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眼看着時間接近晌午,衆人紛紛前往正廳,孟大夫人也起身叫了盛卿卿和孟娉婷走。

她們卻不是直接去正廳,而是走了另一條路,先去見安王妃道喜的。

和孟大夫人同行的還有四位夫人,盛卿卿掃了眼,只從方才互通姓名過的少女們身上猜測另外四人的身份。

胡姑娘也靜靜走在人群裏,姿态得體,看起來落落大方。

盛卿卿用左邊眼角餘光看看胡姑娘,又用右邊眼角餘光看看孟娉婷,不得不在心裏感嘆:難怪都說孟娉婷是第一貴女,确實不是別人能比得下去的。

孟娉婷目視前方,嘴唇卻微微一動,聲音極輕地開了口,“好好走路。”

盛卿卿其實走得相當謹慎小心,生怕再像在剛進安王府時那樣被絆一下。

“見王妃時,不用緊張。”孟娉婷又說。

盛卿卿低低應了聲,心想孟娉婷這麽說,那想必安王妃肯定是個和藹可親的人,見面或許也沒什麽架子。

畢竟看安王世子那個毫不循規蹈矩的模樣,教導的人不像是個死板的。

……盛卿卿這想法在見到安王妃的時候就被摔了個粉碎。

若不是年紀擺在那兒,安王妃簡直就和不茍言笑的孟老夫人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

盛卿卿倒也不是怕了這類人,只是同她先前猜想中差了太多,難免愣了一下,好在行禮的時候有孟娉婷提醒,倒也沒出差錯。

長輩說話的場合裏,小輩們本在一旁聽着就是,盛卿卿跟着孟娉婷站到孟大夫人身後,便眼觀鼻鼻觀心不動了。

誰料安王妃和幾位官家夫人才說了沒幾句話,就話鋒一轉道,“方才忙了一陣沒來得及去園裏,聽說各家的姑娘們芳華将我園裏怒放的花都比下去了——我兒那混小子平日可不愛看花,也不往花園裏跑。”

胡夫人笑着接道,“可不是,別說他們,我瞧着都覺得挪不開眼。”

盛卿卿聞言心裏笑了笑,心想這胡夫人和胡姑娘說話方式簡直是如出一轍,莫非是同一個夫子教出來的?

“雖是我的生辰,我看着年輕的小姑娘們,倒感同身受地覺得自己也年輕了不少。”安王妃道,“汴京城如今最出挑的幾個,這會兒是不是都在這屋裏了?”

“那照王妃的意思,我身邊跟着兩個頂頂出挑的,我肯定能永葆光彩了。”孟大夫人笑着比了比自己身後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驕傲地道。

安王妃掃了眼孟大夫人,也熟稔地擠兌了回去,“你身邊何止兩個頂頂出挑的——我看你就是要送出禮,心有不甘,所以特地想從我這兒讨點東西回去。”

孟大夫人喲了一聲,“這我可沒說,是王妃先開口的——卿卿,你上前來。”

盛卿卿有點兒茫然,但還是小步從孟娉婷身旁繞了出去行禮。

“這些小輩我從前都見過,都給過見面禮,唯獨你是第一次見。”安王妃平淡地說着,将頸上一枚通透的翡翠墜子解了下來,“孟大夫人都這般說了,我這面子不能過不去,這墜子便給你當見面禮。”

安王妃說得輕巧,盛卿卿一看那翡翠色澤大小就知道是天價。

——若是賣了,她能在汴京城裏小門小戶過一輩子。

“卿卿,大方道謝就是。”孟大夫人在她身後調侃,“我今日送來安王府的,可比這貴重多了。”

安王妃沒好氣,“你生辰時我又虧待過你了?”

聽這兩人你來我往根本沒有別人插話的份,想是關系極好,盛卿卿便低頭謝過了安王妃。

安王妃卻道,“你上前來,我替你戴上。”

等墜子落在胸前的時候,盛卿卿才恍然發現這墜子同她今日一身衣服極為相配,落在天青色的衣襟上像是畫龍點睛那一筆點綴,怎麽看都不像是臨時從身上蛻下來的。

被安王妃拍了拍手背後,盛卿卿一頭霧水地回到了孟大夫人身後,孟娉婷悄悄拉了她的手,在她掌心裏寫了個“孟”,而後又寫了個“三”字。

盛卿卿想了會兒,終于将安王妃和孟三夫人的面容聯系到了一起——乍看時因為氣質不同不覺得,細細比對起來,确實像是一對姐妹。

那這貴重的見面禮,其實當算是誤打誤撞救了孟三夫人的謝禮了。

恐怕還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

盛卿卿回捏了下孟娉婷的手指示意明白,便悄悄地松了手。

衆人只說了一小會兒話,眼看着差不多到了晌午時,便有下人來提醒安王妃該出去用餐了。

安王妃起身時同孟大夫人走在一塊兒,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盛卿卿,對孟大夫人道,“這孩子不錯。”

孟大夫人也跟着回頭看向盛卿卿,她的神情就有些微妙了,“可不是,老夫人也上心得緊,今日才帶她出來見見世面……你也明白。”

安王妃微微颔首,又半開玩笑地道,“我家混小子如何?”

孟大夫人哈哈一笑,“世子才十四歲,王妃這麽早已經盤算着給他定親?”

