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梨園中的一群年輕人相互說話時相當有分寸,即便雙方心中都心知肚明今日為何湊巧在此相見,但親事八字都沒一撇,倒是也沒人敢放肆。
盛卿卿八面玲珑地同從孟老夫人口中聽說過的幾人一一打過招呼聊了幾句,眼看着戲将開場才含笑同面前人告別,走回到了孟娉婷的身邊。
孟娉婷同她差不多時間結束,坐下時矜持地舉起杯子才抿了一口,便聽身旁盛卿卿半是揶揄半是打趣地問,“二姐姐好似有個尤為中意的?”
她這一句來得突然,沒想到會被點破的孟娉婷在這大庭廣衆下險些嗆到,她借着袖子稍稍遮掩了自己的失禮,喘勻了氣才将杯盞放下,淡淡道,“我當你忙得分身乏術,看來眼睛還尖得很。”
盛卿卿笑了起來,她湊近孟娉婷身旁小聲道,“我掃了兩眼就看出來了。既然二姐姐有喜歡的,今日何必要來?”
——像她這樣還沒挑好人的,人選也都不認識,孟老夫人才會讓她都來見見,孟娉婷又何須浪費這個功夫。
她方才明明瞧見孟娉婷對其餘人都是高嶺之花的态度,唯獨在同某個少年說話前,略顯不安地抿了嘴唇,對方主動揮手後,她才遲疑地走了過去。
“……”孟娉婷沉默了片刻,才小聲道,“我又怎知對方心意呢?”
盛卿卿睜大了眼,她誇張地問,“我的好姐姐,他人都在這裏了,這還不夠嗎?”
孟娉婷側臉瞪了盛卿卿一眼,眼眸裏滿是惱怒羞澀,“這麽多人在這兒,你少胡言亂語。”
盛卿卿見好就收,掃了全場一圈,見大多數人都瞧過時間坐下等待開場,卻仍然不見孟六姑娘的身影,便轉移話題道,“六姑娘還不回來?”
孟娉婷往入口看了一眼,語氣平淡,“趕不上就罷了,有下人跟着她,出不了事。”
兩人說到這裏,身着華麗戲服的旦角已經走到了戲臺一側準備上臺,臺下的人便跟着也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入口處傳來一聲響亮的通報,“——三皇子到!”
——只在戲文裏聽過說宮中要這般通傳,在崇雲樓裏也鬧這麽大架勢?
盛卿卿收緊手指,下意識回頭往梨園入口處看了過去。
同一時刻,孟娉婷在她旁邊低聲道,“起身,少說話。”
她的聲音有些緊繃,聽起來如臨大敵似的,讓還沒聽過這位皇子大名的盛卿卿也下意識提了兩分警惕才站起來。
門口大聲通傳的是個侍衛,盛卿卿跟在孟娉婷身後,低垂着臉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看見一雙極盡奢侈的鞋子從門外邁了進來。
就連那人袍角上露出的精美刺繡,似乎也是用的真金和美玉制成,實在是沒必要的奢華。
盛卿卿心裏不由得皺起了眉。
大慶戰亂平複才幾年的功夫,說是百廢待興也不為過,皇帝自己都在節衣縮食作表率,怎生這個三皇子這般穿金戴玉,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這身衣服有多貴重、光一顆玉就夠尋常人家吃十年似的?
想歸想,有了方才孟娉婷的提醒,盛卿卿便低着頭随她一路離開座位行了禮,規規矩矩挑不出一絲出錯。
“這場戲,我沒來遲吧?”三皇子笑着問道。
一旁有人回應,“殿下來得正好,這一幕正要開場,快請入座。”
盛卿卿聽出那正是孟娉婷中意的少年人。
“好,好。”三皇子連着應了兩聲,往前走去,好巧不巧,偏選的是孟娉婷和盛卿卿這個方向。
等到了兩人近前的時候,那雙在足尖上點綴着夜明珠的鞋子又停了下來。
“這是孟二姑娘吧?”鞋子的主人用一種極為親近、過分關心的态度問道,“倒是許久不見,越發傾國傾城了。”
孟娉婷低聲稱是,福身再度請安問好,态度同平日裏淡漠矜傲不同,很是生疏拘謹。
“那你身邊這位呢?好似不曾見過的生面孔,哪家的姑娘?”三皇子又問。
孟娉婷頓了頓,才道,“回殿下,這是前些日子才來孟府的表姑娘,姓盛。”
三皇子興致盎然的眼神在盛卿卿身上轉了兩圈。
而後他突然玩味地道,“擡起頭來看看?”
