步向前。

林溪月或許是習慣了兄長的冷漠,自顧自說了一路也沒覺得別扭,一步不落的跟在對方後面,像只趕也趕不走的麻雀:“還有啊,哥你喜歡吃什麽樣的蛋糕?我們生日離得很近吧……雖然父親說,哥哥作為繼承人應該磨煉意志,所以這麽多年都沒有給你辦過……但今年我想我們可以一起,這件事我是打算悄悄策劃的,你可千萬別跟長輩們說……”

“這是你的生日。”林厭深深吸了口氣:“你想怎麽做都可以……所以,不要再來問我了。”

他說完,沒有給對方反應的時間,快步走進了醫務室。

等林厭拿着剛開好的藥出來,卻發現林溪月仍在外面站着,周圍還圍着幾個仰慕他的女同學。其中一個正紅着臉、将用粉紅色信封裝着的情書遞到他手裏……

林厭想趁此機會快步離開,卻還是被眼尖的弟弟發現了,林溪月快速擺脫了告白的同學,三兩步追上來:“哥!”

林厭只覺得頭疼:“……你都不用上課的嗎?”

“今天難得休閑,下午沒課。”林溪月十分無辜的解釋着,關心道:“哥你是生病了嗎?怎麽來校醫室開藥?”說着,自顧自擡手在對方額前貼了一下:“不是很燙……只是普通的感冒嗎?”

或許是被冷風吹到的關系,對方的手有些涼,貼上皮膚的瞬間,林厭便打了個激靈,下意識拉開了距離:“……小病,自己吃點藥就好了。”

“還是不要勉強比較好哦,萬一拖成了大病可就來不及了……”林溪月緩緩收回手,一點兒也不在意對方的抵觸:“所以,哥哥現在是要回辦公室嗎?”

“……”

“那我們正好制定一下派對的方案吧?這是我十八歲的生日,雖然……一直還沒有分化所以算不上成年,但我想按照我自己的意思……”

遲縱那張燒得通紅的臉始終在眼前閃過,林厭抿着唇,下颌繃成一條線……他極少有如此沖動的時候,可現在,焦躁的情緒就像一把澆不滅的火,燒得他大腦冒煙,心跳加快。

……可就算如此,那根名為理智的弦仍舊緊緊繃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自己的身份和立場。他是萬萬不能得罪林溪月的,就連最簡單的呵斥也不可以有,萬一惹怒了林家,他的“刑期”便有延長的可能……不能為了這一點小事,堵上他判了二十年的自由。

捏着塑料袋的手握緊成了拳,他在不停的做着深呼吸,同時腳下步伐加快,到了後來,基本已經是在跑了。林溪月還未分化,平日的大部分時間又在鋼琴房和書桌前渡過,沒過幾分鐘便有些氣喘,小少爺委屈巴巴的皺着眉,一把抓住了兄長掠起的衣角。

“哥哥……”他一邊喘着氣一邊問道:“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林厭的腳步一頓。

胸腔裏回蕩着劇烈的心跳聲,額前的汗滴進了眼裏,青年擡手随意将其抹去,又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氣。

反複幾次後,他終于開口:“沒有……我真的有事。”

聲音還勉強算得上平穩,但就算如此,仍難以掩蓋其中焦慮。

林溪月咬着唇:“……生病的人,不是哥哥你吧?難道說……還是哥哥有了喜歡的人嗎?”

林厭一時無言。

“是男的還是女的?難道說是Omega……哥哥也遇到了最佳契合者嗎?”說到最後,小少爺有些激動的抓住了兄長的胳膊:“……是我認識的人嗎?”

“不是……你別瞎想。”林厭嘆了口氣,為了不讓對方看出端倪,他甚至猶豫的碰了碰少年的頭發。“是一個……朋友,發燒了,讓我拿藥而已。”

他的動作很輕,可林溪月仍感受到對方指尖擦過發梢留下的餘韻,語氣驟然放松下來,他眨了眨眼:“……只是這樣?”

“嗯。”林厭趁機輕輕掙脫對方的手:“你的生日會我會過去的,也會帶上禮物,至于你想怎麽辦……過幾天可以來辦公室找我商量。但現在,我真的有急事……”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勉強勾了下唇角:“晚上我請你吃飯請罪,怎麽樣?”

