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憶)
告白還未出口就已經失敗,遲少爺徹底頹了,沒日沒夜的窩在寝室裏,連着好幾天都沒去上課。一開始林厭抱着讓對方緩一下的心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結果這小子到一點都不客氣,直接一口氣翹到了周末……連上頭的領導都注意到了,為此把他一頓好說。
林厭無法,只好收拾一下心态上門探訪,結果一開門,一股濃郁的酒氣差點将他嗆了個跟頭,擡頭對上了一雙布滿了血絲的眼。
遲縱這幾天頹廢的很,從來精心打理的發型這會兒鳥窩似的堆在頭頂,劉海有些長了,遮住了額頭,眼下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臉色灰敗,還帶着不正常的紅潮……完全是醉的。
“林、林哥……”看見林厭,遲縱似乎并不驚訝,他左搖右晃的笑了一下,口齒不清道:“你怎麽……呃……來了……”
說話間又是一股酒味兒,不僅是他自身的信息素,想必這幾天也沒少酗酒。林厭本能皺了皺鼻子,伸手撥開對方亂糟糟的頭發,露出他熟悉的眉眼。
遲縱的目光沒什麽焦距,像兩顆嵌在眼眶裏的玻璃珠,半點不見曾經吸引他的光彩。胸口像是被什麽堵了一下,酸脹中帶着微微的疼,林厭輕輕嘆了口氣,手指落到那人肩頭上,不輕不重的拍了拍。
“我來看看你。”他如此說着,稍稍用些力氣,将遲縱推回屋裏……房門在身後合上,沒有了光源的玄關頓時昏暗下來。
林厭彎腰脫去鞋子,還未來得及站直,就被人用力抱住……因為喝了酒的關系,遲縱的體溫比正常時要高,像是被一團燃燒的火焰包圍——他本能掙紮了下,卻被不由分說的抱得更緊。
少年人結實的手臂環住林厭的腰,胸口貼合着胸口,隔着皮膚布料都能感受到彼此加劇的心跳……四周的空氣都被酒精榨幹了,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帶着火星。林厭揚起下巴,遲縱的亂發蹭着他頸部的皮膚,又癢又刺,像是小狗的爪子,沒輕沒重的撩撥着那顆揣測不安的心……無意識打破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理智高牆。
“林哥……”
大少爺的酒還未醒,或許是昏暗的光線給了他脆弱的理由,又或許是郁結已久的情緒終于找到了一絲宣洩的突破口……他死死抱着這個他唯一的、也是最親密的朋友,試圖從對方身上找到些許的安慰和依靠。
林厭如同木樁般支在原地,沒有如對方所願般擁抱安慰,也沒有再次推拒的掙脫開來……他只是站着,仿佛靈魂已從頭頂出竅,只留下一具無力反抗的驅殼,空洞的站在那裏,成為了遲縱精神世界裏的一根稻草。
是啊……你還能找到一根稻草,林厭想,那我呢?
我難過的時候,我崩潰的時候……我決定放手的時候,誰來做我的稻草?
老天跟他開了個惡意的玩笑,它讓他親眼目睹遲縱失敗的告白,由此産生了一絲奢想和欲望……就像現在這一刻,他是那麽的,想要把這個受了傷的少年抱進懷裏,讓他重新展露出他最喜歡的笑容……可是然後呢?
哪還有什麽然後啊……告白尚未出口,林溪月也只說了在分化期前,他們還有這無限可能的未來,只是這個未來裏,将注定沒有林厭的影子。
Advertisement
是孤注一擲的伸手抓住這短暫的溫暖,還是及時止損,不要傾注更多?
這是林厭生平頭一次感覺到了茫然,計劃被打亂、理智面臨崩盤……他靠在心上人的懷裏,聽着對方一聲又一聲喊着他的名字。哽咽的、嘶啞的……那是旁人從未見過的、遲縱脆弱的樣子,一向驕傲的Alpha卻毫無顧忌的向他展露……這說明了什麽?
林厭突然想問遲縱:我對你而言,到底算什麽呢?
單純的友誼,真的可以讓一個人卸下所有防備、徹徹底底的敞開心懷嗎?
