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兩人最終在一家海底撈門口停下來時，林厭有些腿軟。
他的體力屬于相當不錯的那種，卻也比不上這撒了歡的Alpha，一口氣兩條街不帶喘，到地方了似乎還有些遺憾，恨不得目的地再遠一些才好。
一想到這，他有些沒好氣的抽出被攥出了汗的手，遲縱握得很緊，以至于連指節都微微發麻。林厭揉搓了幾下，上前跟門口的服務生報了人數……
這會兒已經有陸陸續續排隊的人了，他們趕得早，第一波就被放進去了，等在位置上坐下，林厭拿過菜單，突然想起了什麽。
“你牙還沒好吧？”
“啊……還沒，前幾天剛去拆了線……”遲縱用舌尖舔了舔附近的牙龈，仍有些疼：“不過Alpha的恢複力是其餘人的五倍以上，不用擔心……當然是你的話多擔心一下也可以，嘿嘿。”
林厭被他的笑容傻到了，默默低頭在四拼鍋上劃了一道。
海底撈大多以服務出名，味道都相差不大，林厭看着點了些，又把菜單遞過去：“你看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我都可以。”遲縱撓了撓頭發，但還是接過菜單，在甜品的蛋糕上加了一筆。
這是年末限定口味的黑巧克力慕斯，他在街邊等人的時候無聊刷點評網站看見的。
林厭：“……其實我也不是那麽愛吃這個。”
遲縱卻順坡下驢：“那林哥喜歡吃什麽，都告訴我，我記着。”
完了扶着下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仿佛要在對方臉上盯出個洞來。
林厭有點兒無奈，別的不說，遲縱對他的這份執着的确是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了，加上這小子也沒做什麽太出格的事情，讓他想罵都找不到理由……何況，以他現在的心态去看，被人如此關心着的感覺……并不算壞。
但這也并不代表他就這樣動搖了，林厭是個沒了什麽都能活下去的人，所以哪怕遲縱當下抽身走掉，對他也不會有什麽影響……目前為止，遲縱也好、林溪月也罷，都是他無聊人生中一點兒樂趣，像是閑暇時，逗逗街邊的小貓小狗什麽的……
還沒喜歡到要帶回家養着的地步。
“手機給我。”
“啊？”遲縱反應了一下，幾乎是不帶猶豫的交了過去，還事先解了鎖。
林厭也沒廢話，低頭輸入了一串號碼：“我的手機號……一天最多兩條短信，不然拉黑。”
他把手機遞回去，對方卻沒有立刻來接，死機似的愣了好一會兒，開口便是讨價還價。
遲縱：“兩條短信太少了，早中晚安都不夠呢，能不能多給點限額……”
林厭嘴角一抽，無情道：“那就把早中放在一條裏。”
遲縱撇了撇嘴，明顯心有不甘，但還是先将電話接了過來，愛不釋手的标上了備注人。
一邊将“林哥”加進緊急聯系人裏，他美滋滋的開口：“那還有一個問題……”
“憋着……”
“你為什麽要把號碼給我啊？”
“……”
恰好這時候服務員端着湯鍋上來，将火打開後退了下去。
直到鍋底泛起咕嚕咕嚕的水泡，林厭喝了口免費的茶水，有點生澀的開口：“……沒有為什麽。”
遲縱卻咬着不放：“擱幾個月前你肯定把我手機丢鍋裏，哪可能這樣跟我……和和氣氣的坐在一張餐桌上，還主動給我電話。”說到這裏，他喃喃道：“……像是在做夢一樣。”
林厭站起身來，“我去拿調料……”
“林哥，”遲縱卻開口叫住他，一句話在嗓子裏卡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沒能鼓起勇氣。
大少爺趴在桌上，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你先去拿調料吧……”
林厭：“……”他又怎麽了？
等按照自己的喜好配好了口味，林厭回來的時候，遲縱已經坐直了，正将難熟的食材先下入鍋裏。
後來又去接了飲料，開吃之前，遲縱舀了番茄鍋的湯泡進另外準備的料碟中，遞給林厭：“先喝點湯暖暖。”
酸甜香濃的茄湯配着西芹碎和牛**，味道上升了一個層次，林厭喝了一口：“你從哪學來的？”
遲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網上看來的……之前在國外的時候，一個人孤身在外，難免想家，後來發現其實是饞中國菜了，正好附近有一家海底撈店，國內開過去的，服務生都是自己人……進門的時候喊得還是“歡迎光臨”。”說到這裏，他笑了一下：“後來不是回來了麽，才發現家裏還有這麽多破事要忙……已經很久沒吃過了。”
林厭将一片涮好的肉送進嘴裏時，遲縱還在碎碎念：“我家老爺子……啧，近幾年身體一直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遲羽那小畜生出事叫他郁郁寡歡了。反正什麽父子情消磨到了現在，也只剩下孝心……哎，林哥，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真正牽挂的人……”
