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成全

齊桓想過告訴他爹他和張副官的事情,但絕對不是現在這種情況下。

齊桓跪在隔壁的書房裏,齊禹明看着齊桓頸間若隐若現的紅痕,閉了閉眼,“你們可知自己現在在做什麽?”

張副官跪下,齊禹明側身避過,“五殿下,老臣當不起。”

張副官道,“我從未将自己當成什麽皇子,如果可以,我寧願從未生在帝王家,國公爺,我是真心喜歡八爺,求國公爺成全。”

張副官眼中一片真誠與懇求。

齊桓跟着道,“爹,我與副官兩情相悅,祖父和先祖已鑄下遺憾,我不希望我這輩子也留下遺憾,孩兒不孝,無法如爹所願般娶妻生子,但孩兒也是真心喜歡張副官……求爹成全……”

齊桓俯身磕頭。

齊禹明站在窗前,半晌,“若有一日,世人知曉你倆的戀情,可知會面對何等的風浪,即使你倆一人是五皇子,一人是百姓口中的齊小半仙,違背倫常,流言蜚語,千夫所指,世人不容,那時,你們還會像現在這樣堅定嗎?”

“五殿下生在皇家,或許會無礙,可小八……就算受小八祖父的蔭庇,我們世代國公相傳,可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小八終究任聖上左右,小八到時又會如何……皇子們的婚事又何時能由自己做主……若是聖上賜婚……”

張副官毫不猶豫道,“八爺生,我生,八爺死,我絕不獨活。此生此世,唯八爺一人能入我心,唯為八爺一人而活。今生今世,承霖立誓,決不娶妻,唯與八爺相依相伴,相守到老。如違此誓,天地不容。”

張副官也向齊禹明磕頭。

齊桓動容,在自己的父親面前,這人立下誓言,這般決絕,他若不同他一心,豈不辜負了這人對自己的一片真心。

“爹,小八知曉這麽多年來,爹亦父亦母撫養小八長大艱辛不易,生恩養恩不敢忘懷,小八感念于心無以為報,此生只這一次違背爹,求得能與張副官相守,往後萬事,全聽爹所言。求爹成全。”

齊禹明嘆了口氣,“既然你們已做了決定,單憑我寥寥數言想來也無法改變,只願你們銘記今日所言,互相照拂,不要後悔今日所作的決定。将來如何,也皆因你們今日所選之路而變化,怨不得別人。”

“小八,我已勸過你,未來如何,莫要怪我。願你們不忘己心,相依相伴,不悔無怨。”

齊桓聞音,明白他爹不再反對,欣喜不已,同張副官對視,二人眼中皆是激動和喜悅,同時磕頭,異口同聲道,“謝爹成全!”

齊禹明回了自己的屋子,從床頭取出一個小匣子,打開匣子,裏面僅一張薄薄的紅紙,只見紅紙上寫道---------

“茕茕孑立,仙人獨行”

齊氏一族精通奇門八算,但算得了別人,卻算不了自己,前些日子二皇子一直來找齊禹明,是想讓齊禹明幫他算命,算的結果不盡人意,二皇子不悅,欲讓齊禹明在皇帝面前言說他是天命所歸。

齊禹明拒絕了,惹得二皇子不快。

齊禹明無所畏懼,齊氏一族因着幫人算命,洩露天機,每一代家主壽命皆不長。

齊禹明繼承國公之位之前有他爹,繼承國公之後未曾幫人算過幾次命,所以相較上面幾輩,算是活得久的了。

活得久又如何,他年少時知曉自己非父親親生,後又知曉父親與先皇的戀情,父親又自守蕭宅後山。

一人成長,撐着齊府,雖低調無聞,卻也沒讓齊府衰落,經歷心性早已不同一般人,将世事看得十分通透。

後來遇到齊桓的母親,一個娴靜如水的女子,齊禹明才感到了沉寂多年的心再一次的火熱。

與她成了親,有了齊桓,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無憂的時光,妻子再次有孕,他開心的像個傻瓜,希望能有一個如妻子般乖巧可愛的女兒。

确實是個女兒,但卻沒活過一月,他最愛的妻子為了保她,寧願放棄自己的性命。

他沒了妻子,令他知冷知熱的那個人,永遠長埋在了山中,他心傷欲絕,終日在墳前飲酒,渾渾噩噩,也曾想過就這般随她一起去了。

但在蕭啓山到山上,一桶冷水将他潑醒,告訴他小八被人丢棄,差點找不回來,那一刻,他給了自己一巴掌。

他還有小八,他和妻子的骨肉,自那以後,他信不過身邊人,只帶着小八,兩個人上山居住,他付諸全部心血照顧小八,将自己所學的一身本領全教與他,還将他未來得及學的,父親的藏書全都毫無保留的交給小八。

