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林厭從洗手間出來時,濕漉漉的胳膊還滴着水,他看也沒看床上那人,轉頭就離開了屋子……在走廊上站了好一會兒,才随手拉開一間客房走進去。
煙被落在了原本的房間裏,他自然不會去拿,這會兒坐在床鋪上,扶着額頭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離開了充斥着信息素的房間,新鮮的空氣讓快要燒起來的大腦冷靜了許多,順勢抹了把臉,林厭擡起頭,對着空氣罵了句髒話,也不知道是在罵誰……也可能是他自己。
……林溪月那小兔崽子有毒。
若是換成任何一個Alpha,都不會像他這般……這般的脆弱嬌氣,他們大多會遵從本能,甚至喪失理智,變成被信息素燒紅了眼的瘋狗。那樣林厭大可拼死抵抗,他可以毫不猶豫且毫無負擔的用上手頭能夠到的任何東西——狠狠敲掉對方幾顆牙齒,又或者打爆他的後腦勺。
哪怕這個過程會變得異常血腥和激烈,但總也好過現在這樣……這樣的尴尬和微妙,像是一把燒灼着神經的火,讓他坐立不安,煩躁的要命,偏偏本能的隐忍讓他無法任性的發洩出來,于是被打散的火苗陰魂不散的落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連那只被搓紅了的胳膊都微微發着抖。
他恨不得把它切下來,丢給林溪月——徹徹底底的還掉這份他欠下的人情。
林厭閉上眼,他吸氣、又吐出,速度很慢,試圖以此降低心跳的頻率……可惜沒有多大用處。
最終他只是擡起另一只手,狠狠的抹了把臉。
Alpha也好……Omega也好,都是被信息素奴役的野獸,最多只是食肉和食草的不同,本質上沒什麽區別——都他媽的麻煩得要命。
既然都是惹不起的,那麽最好的方法就是有多遠躲多遠,眼不見為淨。
于是次日清晨,林厭頂着兩個烏青的眼圈,天微微亮就爬了起來,卡着點兒把自己關進了新布置好的畫室裏。
待林溪月一夜美夢的從床上睜開眼,抱着被褥快樂的滾了個圈——上面還留有一些淡淡的煙味,是不同于信息素那種,而是林厭抽煙時留下的。
他将臉埋了進去,沉醉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來,心滿意足的吐出一口氣。
下樓用了早餐,意料之內沒發現兄長的身影,林溪月一手拿着現做的三明治,烤的焦脆的吐司夾着鹹香的火腿和蔬菜,中間還有個煎成糖心的荷包蛋——一口下去,濃香的蛋黃便從中間流出來,淌了他一手。
于是打了一早上草稿的林厭想開門倒杯水,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餐桌前的林溪月。那小子正低頭舔着指間的蛋液,粉嫩的舌尖包裹着修長的手指,也不知是否刻意放慢了速度,以至于這一幕看上去甚至有些……性感。
林厭的嘴角**了一下,好不容易被甩掉的畫面又在腦海裏浮現出來……他罵了句髒話,在那人擡頭之前,狠狠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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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扇重新緊閉的房門,林溪月的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他重新拿起吃到一半的三明治,放入口中,“咔嚓”咬了一口。
林厭重新在畫板前坐下,瞪着眼前已經完成的草稿看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拿起筆來。
他畫的是一副水彩,最開始也沒想好要畫什麽,憑感覺随便揮霍了幾下……如今隐約可見小橋流水的輪廓。這是記憶中模糊不清的一個場景,屬于林厭随便拼湊的,染了顏色的筆尖觸上畫紙,暈開的顏料像是一朵朵不規則的小花,點亮了灰與白的世界。
……慢慢的,他焦躁的內心逐漸平息下來,天空的藍、流水的碧、草地的綠……那些不屬于他人生的鮮豔色彩,卻在手下一點點展現出來。時隔數月,林厭發現自己心态變了,以前的他不論如何,都下意識往調色中加入灰調,可再看眼下這幅畫,基調明快鮮亮,仿佛容納不下半點兒陰影。
實際上最近發生的事沒一件和他的心,但或許是習慣了命運的捉弄——林厭有些破罐子破摔了,他幾乎是挺着背和老天爺叫板,結果自然是人力鬥不過天力——對方給他來了如此刺激的一出。
林厭承認,他現在有些精神衰弱,像是大腦受到刺激高度作業的後遺症……而眼前花花綠綠的化作更是激起了逆反心理,深吸一口氣,林厭重新調了顏色,暈染在邊緣處。
