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最後一箱行李是遲縱執意要幫忙搬的,大少爺嘴裏念叨着什麽有始有終之類的話,沖着林厭的笑容卻有點勉強,眼裏的情緒滿得快要溢出來……于是最後他又說:“我送送你吧。”
林厭沒有拒絕,反正依照對方的性子,就算自己明面上發了火,那人也能偷偷驅車跟在後面,既然扯來扯去都是一個結果,他為何還要白費口舌。
話雖如此,等車子緩緩開動,終于駛出院子時,林厭還是沒忍住,稍稍往後方瞥了眼。
相比幾個月前住進來的時候,他的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至少現在,他終于願意嘗試一些……以往看不上的新東西,過程有好有壞,但至少都能寫進記憶裏,為他灰色的人生添上新的色彩。
想到這裏時,林厭的目光落在車玻璃上,淡淡的反光映照出身後遲縱的表情,雖有些模糊,但很明顯他在看着自己……糾結的、不舍得、委屈的……熾烈的目光像是一道灼人的火,卻又在他回頭的瞬間,自以為掩飾很好的笑了笑。
甚至刻意一本正經的問他:“你平日周末裏有時間嗎?”
林厭掃了眼對方因緊張而蹂躏着靠墊的手,眉梢微挑:“怎麽?”
“就是……咳咳……”遲縱不小心被口水嗆着了:“就是想約你出來……呃,吃個飯也好,昨天那頓是你請的,我還欠你一頓呢!”說到這裏,他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新世界似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林厭卻很冷靜:“你牙好了嗎?”
被一擊必殺的遲縱:“……”
都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真要人命,他昨天一宿都沒太睡好,早上又在家開了一上午的電話會議,就為了偷懶不去公司……下午能有時間送林厭一程。
不過這些按照Alpha驕傲的性格,自然是半個字都不會提及,但仍然逃不過林厭的眼睛。
但有些東西……怎麽說呢,算是解鈴還須系鈴人吧,當所有的恩怨煙消雲散後,其實也就是那麽回事。
糾結多了沒有意思,且先看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反正,這總歸不是林厭一人的意志所成的。
或許先是少爺們堅持不住也說不定呢。
時隔數月,林厭終于回到了自己辛辛苦苦買下的房子裏,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遲縱有安排家政偷偷上門,以至于目光所及之處一塵不染。過了玄關,林厭來到客廳,發現電視機旁空掉的花瓶裏,多了一束五顏六色的鮮花。
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為這許久不曾有人居住的房間添上幾分活氣。林厭站在那兒看了片刻,又聽到一陣動靜回頭,發現搬行李上樓的工人不知何時換成了遲縱,他剛将箱子放下來,正呼哧呼哧的喘着氣。
林厭上前接過東西:“辛苦了。”
他難得沒說謝謝,話裏的生疏瞬間少了大半,遲縱直起腰來,還想嘚瑟些什麽,卻聽對方又道:“時間不早了,大少爺先回去吧……剩下的,我自己收拾。”
于是本想說出口的話一下給忘了,遲縱讪讪摸了摸鼻尖:“……好。”
他沒敢繼續逗留,怕引起對方反感,可真轉身又有一點兒舍不得,于是遲縱倒退了幾步,踩在樓梯口,“回頭我還會來找你的……”
然後就看見門砰地一聲,輕輕關上了。
林厭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用來收納放置,這個過程裏,他發現自己的很多有點兒破損的舊家具,都被悄悄換成了新的……顏色、材質都與以往一模一樣,唯一消失的,就只有那個小破口。
……這大少爺還真是費心了,林厭無奈的想,幹脆在沙發上坐下來,嘆了口氣。
歇了一會兒,他又起身去鼓搗畫具,等到空蕩蕩的畫室被重新填滿,窗外的天都黑了,于是很自然的去開燈……
然後發現燈泡也被換了。
原本有點兒昏暗的暖黃變成了明亮的白熾燈,林厭站在燈光下,一時間說不出心裏什麽感受,直到肚子應景的叫了一聲,喚回他飛遠的神智。
林厭掏出手機,順手點了附近的外賣。
林溪月是在三天之後找上門的。
那會兒林厭正在給草稿鋪色,聽到門鈴響了,還以為是購置生活用品的快遞到了——于是圍裙都沒脫,沾着一身的顏料匆匆跑去玄關,結果門一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束花。
并非鮮豔大紅的玫瑰,又或是潔白清香的百合……而是一束比巴掌大上那麽一點兒的淡藍色小花,一簇一簇的開在一起,香氣不重,甚至有點兒寡淡。
林厭楞了一下,眼睜睜看着對方把那花塞進他手裏:“送你的。”
幾天未見,林溪月似乎比先前看起來更瘦了一點,削尖的下巴抵着柔軟的圍巾,白皙精致的臉蛋被風吹得有些發紅,淺棕色的眼睛彎成了月牙,正笑盈盈的望着他,“晚上好啊,哥哥。”
林厭手裏還拿着花,味道卻遠比不上眼前信息素獨特的Alpha,他眨了下眼:“……你怎麽來了。”
“誰讓哥哥都不理我……”林溪月委屈的癟了癟嘴,被凍得冰涼的手指輕輕擦過林厭的臉側,後者被激地退了一步,卻見那人指尖殘留一抹顏色。
“這裏沾到顏料了。”林溪月順着對方退開的那一步,自顧自進了房間。
大門在身後合上,客廳裏卻沒開暖氣,陰冷感比屋外更甚。小少爺矜貴的搓了搓手,可憐兮兮的開口:“我能讨杯熱茶嗎?”