千言萬語滑到嘴邊,堵塞着他的喉嚨——卻一句也沒問出口。
……算了。
不管是什麽也好,至少這個擁抱是真的,這聲呼喚是真的……這個依靠着、且信任着他的少年,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他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呢?
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擡起,發麻的指尖顫抖的觸上了那人的脊背,林厭閉上了眼。
“沒事了……都過去了。”青年沙啞又溫柔的聲音回蕩在狹窄昏暗的玄關處,他放松了身體,同時輕輕環住了少年寬厚的肩膀……他的擁抱沒有重量,也沒有絲毫的占有欲,只是純粹的安慰,如同拂過湖面的春風,那麽輕,那麽暖。
林厭說:“有我在呢。”
這四個字仿佛帶着千斤重量,沉甸甸的落在遲縱心頭——他安分了,冷靜了,仿佛所有不安和焦躁在瞬間找到了歸處,他抓住了那根稻草。
酒精侵蝕的大腦找回了幾分清明,遲縱放縱的将身體的重量壓在對方身上,迫使林厭不得不靠着牆壁才勉強站穩……在兩人歪七扭八的糾纏中,遲縱将臉埋在對方的肩頭,用微不可聞的語氣說了句謝謝。
林厭擡手摸了摸對方後腦的亂發,嘆了口氣。
等遲少爺終于抱夠,他腳都站麻了,扶着爛醉的少年一路跌跌撞撞走回客廳,中途踢飛了好幾個酒瓶,一片叮呤咣啷的動靜中,林厭将人放倒在沙發上,扯了扯被蹭亂了的制服,走到床邊将窗簾拉開,打開窗戶。
熱烈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入房間裏,風湧進來,吹散一屋子悶熱的酒氣,林厭眯了眯眼,回頭時發現遲縱正揉着眼角,見他看來,有些慌亂的解釋:“陽光太刺眼了……”
末了欲蓋彌彰的加了句:“……我才沒哭!”
林厭失言的看着對方充血的眼睛,片刻後有些無奈的嗯了一聲,彎腰倒了杯水。
“你先歇一會,我……”他看了看亂的不成樣子的房間,一時也不知道從哪裏下手,直到遲縱的肚子發出了一聲巨響。
“……”大少爺臉色通紅,憋了好一會兒,才洩了氣似的垂下頭:“我餓了。”
林厭忍着笑:“嗯,聽到了。”
“那、那有什麽吃的沒……”
“想吃什麽,我讓人送來。”
遲縱的腦袋這會兒還沒完全清醒,話到一半又癱在沙發裏不動了,怔怔的發着呆。林厭嘆了口氣,發短信讓下屬幫忙從食堂打一份皮蛋瘦肉粥來,還特地囑咐了送到樓下時叫他。
做完之後,他伸手将攤着不動的大少爺拽起來,推進浴室:“你先洗個澡,我幫你把屋子收拾一下……”
說着還不忘從衣櫃裏翻出一套全新的睡衣,從門縫裏遞進去。
說是收拾,其實也不過是将地上亂七八糟瓶子垃圾撿起來打包……最近垃圾分類抓的越來越嚴,他作為學生會長自然要以身作則。等吭哧吭哧的把垃圾袋丢下樓,又正好收到了下屬的短信,幹脆在樓下等了一會兒。
大約十分鐘後,林厭提着新鮮熱乎的粥重新上樓,進門就見遲縱穿着浴袍、一臉茫然的站在客廳裏,聽到動靜,才緩緩回過頭。
“怎麽了?”林厭見他沒穿拖鞋,赤着腳便從浴室出來,接連帶出一串水漬,微微皺起眉。
遲縱眨了眨眼,目光落到他提着飯盒的手上,喉結滾動了一下。
“……沒什麽。”
“那就去把頭發弄幹了,穿好鞋,過來吃飯。”
“嗯。”
等在餐桌前坐下,林厭看着對方行動遲緩的背影,突然想到……這小子不會以為他是走了吧?
