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快樂嗎？

許安笙掃了季薔一眼，說：“小季，你來看貓？”

季薔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拿出面對老板的那副态度，誠懇彙報道：“是的，許總。”

許安笙回頭，用略有深意的眼神看了看岑若，說：“那我不打擾你們了。”

随後就這麽離開了，不留給人反應的時間。

許安笙走之前還把大門給關上了，因此房間裏就剩下岑若和季薔兩個人。

季薔愣愣地看着岑若，眼底是化解不開的憂愁與失落。

她再傻，剛剛那一幕還是看得懂的。

季薔受傷地低下頭，慌亂地整理手裏的塑料袋。她背過身，把東西都放在玄關櫃上，嘴裏卻說：“真是不好意思，我過來之前應該給你發個消息的。岑若。”

還沒等岑若回答，季薔又略顯苦惱地說：“可，萬一你在談正事，我打擾你了怎麽辦？”

季薔停頓了一下，還沒說什麽，岑若心底自然接上下一句話：那我就不來了吧。

不要。

岑若主動開口，打斷季薔未出口的話語，說：“不會打擾。你可以随時給我發微信，我看到就會回複的。”

季薔轉過頭看她，眼神很驚訝，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多。

但岑若更加在意的，是季薔眼底隐隐的淚光。她哭了嗎？因為自己和許安笙的舉動，她覺得很難過嗎？

岑若扭開頭，有些僵硬地說：“今天……是意外。我跟許總……什麽都沒有。她醉了……”

所以我到底為什麽要主動解釋這些？！

岑若雖然扭開了頭，但一直用眼角餘光注意着季薔。她發現季薔再次轉過身，從塑料袋裏拿出了一袋貓糧，又提着貓糧走到了傻白甜旁邊，蹲下給傻白甜喂食。

全程，季薔一直都背對着岑若，沒有看她一眼，姿勢頗為刻意。

岑若咳嗽了一下，說：“那個，你喝牛奶麽？”

季薔沒說話。

氣氛很尴尬，岑若應付過各種各樣的大場面，此時卻束手無策。她擅長計算，擅長設定好不同社交場合的不同表情，但她不擅長安撫小動物。尤其是在自己傷害季薔在先的情況下……

“我給你煮牛奶。”丢下這麽一句話，岑若頗為狼狽地躲進了廚房。

等牛奶加熱的時候，岑若忽然醒悟過來一件事情：自己為什麽要心虛？

自己單身，沒跟任何人建立起親密關系，跟許安笙有暧昧舉動又怎麽了？季薔甚至沒有說過要追求自己，她有什麽資格吃醋發脾氣？

不，那也不是發脾氣，只是單純的悲傷難過罷了。想到季薔背過身悄悄抹眼淚的樣子，岑若又有些心軟。

但不管怎樣，自己對季薔都沒有責任和義務。呼……還是維持着之前的相處模式，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吧。

岑若拿定主意，端着熱牛奶出了廚房。

在整理情緒的時候，岑若聽到傻白甜沖季薔“喵喵喵”了好久，季薔也在小聲嘀咕着什麽。

岑若覺得有些好笑，難道季薔還能聽懂貓語不成？

岑若心情輕松地走向季薔，剛想說“貓糧多少錢我打給你”的時候，突然聽清了季薔在說什麽。

“別說啦，我都看到了……岑若喜歡許總對不對？傻白甜，岑若是不是不喜歡你啊……我聽說她不喜歡貓……我是不是、是不是壞了她的好事啊……她肯定也不喜歡我……”季薔的語氣格外低落，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似的。

真的有那麽難過嗎？岑若有些發愣。

岑若咳嗽兩聲，欲蓋彌彰地說：“沒有不喜歡……貓。”

季薔如同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回頭，神情之中有種被抓包的尴尬。由于剛剛哭過，眼睛紅紅的，也很像兔子……