盛卿卿總算明白過來孟娉婷聽見三皇子的名字為何就如臨大敵,敢情這位皇子對女色別有鐘情。
這樣想着,盛卿卿心中倒也并不害怕,她朝三皇子福身道了句失禮,便大大方方地擡頭看向了他。
三皇子的視線幾乎像是什麽活物似的将盛卿卿從頭到腳舔舐了一遍,那感覺能叫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叫什麽名字?”三皇子舔了舔嘴唇。
盛卿卿平靜地報了真名,腦中已想着該如何今日在這梨園裏将三皇子應付過去了。
看這位三皇子人模人樣,應當也做不出當場搶人的事情來,總不至于鬧翻臉去。
“卿卿真絕色,誠不我欺。”三皇子意有所指地道。
聽他一開口便直接喚自己閨名,盛卿卿也眉毛都沒揚一下,道,“我這樣粗俗的人不知怎麽的竟能入三殿下的耳朵裏?”
三皇子心不在焉地笑了笑,“自然是有人告訴我的——我今日便坐在卿卿邊上聽戲,也能話上一二,如何?”
盛卿卿自然沒法拒絕,她看了眼自己另旁空着的位置,隔得倒也有兩條手臂那麽遠。
只是少不得要花時間應付這位三皇子,聽不了戲了。
“我不通戲文,也不太懂規矩,今日是奉外祖母之名來陪二姐姐聽個熱鬧,殿下若指望我對這戲講出一二三來,便要讓三殿下失望了。”盛卿卿慢悠悠地道,“若三殿下不介意,那這梨園,您自然坐哪兒都可以。”
話裏又是提了孟老夫人又隐晦說了自己禮數不全,三皇子竟好似都沒聽進去似的,哈哈一笑便掀袍在盛卿卿另一頭的座位上坐下了。
盛卿卿被他掀袍那瞬間揮起的流光溢彩險些晃了眼睛,真怕那上面哪塊美玉沒縫結實,不小心飛了出去。
“你們都坐吧,不是要開場了?”三皇子揚聲說着,目光卻跟紮了根似的流連在盛卿卿身上,對孟六姑娘的浮誇之詞感到了些許滿意。
雖然得不到孟娉婷,但這個盛卿卿卻比孟娉婷更令他想要納入掌中把玩。
——而且,得到盛卿卿可比得到孟娉婷容易得多。
衆人紛紛應是坐下,孟娉婷入座時頗有些心不在焉,她悄悄地看了盛卿卿一眼。
盛卿卿沒轉臉,卻不動聲色地探過手去,捏了一下孟娉婷的手。
上次孟娉婷叫她這麽一捏就安定了下來,這次可沒那麽簡單。
她看着三皇子那幾乎是□□-裸的眼神,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尋思着若實在不行,只能搬出孟老夫人來救場了。
三皇子雖不是個好東西,但只領個閑職的他,對上孟府多少是有點虛的。
否則,三皇子怎麽不招惹她孟娉婷,偏盯上了無依無靠的盛卿卿呢?
想到這裏,孟娉婷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旁邊孟六姑娘的位置,眼神微微一沉。
盛卿卿這一場戲和上次一樣沒聽進去幾句,她只顧着應付身旁這位顯然無心聽戲、只熱衷逗她說話的三皇子了。
一折戲的功夫下來,也足夠盛卿卿揣摩清楚這位三皇子是個什麽性格——他就是人如其表,一個金光閃閃的繡花枕頭罷了,全靠在外的衣着裝點,說出來的話卻往往叫人發笑不止。
盛卿卿這麽想,也就毫不掩飾地笑了,看得一旁的孟娉婷心裏一緊。
“你笑什麽?”三皇子一愣,問話時的面色也不太好看。
“我原見了天潢貴胄,心中多少有些惶恐,可沒想到三殿下是個說話這麽有趣的人,真真叫人虛驚一場。”盛卿卿不慌不慌地笑道。
三皇子立刻開懷地挺起了胸膛,一幅受了誇獎的喜悅模樣。
孟娉婷不動聲色地将提起的那口氣吐了出去,心中不知道多少次地嘆道:盛卿卿是真的膽子大。
也難怪,孟珩她都不怕,三皇子跟孟珩怎麽能比?