“真的嗎?”本來還有些介意的林溪月,在聽到後半句話時眼神突然亮了起來,末了似乎發覺反應激動,又輕輕咳了咳。“那你要說話算話……”

“嗯……”

果然是小孩子,林厭想。

他應該在最開始就多給點耐心去安撫……還是沖動了啊。

因為遲縱在發燒嗎……不知為何,他突然在意起林溪月話中的那句“喜歡的人”,向前的腳步突然停駐了,林厭舔了舔嘴唇,突然在晚風中奔跑起來。

直到沖進了遲縱宿舍的電梯,他靠在冰涼的牆壁上,氣喘籲籲的看着反光面中有些狼狽的自己,大腦卻因缺氧而空白一片,直到電梯到了預定的樓層,發出提醒的聲響時,才緩緩擡手抹去臉上的汗。

這一來一回有将近半個小時,中間若是沒遇見林溪月,可能十五分鐘就趕回來了……林厭摸着口袋裏的備用鑰匙,或許是因為劇烈運動的關系,他的手有些發顫,好幾次才将鐵片插入鎖孔。

玄關的燈還開着,淡黃色的燈光給人一種溫暖的錯覺,林厭搓了搓手指,象征性的喊了一句:“……我回來了。”

遲縱睡得迷迷糊糊的,倒也沒徹底失去意識,聽到動靜,還搖搖晃晃的想坐起來……林厭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了他被汗浸濕的後背,往後頭塞了個枕頭。

走前放在床頭的水已經喝完了,林厭又去重新燒了一次,電子熱水壺在身後嗚嚕嚕的響,他将開好的藥片拆掉包裝,按照醫囑一片片扣出在紙巾上放好,然後塞進了遲縱滾燙帶汗的手心裏。

由于發燒的關系,遲縱的信息素有些躁動,活躍在空氣中,稍一靠近便能嗅到濃烈的酒味,辛辣非常。

不知出于什麽樣的原因,林厭突然有些不敢去看對方的臉,稍微坐了一會兒聽到水壺跳閘,又跑去調了一杯溫水,囑咐道:“次數上面都寫好了,回頭我再寫個小紙條單獨記一下……”

遲縱看着林厭有些擋眼的碎發,下意識想要擡手,卻想起手中有藥。

“林哥,”燒得面頰發紅的Alpha小聲說:“我餓了……”

像是找到理由一般,林厭站起身:“那我去給你買……”走沒兩步卻被抓住了衣角,本能回頭,猝不及防的對上了那雙黑亮的眼。

因為生病的關系,少年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層水霧,濕漉漉的,所有鋒芒和獠牙都消失了,像只希望被人關照的、可憐的小狗。

遲縱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嚅嗫似得開口:“……你陪陪我吧。”

“……什麽?”林厭有些沒聽清。

“我說讓你陪我……!”遲縱的臉更紅了些,他像是害羞的撇開了臉:“小時候我生病,總是有保姆陪着……後來我分化之後,她也離開了……”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在那之後,我再沒生過病。”

“……”

“但是你不要覺得我很可憐什麽的!”大少爺揚起沙啞的嗓子,拔高了音量:“這本來也不是什麽好事……反正我也見過你生病的樣子了……充其量算我們互相扯平。”

他嘴上雖這般說着,抓着衣服的手卻半點沒松,好像生怕對方跑了。

林厭聽到了什麽落在地上的聲音——那麽重,卻也那麽輕。

重的是他無法自控的情感,宣洩如洪流;輕的是他無奈的嘆息,轉一瞬便散在空氣裏。

而落在地上的……是他無處存放的、鮮活跳動的心,他不期待有誰會将它撿起來……盡管他很想期待。

最後林厭想,就這樣吧,逃避不是他的風格,自欺欺人也不是他的選擇……這是一段注定不會被宣之于口的暗戀,但至少,他要看清他自己。

他喜歡遲縱。

喜歡他身上所有自己沒有的東西——他的放縱和驕傲、天真和直率。

他是他人生裏的一把火、黑夜中的一束光,是他被困于牢籠中時透過鐵窗窺見的、在碧空中自由飛翔的雛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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