活像只不慎走丢了且正大光明蹭飯的名貴家貓。
到了這個地步,林厭還不至于将人趕出去,彎腰拿了一雙沒穿過的拖鞋,是粉色的……他買的時候沒太注意,結果買成了情侶款。
林溪月精得很,一眼就看出來了,卻沒立馬點破,等穿上腳了,才笑嘻嘻的開口:“這樣看,好像又回到了我們同居的時候……”
那時候的他剛從高空跌落,本以為會粉身碎骨,卻落入了一個……稱不上柔軟的懷抱裏。
“算了吧,”林厭皺眉看着手裏的花束,似乎有點兒頭疼要怎麽處置:“我這間破廟可容不下少爺你……還有,以後不用送花了。”
“哥哥不喜歡嗎?”說話間已經進了客廳,林溪月擡頭就看見電視機旁的鮮花……三天過去,林厭只換了一次水,以至于枯萎的速度大大增加了,淩亂的花瓣落在櫃子上,先前還怒放的百合蔫蔫的蜷起了葉子,一副枯敗之相。
他挑了挑眉:“喲,這誰送的,真俗氣。”
林厭心說你倆也差不多,但到底還是找了個筆筒灌上水,把小花插在裏面。
這時候林溪月又湊了上來,“哥哥知道這花叫什麽嗎?”
“不知道。”
“叫……勿忘我,”Alpha的信息素揮散開來,他貼着兄長的耳朵,連呼吸都帶上了香味:“是不是很浪漫?”
林厭卻皺着眉,毀氣氛一流:“它活不長的。”
他不喜歡養東西,純屬覺得麻煩,哪怕是植物也一樣。
林溪月卻不氣餒,“那我過幾天給你帶來一盆新鮮的,你只要定期澆澆水。”
林厭一口拒絕:“不用了,我……”話未說完,被對方一把抱住了。
他脖子上的繃帶昨天剛拆,結痂的疤被藏在黑色的發梢下,這會兒莫名其妙的有些微癢。林厭下意識想将人推開,剛擡起手就聽對方悶哼了一聲,“疼……”
林厭這才反應過來,對方衣服下似乎墊了什麽東西,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你傷沒養好,跑我這兒撒什麽嬌?”
“誰讓哥哥拉黑我的電話,還不理我……”趁機将臉埋進兄長溫熱的頸窩處,林溪月有些貪婪的呼吸着對方身上的氣味,“而且,這世上除了你之外……我又能找誰呢?”
他說這話時,聲音輕得像是在嘆息——落入林厭耳中時,又帶上了某種沉甸甸的重量。
後者的目光掠過Alpha的肩頭,落在那桌上安靜盛開的藍色小花上,深深吸了口氣:“行了,放開我……”
林溪月很聽話的松開了手,還拉了拉對方有點敞開的衣領,林厭拍開那不老實的爪子,沒好氣道:“滾去沙發上坐着……我給你倒杯茶,喝完了就走。”
說罷,他拿起茶幾上的電熱水壺,頭也不回的進了廚房。
等水燒好又是幾分鐘後,林厭在家裏找了一圈,終于翻出一盒不知放了多久的茶包,似乎還是某次網購時附送的……看了一眼保質期沒過,他很幹脆的撕開包裝丢進熱水裏,端給林溪月。
後者脫去了厚重的外套,裏面只套了一件毛衣,上面還沾着點林厭圍裙上的顏料,勾勒出他筆挺清瘦的脊背。
“謝謝哥,”笑着接過茶水,林溪月沒急着喝,捧在掌心裏暖手:“你對我真好。”
……我怎麽就對你好了。
林厭始終沒想明白,這小子對自己千米厚的濾鏡從而何來,魔障似的。
于是他無話可說的沉默下來,直到林溪月小口小口的抿完那劣質的茶,起身告別。
林厭難得送他到了門口,臨走時對方趁其不備,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接着立馬露出傷疼的表情,捂住了肋骨處,說:“我還回來找你的,哥哥,別忘了我。”
說着便轉身出了門,還十分細心的幫忙關好。
林厭幾次擡手又都放了下來,最終只是用力擦了擦臉。
次日中午,林厭的門鈴又響了一次,他打開門,門外空無一人,只有地上放着一盆藍色的小花。
他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彎下腰,将其抱回了房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