好像，也只有你了。
最後一句話他沒說出口，林厭便将涮軟了的白菜放進他碗裏：“吃飯，一天天怎麽話那麽多……”
“嗯。”聽話的閉上嘴，遲縱夾起白菜吹了吹，送入口中。
溫暖的食物裹着湯底的鮮味，不是什麽驚天動地的絕世佳肴，卻偏偏合了他的胃口……遲縱向來不是個圖享受的人，小時候他争家産、對地位的看重，只不過是想從那偏心到了骨子裏的父親那裏，奪取一點兒關愛的目光。
再後來，他如願以償爬上高位，當整個遲家沉甸甸落在肩上的時候，當原本可以在街頭撒歡、小巷子裏亂跑，可以翻牆翹課耍賴撒嬌的手足被精致得體的衣裝束縛住的時候，卻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但他早就不是那個因為害怕擔責任而傷害到了別人的混賬小子，他是遲家的家主，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而那些任性的時光，那些曾經說笑打诨的狐朋狗友，也一點點被時間的浪潮帶走了，唯有因愧疚和虧欠而留下的那顆心，日複一日的藏在海邊的沙子裏，直到某一天潮漲潮落，褪去泥沙……
時過遷境，它仍然跳動着，如同少年時那般。
遲縱牙不好，只能用半邊咀嚼，吃得慢了，就更有時間去偷瞥坐在對面的人……他的林哥還是那麽英俊，泛黃的燈光為平日裏蒼白的膚色渡上一層暖意，隔着氤氲而起的水霧，竟然也有幾分和煦。
先前想問卻沒勇氣出口的話，再一次滾到了嘴邊，遲縱想問：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了？
可他不敢，因為他害怕聽到對方的拒絕。
所以……再等等。
等時間來證明他的真心，來證明他對林厭的愛并非是年少時愧疚的一時補償……
而是傾盡他餘下的，所有人生。
吃完飯後兩人都有點撐，正好步行去地鐵站還有一段距離，便這麽不緊不慢的走在路邊上。
遲縱從飯後就一直在接聽電話，似乎是公司那邊有點事情，他的表情嚴肅起來，眉心微皺，目光直直看着前方的道路。半明半暗的燈光雕琢着Alpha帥氣的面龐，就連眼上白色的眼罩，都沒能削弱他身上的氣勢。
林厭雙手插進兜裏，放慢了腳步走在他身邊，不經意的目光掃過大少爺難得正經的臉，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恍然發覺，他見過遲縱犯蠢的樣子、犯渾的樣子、甚至是發瘋的樣子……卻很少見到，他工作時的樣子。
很冷靜，很正經，甚至有點不怒自威的意思……一點兒也不像幾個小時前，拽着他跑過兩條街的大男孩。
“負責人跑了？”帶着耳機的遲縱冷笑一聲，“那就去追……追不到自己滾蛋，遲家從來不養飯桶和廢物。”
似乎是被氣到了，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又很快穩住，給出了後續處理事項。
林厭在一邊聽了個七七八八，只覺得怪新鮮的。
像是記憶力的小屁孩突然長大了，成熟了，從混賬小子變成霸道總裁了……
想着想着不知不覺就有點入神，林厭被自己的形容詞惹笑了，回頭看見遲縱剛挂了電話，摘下耳機，直愣愣的盯着他。
“我聲音是不是很大？”剛還霸氣下令的大少爺小心翼翼的問：“抱歉，事發突然……呃，你剛才是笑了嗎？”
“我笑起來很稀奇嗎？”林厭扯着唇角，連眼梢都有些彎：“還是很難看？”
“呃，不是……很、很好看。”看傻了的Alpha眼都舍不得眨：“我願意看一輩子。”
“年紀輕輕，別老說這種……無邊際的話。”林厭拍了拍他的肩膀，“再好看也會老的。”
“……那時候我也老了。”遲縱喃喃道：“如果那時候還能看見你對我笑，那該有多好？”
“……”
趁着對方沉默的空擋，他悄悄抓住了林厭的一根手指，然後試探的，将他微涼的指尖，盡數裹在掌心裏。
“林哥，”夜深人靜的街頭處，昏黃的路燈下，遲縱握着心上人的手，一字一句的說：“我們打個賭吧？”
“……什麽？”
“賭你會再一次喜歡上我。”
“……憑什麽？”
“憑我這麽多年，只愛過你一個。”遲縱說：“憑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會再把你孤零零的丢下，我可以保護你——”
“我不需要。”
“我知道。”Alpha笑了一下，“但我需要，我需要證明，我有多麽喜歡你……”
他說這話時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張揚的眉眼像是突然年輕了好幾歲……林厭恍惚的看着面前高大的青年，突然覺得，對方可能真的會說到做到。
因為他不是再那個會逃避責任偷偷買醉的孩子了。
他的肩膀足夠結實，可以撐起一片天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