三皇子來時氣勢洶洶,好像看着下一秒就要将盛卿卿從梨園裏強行帶走,可一折戲的功夫下來,盛卿卿已将這位心比天高的草包皇子馴服了一半,對方也不再一幅急色的樣子,而是和她吹擂起來自己在宮中的所見所聞。
幕間時,盛卿卿捧着茶杯聽三皇子侃侃而談,捧場地頻頻發出驚訝贊嘆的聲音,将年紀也不小的三皇子幾乎吹上了天。
孟娉婷垂眉在旁聽了一會兒,有些愣神:再這麽下去,盛卿卿都快将皇宮秘聞從三皇子的嘴裏掏出來了。
“……胡貴妃倒是說得不錯,這身衣服的主意也是她給我出的,我中意得很,跟美人兒一般,不漂亮的衣服要來何用?”三皇子說了半晌,頗有些口幹舌燥地停了下來。
他看着一旁專心致志聆聽的盛卿卿,咽了口口水,覺得嗓子眼裏有些發痛,“這戲也沒什麽好聽的,卿卿,不如你陪我去外面走走?”
盛卿卿笑着提壺給三皇子續了茶水,才道,“三殿下口渴了吧,先喝口水。”
三皇子确實是渴了,拿起杯子喝水時,才聽盛卿卿邊将壺放下邊道,“我有些不太放心孟六姑娘,她開場前就說去找她的表姐,怎麽這會兒還沒回來……三殿下神通廣大,能否行個方便,在崇雲樓裏幫着找找人,看她是不是遇上什麽麻煩了?”
問這話時,盛卿卿一臉擔憂,注意力卻大半集中在了三皇子的臉上。
果然,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三皇子面上就露出了相當不以為然的神情,往梨園門外看了一眼。
——三皇子知道孟六姑娘在什麽地方。
盛卿卿心中冷笑。
“區區小事何足挂齒!”三皇子拍着胸脯滿口答應,“我這就讓人去找她!”
“那太好了,”盛卿卿綻開笑顏,“多謝三殿下,我就在這兒等着孟六姑娘回來,只盼望她別和上次一樣又受了傷才好。”
“崇雲樓裏能出什麽事?”三皇子半是嘲諷地說,“除非是人運氣到頭,自己走在路上跌了一跤。”
盛卿卿心道上一次孟六姑娘可不就這麽受的傷麽。
她失笑道,“三殿下慣會開玩笑,世上哪有人這麽倒黴?我不信。”
三皇子不服氣地道,“怎麽不會?我府裏有個下人,從前宮中跟出來的,他有日便是……”
就在這時候,梨園的管事戰戰兢兢地過來請示三皇子是否要接着往下唱。
被打斷的三皇子不耐煩地瞪了管事一眼,正要開口,卻聽盛卿卿插話道,“再聽兩折二姐姐喜歡的吧,外祖母可特意叮囑過,我今日是陪着二姐姐來梨園的。”
她說罷,波光粼粼的視線轉向三皇子,歪頭用帶着微微江陵口音的官話問道,“三殿下,好不好?”
三皇子暈暈乎乎地順着盛卿卿的話應了好,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就被盛卿卿催着往下說倒黴不倒黴的事了。
孟娉婷早悄悄遣了下人回孟府去搬救兵,正愁一折戲的時間不夠孟府人趕來,聽見盛卿卿三言兩語就哄着三皇子改了主意,才放松了兩分。
她心中不由得想,就算盛卿卿真嫁進了那些世家裏面,憑她的手段,其實倒也并不怕什麽。
可盛卿卿一心一意就想嫁個普普通通的夫家,孟老夫人也沒法子。
臺上唱到第三折戲的時候,孟娉婷餘光瞧見自己方才派回孟府的丫鬟從門口進來,朝她比了個收拾,知道救兵已到,心中大石終于落了地。
她讓丫頭直接去找了孟老夫人,老夫人定會安排一個能叫她們在三皇子面前安然脫身的理由。
第三折戲一唱完,孟娉婷便起身道,“殿下,府中似乎有事,祖母派人來喚我們回去了。”
三皇子意猶未盡,他愣了一下才擺擺手,“那你回去吧,卿卿再留着同我說會兒話。”
孟府嬷嬷低聲同孟娉婷耳語了兩句,後者蹙眉為難道,“殿下恕罪,祖母說了,盛妹妹也得一道回去,是皇後讓人往孟府發了賞賜,也有盛妹妹的一份。”
聽見皇後二字,三皇子的面色一板,不悅道,“母後親臨也就罷了,派人送個賞賜而已,我的面子也抵不過?”