像是強行在燃燒的炭火上潑下一盆冷水,等肚子傳來饑餓的叫聲,林厭停下筆時,眼前的景色又變成了他熟悉的模樣,灰調濃重,帶着一絲清冷的憂郁。
仿佛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沒有鮮活的生命,沒有燦爛的陽光,沒有五顏六色的花花草草……沒有欲望也沒有激情。有的只是淺淺陰影籠罩下的世界,仿佛蒙上一層疏離的薄霧,灰冷的流水細細的淌着,從無人經過的孤橋之下,流向未知的遠方。
他是天生的流浪者,走過大大小小無數城市,沒有來處,亦不會有歸處,更不要提牽絆和挂念,除去“自由”之外,他就只剩下“活着”。
刺激和沖動只是他漫長且無目标生命中一閃而逝的花火,在爆炸的那一瞬間撼天動地絢爛的令人兩眼發花,可過去就過去了,最終都要化成冰冷的灰燼,散在風裏。
第二天的時候,林溪月照常走下樓去,猝不及防看見了餐桌前的兄長……他本算計着給對方留個三五天時間冷靜,再去耍賴撒嬌以求更進一步……
可林厭擡頭看見了呆呆望着自己的青年,沒什麽感情的說了句早。
他正慢慢吞吞的剝着蒸紅薯,一邊垂眼望着手機上播放的晨間新聞——居家服的袖口因為直起的手肘落下來了一截,露出骨感削瘦的手腕,以及隐約可見從蒼白皮膚之下透出的血管。
林溪月的心跳失控起來,他舔了舔幹澀開裂的嘴唇,輕輕張開口:“早上好,哥哥。”
林厭卻沒有再看他。
無論是故意将粥弄在衣服上,還是手裏的勺子叮叮咣咣的磕着碗沿——或許是這噪音打擾到某人看視頻了,他随手将一個扒了皮的玉米推到林溪月跟前。
林溪月:“……”不管怎麽說拿起來直接啃都好像沒什麽風度。
但林厭可不管這個,他是想明白了,自己對這小子的好有些超過了度——沒理由為了遷就對方讓自己變得焦躁,林溪月是用一條手臂救了他,他把他當成弟弟,允許小少爺時不時的小脾氣和依賴……但不能縱容。
不然以後真的沒完沒了了。
将一塊紅薯塞進嘴裏,林厭又喝了口咖啡,心情輕松了許多——然後他就聽到身邊傳來一抽一抽的哭泣聲。
林溪月是真的有些慌了,發達的淚腺沒幾分鐘便蓄出了淚,他對上兄長十分無奈的目光,抽了抽鼻子:“我、我……對不起……我也不想……”
“嗯。”林厭将紙巾盒擺在他面前,拿着未喝完的咖啡起身,走之前還不忘叮囑道:“哭完了記得下午還有體檢,不要忘了。”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進了畫室,林溪月看着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默不作聲的抽了兩張紙。
……怎麽辦,自己好像有些心急了。
Omega的信息素讓他焦躁,生怕已經半只腳踏入陷阱的獵物被不知道從哪來的小妖精叼走,匆匆忙忙的想着敲碎這層單純的“親情”……可林厭并不是一個會對情感産生渴望的家夥,他這輩子吃過最大的虧就是來自這裏,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有與感性有關的東西統統被他毫不留情的拒之門外,哪怕只是一點親密的接觸。
作為“兄弟”,林溪月可以擁抱他,可以向他撒嬌,但是當他展露出屬于Alpha的那一面——被信息素支配而失去理智,哪怕他隐忍凄慘,哪怕他脆弱狼狽,林厭或許會有一時的心軟——但在那之後,他就會下意識的将這個有些過界的行為連同其他的“特權”一起,掃地出門,不留一點餘地。
只因為他人生裏最大的悲劇起源于此,化成了一塊無名的碑,永遠的留在了學園島海邊的礁石叢中。
只是林溪月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因為不想承認自己始終沒能參與進對方的人生,Alpha的自傲又叫他下意識以為足夠了解林厭,卻刻意遺忘了另一個人的存在……那個,這棟別墅的真正的主人。
以及他們曾在争吵時提過的,那個“從最開始就不存在”的孩子。
如今想起,掌心卻是一陣冷汗,林溪月猛然擡起頭,看着頭頂華麗的水晶燈,第一次有了想要殺人的沖動。
遲縱……
他和哥哥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是曾經的戀人嗎?還是說……有着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那個孩子……又是怎麽來的?誰先下的手?
林溪月半閉着眼睛,努力回想起大學時的畫面,他想起了生日宴的天臺之上,遲縱猶豫吞吐的表情和燒紅的臉……又在被他率先拒絕後,天崩地裂的表情。
那小子當時喜歡的人……不是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