也便是同一時刻,原本已經轉身的遲縱又突然回頭,見他仍然坐在那裏,還揉了揉眼。
或許是因為洗了澡的關系,遲縱比先前要清醒許些,可酒精的後遺症仍在,腦袋暈暈的,有些話沒細想便直接冒了出來:“你能來看我……我、我很開心……”
說完後他自己先愣住了,宕機似的站在原地,一直到打了個噴嚏。
林厭有些哭笑不得,剛站起身,就聽對方又道:“我這樣……很丢人吧?明明只是失戀而已,又不是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大少爺颠三倒四的講着,揉了揉鼻子:“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難過。”
“我覺得溪月不喜歡我。”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我總覺得他那番話是刻意說給我聽的……”
遲縱将臉埋進掌心,好一會兒後,用力搓了幾下:“是我多心了吧?”他擡頭看向林厭,澄澈的目光裏是赤裸裸的期待,他迫切從對方身上得到安慰,哪怕只是一句話,都會讓現在的自己好受很多……
林厭下意識避開了對方的注視。
他仍然端正的坐着,卻在遲縱看不到的桌底,扣在膝蓋之上的手指微微蜷起。
突然洶湧起來的情感堵住了他的聲音,這是第一次,林厭不再想一昧的安撫——他珍惜與對方僅剩的這一點兒時光,他不想他們的關系産生波折,但這并不代表,他就要委屈了自己。
他喜歡遲縱,雖然不能宣之于口,也并非從此低人一頭。
所以此時此刻,林厭選擇了沉默,而得不到想要答案的少年失落的垂下眼,像只沮喪的大狗,耳朵都耷拉了下來。
林厭擡起手,向他招了招:“過來。”
有些幼稚的,遲縱用力撇過頭去,卻忘了自己頭發沒幹,甩出幾滴水花。
林厭哭笑不得,只好妥協一步:“你過來……我告訴你一些關于林溪月的事情。”
聽到這話,年輕的Alpha立即擡起頭來,幾個箭步就沖到了跟前,林厭起身給他讓座:“坐下。”
遲縱猶豫了一秒,還是乖乖照辦……聽話的模樣還真像只見到了骨頭的狗。心中忍不住如此想着,林厭拿起毛巾,順理成章的給對方擦起了頭發:“我和溪月……因為一些衆所周知的關系,其實并算不上十分的親密,但是那小子比較粘我,所以關于他這個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
話一邊說着,手指穿梭在濕潤的發間,因為還在滴水的關系,發茬沒有幹燥時那般刺手……林厭沒忍住多撸了幾下,遲縱正伸手掀開皮蛋瘦肉粥的飯盒蓋,沒有注意到對方的小動作。
“他這個人吧,看起來似乎對誰都很親切,實際上更多則是單純的禮儀……林家的家教很嚴格,從小他……和我都沒少吃苦。”說到這裏時語氣稍稍停頓了片刻,“溪月能受到重點培養,說明他還是很有資質的,所以你不要看他外表柔柔弱弱的,內心或許也有強勢的一面……”
遲縱幽怨的喝了勺粥:“這點我已經體驗過了。”
他指的是自己尚未出口就夭折的告白,而林厭卻似乎另外想起了什麽,但很快他收回思緒,繼續講述起來。
但實際上,林厭一點也不了解林溪月——也不想去了解。這很正常,沒有人想去認識一個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永遠踩在自己頭上的存在,哪怕他這二十年的人生都只為了替那人鋪出一條康莊大道。
林厭不恨林溪月,因為他知道對方無辜;但這并不代表着他就要去親近和喜歡了,所以在給遲縱闡述的過程中,一半靠他主觀臆測,另一半則大多數是衆所周知的問題,在經過話語的包裝後,聽起來也挺像那麽回事。
畢竟他沒有理由去幫助二人交好,只是作為吸引遲縱老實下來的一種手段,林厭不介意編幾個小故事哄他,反正是真是假不說,對方也不可能去求證。
他就這樣不緊不慢的說着,直到頭發擦幹最後一滴水,遲縱也喝完了最後一口粥……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微風挽起垂落的窗簾,惹得大少爺狠狠打了個噴嚏。
林厭走去将其關上,又回過頭,把剛吃完飯正好犯困的遲縱連哄帶騙的拖回床上。後者也不知多久沒睡,難得一刻放松,這會兒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嘴裏還含混的叫着林溪月的名字。
有那麽一瞬間,林厭只覺得眼前這小兔崽子讓他又愛又恨……到頭來卻也只是嘆息一聲,替他拉好被角。
反正……也只有半年了。
争取在最後留下個好印象,以後若有緣再見,也不會尴尬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