孟娉婷沒想到三皇子這般死纏爛打,一時愕然,正要再度開口的時候,盛卿卿搶了句先。
“外祖母對我和孫女一樣,她喚我,我必然是要立刻回去的,這是做小輩的本分。”盛卿卿頓了頓,面色不改地頂着三皇子逐漸不善的目光道,“下次若還像今日一般有緣,三殿下帶您方才說的府中栽種的那種花給我開眼,可好?”
一棍子又一顆棗下去,三皇子的面色還真好看了一些,“那——”
“別的三殿下便不必費心送我了。”盛卿卿含笑道,“比起旁的黃白之物來,我更喜歡花。”
光聽這笑盈盈的話語,愣誰也聽不出她剛才自然而然地直接打斷了三皇子的話。
盛卿卿語笑嫣然說話時雖将三皇子牢牢制住,卻不是慣常美人賣弄色相那一套。
當她有意要悄悄左右一個人想法時,是那種人見了都想捧在手掌心裏對她好的模樣,七分少女的嬌俏裏又混着三分孩童似的天真,與媚俗妖豔全然沾不上邊。
除非對她早就心生惡意,否則還真沒人會輕易去傷害她。
那仿佛是件令人想一想都覺得極不忍心的事情。
在旁看着的孟娉婷眼睜睜看着三皇子勉強努力收斂了脾氣,又老大不高興地道,“花而已,我今日就讓人給你送去,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盛卿卿笑着道完謝便告了退,三皇子雖看起來有些不滿,但還是一幅給面子的模樣放了人。
孟娉婷随着盛卿卿一路步出崇雲樓都沒敢完全放下心來,生怕三皇子突然改變了主意又叫人追上來,等到上了孟府停在崇雲樓門口的馬車時才長出了一口氣。
“吓着你了?”盛卿卿含笑問道,“是我連累你了。”
孟娉婷瞪了她一眼,才掀簾問外頭的嬷嬷,“六妹妹呢?”
既然借口是說孟老夫人喊她們三人一起回去,做戲做全套,自然也不能将孟六姑娘給落下。
外頭的嬷嬷低聲道,“讓人進去找了有兩刻鐘,這會兒還沒找着。”
她剛說完,就瞧見崇雲樓裏兩個侍衛帶着孟六姑娘朝馬車走了過來。
侍衛臉上沒什麽表情,到了馬車金錢才行禮道,“孟二姑娘,盛姑娘,三皇子傳話,說孟六姑娘找到了。”
孟六姑娘讨饒地朝掀開帷裳的孟娉婷雙手合十,撒嬌道,“我貪玩了一會兒,讓二姐姐擔心了。”
孟娉婷淡淡掃她一眼,也懶得揭穿,道,“上車吧,祖母召我們回去。”
等孟六姑娘往馬車前頭繞去,孟娉婷又低聲對侍衛道了謝,見他們沒有多說別的便轉身離開,立刻對車夫道,“回孟府。”
崇雲樓的風波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三人回到孟府後徑直去拜見孟老夫人,最後唯獨孟娉婷給留了下來。
“你說說,究竟怎麽回事?”孟老夫人慢慢地問。
孟娉婷不敢怠慢,将今日崇雲樓裏種種細細說了一遍,既無偏袒也無揣測,但只這些實情也夠孟老夫人推斷出剩餘的碎片來了。
說到臨走前,孟六姑娘是被三皇子的侍衛送回,孟娉婷才停了下來,最後道,“祖母,就這些了。”
孟老夫人半晌才輕輕地應了一聲,她合目沉思着,看起來幾乎像是睡着了似的。
孟娉婷安安靜靜地等了半晌,才又聽見孟老夫人開口,“你倒是和卿卿相處得不錯。”
孟娉婷想了想,道,“我以明鏡鑒人,他人如何待我,我便如何待他人罷了。”
“卿卿的母親……當年同你很相似。”孟老夫人像是嘆息般地道,“難怪那孩子也同你親近。”
孟娉婷恍然,“原來如此。不過我倒覺得她極擅長照顧人,是個體貼的性子,倒不像是被嬌慣着長大的。”
孟老夫人似乎被孟娉婷話中某處觸動,她動了動手指,睜開眼睛道,“這事兒我知道了,不用擔心。卿卿的婚事,我還是多少能做主的。”
孟娉婷應了聲,見孟老夫人微微擺手,便識趣地告了退。
雖然孟老夫人最後的話像是顆定心丸,但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孟娉婷想着早些時候三皇子那副垂涎欲滴的模樣,心中覺得他應當是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的。
果不其然,這日天将将要黑時,三皇子派人往孟府送了一連十八盆名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正在盛開,單一盆都是有價無市,一字排開在孟府門口頗有些威風凜凜的架勢。
孟大夫人前腳剛聽說崇雲樓的事,後腳就聽說三皇子派人上門送禮,正要去替盛卿卿攔一攔,身邊的嬷嬷就小聲提示了她,“到底是表親,表姑娘看起來也是個聰明的,還是讓她自己決斷,您在旁給她當個底氣豈不更好?”