至今已十五年了。

他累了,年前他就發現了小八的不對勁,他也曾像小八那般吃飯吃着突然傻笑起來,有時又會無端皺眉,他也曾是少年人,自然知曉小八是有心上人了。

那日小八問他的問題,以他對兒子的了解,他當時心中就有預感,小八……許是喜歡上了一個男人。

想一想小八平時接觸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二月紅和蕭承霖,但他心中隐隐已經有了猜測。

三十晚,他為小八算了一卦,為齊家的人算命,耗費的心力和壽命不可同常人相比,最終卻得了手中這八個字------

“茕茕孑立,仙人獨行”

他心中擔憂,生怕小八孤身一人,寂寥凄涼。

今日撞見,他并不驚訝,聽了蕭承霖的話,心中隐隐松了一口氣,蕭承霖自幼生長在蕭啓山身邊,擔當和品性都是不容置疑的。

見他們二人那般堅定,不願分開,他也能放心了。

既然蕭承霖在他面前立下了誓言,小八以後便不會孤身一人。

二月初三。

北境傳來消息,二皇子中了敵計,損失兵馬三萬人。一時間,朝堂上下議論紛紛。

齊桓知道,若是二皇子再敗一場,就該蕭啓山為他收拾殘局了。張副官自然也會跟着去。

二月二十八。

二皇子不聽勸阻,一意孤行,出兵攻打北蠻,被北蠻将領一箭射中肩膀,墜下馬,軍中主将受傷,人心大亂。

張副官正在剝松子,手邊是已經去了殼的一盤松子仁,齊桓坐在一旁看着書,時不時的從盤子裏撚兩顆松子仁吃。

高興了,也會撚兩顆喂給辛苦的張副官,張副官便會眉開眼笑,心滿意足的繼續捏從王府帶來的核桃。

張副官見齊桓現在心情不錯,小心翼翼道,“八爺……”

“嗯?”懶洋洋的拖着尾調的聲音,惹得張副官心頭一癢,張副官輕咳一聲。

“過不了多久,我可能要随佛爺去北境了……”

齊桓翻書的手一頓。其實他心中早就有數,只是一直在考慮。祖父當年能在戰場上幫先祖爺不少忙,建立了大燕,他或許也能幫佛爺他們或多或少的事情。

只是……他自山上回到燕京,就一直或自願或被動的出去辦事,甚少在齊府陪伴孝順他爹,若這一走,戰場沒個定數,誰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

但……看到眼前滿含期待的人,他又有些舍不得,兩人才确定感情沒多久,這一分別,也不知道多久能相見。

刀劍無眼,萬一這人受個傷……齊桓越想心越亂,索性不願想,有些煩躁道,“這不還沒定呢嗎,說不定那誰突然好了,把北境的事情都處理妥當了,就不用佛爺去了。”

雖然,明知這是異想天開。

張副官也不願将好好的氣氛弄僵,暫且不提,連将剛捏好的兩個核桃仁滴上蜂蜜喂給齊桓。

三月初三。

齊桓跟着蕭啓山和張副官去慈恩寺的後院祭拜,他和張副官先出來留蕭啓山一人在屋裏靜靜。

齊桓站在大殿前,看着一個男子抱着懷中的小孩,小心翼翼的跨過大殿的門檻,身後的婦人手上挎着個籃子,一直含笑關注着前方的父子倆。

齊桓也不禁一笑,模糊的記憶中,他的娘親好像也是這般看着他和爹的。

齊桓轉頭看向張副官,見張副官也在看着那一家三口,想到他的生母和只有名義血緣上的那個父親,生怕惹得他傷心,齊桓拉着張副官的胳膊,“副官,我們到那邊走走看。”

張副官如何看不出來齊桓的心思,他親情淡薄,看見那三口并沒有什麽感覺,但見齊桓這般在意他,張副官心中一暖,只要有齊桓在他身邊,過去如何,其他人如何,對他來說都無所謂了。

齊桓拉着張副官向不遠處的大樹走去,猛地心口劇痛,齊桓忍不住彎腰,捂住心口。

張副官見齊桓面色蒼白,大駭,扶着齊桓急道,“八爺,你怎麽了?”

齊桓勉強安撫道,“無礙,就是胸口有點痛。”

張副官忙将齊桓抱起走向後院廂房,寺裏的主持會些醫術,張副官喊了一個小和尚去請主持。

主持看過齊桓後,神色慈悲,“不用擔心,你的身子并無大礙。”

張副官忙問,“那為何會突然心口疼?”

主持溫和的看着齊桓,眼中似慈悲似憐憫,“一切皆有命數,施主莫要着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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