岑若表情一變，嚴厲斥道：“你今天吃藥了沒有？！”

季薔怯怯地往後退了一小步，茫然道：“啊？”

傻白甜被吓了一跳，再加上還記得被許安笙壓住的仇，于是弓起身子，張牙舞爪地朝岑若吼了一聲：“喵！”

岑若彎腰，一把撈起季薔的手臂，把她和傻白甜拉開一段距離。

“你過敏了，你不知道嗎？你不癢不難受嗎？我帶你去醫院，下次不要離貓這麽近。”岑若快速地說話，一路拉着季薔走到了玄關。

正要換鞋子的時候，季薔忽然加大力氣，掙開了她的桎梏。

岑若下意識回頭，看見季薔指着下巴，說：“嗯……去醫院之前，要不要先洗下臉？”

岑若看向玄關處的鏡子，發現自己下巴處印着一個完整的、鮮豔的、刺眼的唇印。

岑若抿了下嘴唇。

帶季薔去醫院，醫生開了一盒藥。

岑若覺得季薔的過敏超級嚴重，于是問醫生：“有沒有更快的治療辦法？”

醫生疑惑又好笑地看岑若一眼，說：“有，吊針打不打？”

季薔沒有說話，坐在椅子上仰頭盯着岑若，乖巧又安靜，全憑岑若吩咐。

岑若想了想，說：“嗯。打。”

于是，季薔坐在醫院走廊上打吊針，旁邊就是岑若。

經過這麽一出意外之後，沒人再提許安笙的事情。季薔恢複到一貫的天真傻樂，戴個耳機看手機，看得不亦樂乎，偶爾還會笑出聲。

岑若仍然不自在，打開微信，連微商群發的代購消息都回複了一遍，裝作自己很忙的樣子。

季薔樂了一會兒，突然橫起手機屏幕，對準了被紮針的手背，看起來在拍照。

岑若若無其事地瞥了一眼，發現季薔在編輯微博。

岑若打開了微博，心想還好不是抖音。雖然不用社交軟件，但由于工作關系，岑若手機裏常備着微博。

岑若的微博首頁喧喧嚷嚷，聲色犬馬。攝影師、模特、編輯……每個人都在分享自己的工作成果，微博活像個大型展臺，沒有一絲人味兒。

——放在以前，岑若并不喜歡在社交平臺上看到“人味”。人生活在生活裏，而不在攝像頭下。

她百無聊賴地刷了好久，才等到了季薔的微博。

季薔：打針……[圖片]

挑濾鏡也未免太慢了吧……岑若皺着眉頭，稍有嫌棄地想。

點開圖片，岑若下意識地以專業眼光看待這種照片，瞬間發現五處可以改良的細節。看來季薔在攝影上的專業天賦只針對貓。

季薔雖然粉絲不多，但是很死忠。剛發出去沒多久，就有人來評論了。

【生病了嗎？】

季薔回複：【嗯，撸貓不小心過敏了，所以來醫院打針～】

【很嚴重嗎？】

季薔回複：【沒有沒有，不過有人比較重視，非讓醫生開吊針，哈哈～】

【下次小心點噢！乖！】

季薔和評論的互動很樸實，很平易近人，一點兒都不像過氣愛豆和粉絲，更像是老朋友之間的關心。可岑若點開評論者的微博，發現是個遠在天邊的高中生，還是個追星女孩。顯然她跟季薔的關系止步于此。

看到“有人比較重視”這幾個字時，岑若有略微的惱羞成怒。但粉絲沒有追問這個細節，她只好強行讓自己不再在意。

她更在意的，反而是粉絲對于“季薔撸貓過敏”的态度。

一般來說，不是會勸季薔不要再撸貓嗎？

難道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次，所以老粉絲已經習以為常了？

岑若有心在評論裏問一下，猶豫了一下，還是退出章節目錄頁，轉頭注冊了一個小號。

頂着D-line主編的賬號問這種事情，說不定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但其實更深層的原因是……季薔就在旁邊，收到評論後大概率會轉頭問一句“為什麽不直接問我”，岑若覺得那個狀況會很尴尬。