孟大夫人一想有理,讓人去知會了盛卿卿,一邊慢悠悠往門口走,在正門時正好同盛卿卿碰上。
“大舅母,”盛卿卿不好意思道,“給孟府添麻煩了。”
“沒有的事兒,”孟大夫人擺擺手,沒怎麽把出名草包的三皇子放在眼裏,“你出去是收是退都随意,我就在旁邊站着,你誰也不必怕!”
退,就等于一巴掌打在了三皇子臉上,當然是不能就這麽直接退了的。
盛卿卿還沒出門就聞到了撲鼻的幽香,出門時更是被排成一隊、手中捧着花盆的下人們驚了一驚。
尋常人家嫁女兒說不定都沒這個架勢。
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立刻走上前來行禮,“見過孟大夫人、盛姑娘,我是三皇子府上管事,來替三皇子給盛姑娘送些上不得臺面的小禮,還望盛姑娘笑納。”
“這些都是三殿下挑的?”盛卿卿問道。
她心知肚明真的答案當然是“不”,三皇子哪有這閑心親手去挑選該送什麽花?頂多就是一句吩咐下去,自然會有人辦妥當。
“正是。”皇子府的管事眼也不眨地道。
盛卿卿為難地瞧過那姹紫嫣紅的十八種名花,道,“可我記得三殿下早些時候同我提起府中花卉時,不是這麽講的。”
管事愣了愣,圓滑道,“這都是三皇子的心意,盛姑娘收下便是。”
他這麽說着,心裏卻有點不太肯定起來。
三皇子一句命令下來要給盛卿卿送花,知曉他平常手筆的下人肯定是往張揚裏頭辦,一口氣擡出了十八盆,卻沒真從三皇子口中得到該送什麽、送多少的确切要求。
——難不成真送錯了?
這個念頭在管事腦中一閃而過。
“這可不行,三殿下說他也和我一樣是個愛花之人,我不能稀裏糊塗就奪人所愛。”盛卿卿皺着眉頭、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不然下次我就無顏再見三殿下了。”
管事被噎了噎,只得道,“三皇子心胸寬廣……”
盛卿卿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這可是他心愛之物呀。”
管事:“……”呸,三皇子連這些花的名字都一個叫不上來,哄漂亮小姑娘時什麽鬼話都能說得出口。“盛姑娘還請別為難我,三皇子的禮,我總不能原樣給擡回去吧?”
盛卿卿認真想了想,她道,“這确實不好,讓你難做了。”
管事心中一喜,正要說話,盛卿卿已越過他朝最近的一盆七錦海棠走去,伸手摘了一小束下來,笑道,“我就收這一朵,當是謝過三殿下将心愛之物送我觀賞了。”
管事看了看那盆幾乎和原來沒什麽兩樣的海棠花,頓時感到了一陣棘手。
說點不好聽的吧,一來他顧忌孟府,二來又怕得罪了正在三皇子心尖上的盛卿卿;就這麽算了吧,回去交差時恐怕又是一頓好受。
“這一朵我就足夠喜歡了,”盛卿卿道,“勞煩向三殿下轉達一聲謝意。”
管事無奈,在孟大夫人要笑不笑的視線下只得告辭,怎麽浩浩蕩蕩來的,就怎麽浩浩蕩蕩走,在孟府門口停留了只一刻鐘的功夫。
孟大夫人瞧了眼那枝墜下的緋紅海棠,在心中悄悄地和孟珩送的那一大朵比了比,在心裏長長地嘆了口氣。
——三皇子的德行,汴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一旦盯上什麽人,恐怕還真會使出渾身解數來。
更何況,盛卿卿這會兒還是個未出閣、沒定親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