“要得。”安王妃平淡地說,“只要他自己中意便是。”

“你有這個意思,我回去便和老夫人說說。”孟大夫人不動聲色地打了個哈哈。

沐浴在兩位長輩的共同注視現下,盛卿卿擡了臉,眨眨眼又低頭抿了笑,沒接話,當了個安安靜靜的小輩。

安王妃喜靜,她生辰并未大費周章,正廳裏倒也不過分嘈雜。

盛卿卿被孟大夫人和孟娉婷兩個一左一右護得密不透風地坐下,謹記着孟娉婷先前千叮萬囑過的話,下定決心什麽也不能多吃,免得出醜。

經歷過戰亂的人,餓個一兩頓算什麽,她從前三五天只有稀飯喝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等吃得差不多功夫,席間的少年們先坐不住,由安王世子牽頭聚了起來。

“蹴鞠?”安王妃側耳聽罷兒子的請求,一哂,“才剛吃完飯,別折騰壞了肚子。”

安王世子一本正經道,“那咱們走過去說說話不也都要時間,等真踢上時恐怕大半個時辰都過去了。”

安王妃瞧了瞧他,面色不動,“今天踢的不是蹴鞠,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小少年原本認真嚴肅的表情頓時一僵,他下意識往席間看了眼,對安王妃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就是今兒母親生辰,這麽多人難得湊到一塊,天色又好,便想着蹴鞠……”

“去吧。”安王妃大方地揚了揚下巴,她道,“一會兒我得了空,也過去看看。”

“好!”安王世子大喜地跳了起來,回頭沖屏息而待的小夥伴們比了個手勢,一群意氣風發的少年們便湊到了一起。

盛卿卿正想着差不多自己也該離開席間了,就聽身旁孟娉婷道,“你再吃口。”

“嗯?”

“讓你少吃些,不是讓你不吃。”孟娉婷無奈道,“你這樣一會兒還有力氣走路?”

盛卿卿笑了起來,“沒關系,我不餓。”

孟娉婷正待再勸,安王世子已領着一群少年少女到了跟前揮手喊她們,“孟二姑娘,盛姑娘!”

這下再往嘴裏塞便相當失禮了。

孟娉婷只得颔首起身,尋思一會兒得想個辦法給盛卿卿填肚子。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孟娉婷心裏清楚得很,盛卿卿不是汴京城裏好弱風扶柳的小姑娘,一頓能吃她三頓那麽多。

“一會兒我去看看你們。”孟大夫人拍了拍孟娉婷的手背,笑道,“別擔心這些個,今日難得,趕緊去吧。”

孟娉婷會意地應了聲,拉着盛卿卿同年輕人們走到一起便嘩啦啦一下魚貫出了正廳。

盛卿卿幾乎是靠近人群時一下子就被圍住了,她偏頭聽着身邊小姑娘說話邊邁過門檻,下意識分神地往正廳裏悄悄掃了一眼。

午飯這光景,她沒見到孟珩。

他已經走了嗎?

雖然八仙樓一事過去已有将近半個月,但那日發生的種種仍舊是昨日一般,盛卿卿光想一想都覺得想着找條地縫鑽進去,更別提見到孟珩本人了。

想到孟珩事多人忙,或許道一聲喜就離開了,盛卿卿心中也稍微輕松兩分。

“盛家姐姐,你評評理!”

盛卿卿将注意力收回,“怎麽了?”

圓臉小姑娘氣呼呼将手裏剛掐的一支鮮花遞到盛卿卿面前,“我剛摘的,就被衛封給弄壞了!”

盛卿卿低頭瞧了眼,那原本好好的完整花朵也不知道遭了什麽摧殘,層層疊疊的花瓣從一邊禿得七零八落,好像剛被人狠狠拽了一把似的。

名叫衛封的少年立刻高聲申辯,“明明就是我先看到的,你非要跟我搶,才弄成了這樣!”

小姑娘更憤怒了,“是我先看見的!我剛同孟二姐姐說,那朵花開得最好,名花配美人,我要摘了送給盛姐姐,你肯定是聽見我說話才搶先跑過去的!”

衛封瞪大眼睛,顯然也氣得不輕,“你……你怎麽污蔑人?我上午經過時就問過世子這是什麽花、能不能采,那時你都不在!”

眼看着兩個年輕人就要吵起來,盛卿卿不得不微微彎腰打斷他們的對話,笑着問小姑娘道,“是送我的?”

小姑娘癟癟嘴,“但現在都這樣了……我再去找一支更好看的!”

安王世子立刻打圓場,“一路上花花草草多得很,再找便是。”

“既然是送我的,那要是花比我更好看,我就不樂意了。”盛卿卿笑着握住小姑娘的雙手,“這樣正好。”

小姑娘有些害羞地擡了臉,她小聲問,“盛姐姐不介懷?”

盛卿卿用手指撥了撥那不知名的鵝黃色花朵,花瓣從她指尖調皮又溫柔地撓過去,帶着種別樣的安定氣息。

——昔日江陵城被踏破時,城中火光高聳,寸草不生,哪有嬌貴鮮花能生長的土地。

盛卿卿笑了起來,道,“有你的心意在,這就是我眼中最美的花了。”

小姑娘忐忑地将花枝送到盛卿卿手裏,見她毫無芥蒂地接了,才破涕為笑,“花哪裏比得了盛姐姐的容光!”

盛卿卿将小姑娘哄好後,拿着花直起身朝先前同小姑娘争吵起來的衛封點了點頭。

衛封正怔怔望着盛卿卿的方向,而後倏地鬧了個大紅臉,忙不疊地偏過半張臉去不再看她。

盛卿卿轉了轉指間仍舊新鮮的花朵,朝孟娉婷道,“瞧,安王妃過生辰,我也能蹭點兒好處呢。”

孟娉婷瞧了個全須全尾,這會兒忍不住嘆氣搖頭。

——就這招蜂引蝶叫人飛蛾撲火的性子,她真不知道日後盛卿卿的夫家哪位、過的又會是什麽水深火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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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珩:你猜我走了沒:)

卿卿:走了。

孟珩: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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