可，我為什麽不直接問季薔呢？

岑若一邊反問自己，一邊麻木地注冊小號。

岑若開着小號關注了季薔，然後熟練找到那條微博，留言：【既然知道自己對貓過敏，為什麽還要撸貓？】

發送出去之後，岑若才察覺語氣有些不太妥當。

網絡世界，不太适合使用這樣類似于質問的語氣。

但季薔沒有在意，立刻噼裏啪啦地敲屏幕。

半分鐘後，岑若收到一條回複。

【撸貓就跟愛情一樣啊，就算知道會過敏，也要迎難而上哦！[奮鬥][加油]】

哈……？

岑若愣了愣，搞不懂季薔的腦回路。

醫院走廊上，季薔低頭玩微博，岑若裝作在忙碌地處理信息，其實也是在玩微博。

面前來來往往，有很多人經過。在這樣嘈雜的場合中，她們倆毫無交流，安靜得有些可怕。

季薔……在想什麽？她還記得許安笙的事情嗎？

這一刻，岑若竟然希望季薔再蠢一些，最好蠢到忘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

“你要喝水嗎？我去給你買？”岑若說着，不給季薔回答的機會，就站起來朝外走去。如果她沒記錯，不遠處就有個便利店。

“啊，好。”季薔懵懵懂懂地回答。

走到便利店，花了五分鐘。掃碼結賬之後，岑若下意識地再次點開微博，想看季薔又回複了什麽。

在岑若的評論下方，又多出來了好幾條評論，季薔都沒來得及回複。

【跟暗戀的人進展怎麽樣了？】

暗戀的人？

【你現在在XX醫院？幾樓？】

看到這一條評論，岑若本能地皺起眉頭。這語氣比她還差，問具體地點又是為了什麽？

莫非也是季薔的熟人？

岑若從這條評論點進對方主頁，發現季薔沒有跟ta互粉，ta也沒有發過任何一條微博。岑若覺得不太妙，記住了對方的ID：“我在看着你”。

岑若打算問問季薔，認不認識這個人。她從這個人的個人主頁退回到季薔的微博內容頁，發現那條評論已經沒有了。

再點開季薔發的照片，才發現角落裏露出來了一個塑料袋，袋子上寫着醫院的名字。

岑若回到季薔身邊，把熱牛奶貼在季薔臉上。

季薔沖她彎了彎眼睛，說：“你好快啊！”

岑若泰然自若地重新坐下，問：“你當愛豆，有多少粉絲？”

“沒有粉絲，都是朋友。”季薔頗為天真地回答。

岑若說：“上次銀十之後，你有接到工作邀約嗎？當愛豆比當助理賺錢吧。”

季薔一向蠢笨，這個時候卻很機敏。她眼神亮晶晶地說：“你讓我拍封面，是在給我打廣告嗎！哇我太感動了！你對我太好了！”

岑若咳嗽一聲，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想：我只是在利用你埋汰薛佳倪而已。

岑若又說：“你不是很喜歡當愛豆嗎？為什麽不趁機接幾個綜藝或者網劇？我可以幫你。”

就當是今天的補償。岑若想。

季薔靠在座椅上，目光直視前方，說：“當愛豆能給人帶來快樂，我當然喜歡。但比起其他人，我更想讓你快樂。”

說完這句話，季薔轉頭盯着岑若，非常認真地說：“岑若，你現在快樂嗎？”

快樂……岑若在心底反複咀嚼這兩個字，複又想起她們的第一次。結束之後，季薔也是這麽問她的：你昨晚快樂嗎？

岑若不知想到什麽，臉上露出淺淡到幾乎無法被發覺的笑意，漫不經意地說：“嗯，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