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盛卿卿被從院子裏叫走時,還以為又是孟珩怎麽了,去到正廳時卻沒見到劍拔弩張人人自危的氣氛,反而見到了一面之緣的魏夫人。

安王府時,魏夫人是獨自前去的,盛卿卿還記得她是個說話都溫溫柔柔的角色,那日還同她說了好幾句話。

“外祖母,大舅母。”盛卿卿見了禮,又轉頭道,“魏夫人安好。”

“好。”魏夫人笑着朝盛卿卿點頭,神情祥和道,“不必這麽見外了。”

孟大夫人清了清嗓子打斷魏夫人,她征詢地看了一眼老夫人。

坐在正上的孟老夫人微微點了點頭。

孟大夫人這才讓人将婚書和令牌都送到了盛卿卿面前。

盛卿卿掃了眼令牌,并不曾見過類似的東西,可當她打開婚書一眼掃過上面的內容時,頓時就知道了魏夫人為何在此、她又為什麽會被叫來此處。

盛卿卿不傻,看到母親孟雲煙對孟府絕口不提的态度,便能猜到父母親的婚事定然有所隐情。

可“拒婚”的确鑿證據,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孟老夫人都坐在了廳中,證明這婚書不會是假的,她的母親當年确實沒有履行婚約。各種是否還有別的內情,盛卿卿一時無從得知,她只得将婚書放下,歉意地朝魏夫人行了個禮,“我從前并未聽聞過此事,實在失禮。”

魏夫人擺擺手,她和藹地說,“我倒覺得正好,當年的事沒成,這回的事可以成,挺好,挺好。”

盛卿卿不知魏夫人口中“這回的事”指的是什麽,疑惑地擡眼看向孟大夫人,卻見對方的笑容顯而易見地有些僵硬。

“卿卿還小。”孟老夫人慢慢地說,“她也不姓孟。”

“卻正好是孟雲煙的女兒。”魏夫人笑着回道。

“也得問過這丫頭自己的想法,再作打算。”

魏夫人失笑,她淡然地轉向盛卿卿問道,“盛姑娘可願嫁到魏家來,做我的兒媳婦?”

盛卿卿心中詫異的同時終于明白了孟大夫人難看的臉色究竟是從何而來。魏家拿着她母親當年未履行的婚書而來,顯然是拿捏着把柄想要孟府幫忙做點什麽。

可孟府如日中天,為何魏家提出的要求卻這般不輕不重?

倒不是看輕自己,但盛卿卿自诩孟府并不是沒了她就轉不起來,魏家手握着這樣重要的東西二三十年,卻用在這樣不疼不癢的地方?

或許,魏家是想借着這個機會,同孟珩緩和關系?

盛卿卿腦中轉着許多念頭,面上則是快速低頭行了個禮,道,“承蒙魏夫人青眼,不勝惶恐。”

孟大夫人在旁提示道,“魏家大大小小幾位公子,卿卿還都沒有見過吧?”

“應當見過其中一個的。”魏夫人道,“仲元那孩子上次鬧出笑話,還是盛姑娘解圍的吧?”

說“笑話”真是相當客氣的措辭,還将孟珩将事件裏輕飄飄地帶了過去。

不過孟珩看不上魏仲元,恐怕魏家也不會挑魏仲元出來撮合這段婚事,否則簡直好似刻意和孟珩唱反調似的了。

“等盛姑娘有空了,就和魏家幾個孩子都見見,總有合眼緣的。”魏夫人慢條斯理地說着,邊好似十分滿意地打量着盛卿卿,“我可是對卿卿一眼便看中了,好說歹說才讓老爺将這婚書拿出來用了。”

她這話雖然說得客氣,但話裏話外都在提點當年孟府虧欠于魏家的舊事,聽得孟大夫人一陣火氣上湧。

魏夫人語罷見無人應答,也不尴尬,又道,“今日的話和信物我是已經帶到了,盛姑娘可先考慮幾日,我再接着往下安排——孟老夫人,我這就先告辭了。”

魏夫人起身時,意味深長地看了眼盛卿卿,突然問,“老夫人,能否讓盛姑娘同我走一程,送到孟府門口?我喜歡這孩子得緊,還想和她再說兩句我家孩子們的好話。”

孟老夫人擡了眼,“……卿卿,你代我送魏夫人出去。”

盛卿卿應了聲是,心下有些奇怪:她的身份,怎麽說也不該是送魏夫人出去的。

魏夫人這主動提出便更怪異了,比起相送,反倒更像是借一步說話。

果不其然,魏夫人路上東拉西扯地說了些兒子們的趣事後,便道,“當年你母親遠走江陵時,我其實松了口氣,心中十分感激她。不瞞你說,我自小和我家老爺青梅竹馬,你母親不嫁,那下一個輪到嫁入魏家的定然就是我。”

“倒不曾聽母親說過這些舊事。”盛卿卿淺笑着接道。

“我同你母親當年也是手帕交,只可惜她走得決絕,我那之後再沒能見過她一次。”魏夫人嘆了口氣,“安王府裏我一見到你,便想起了你母親音容笑貌。魏家雖比不上孟府,但只要你看中的,無論是我的哪個兒子,你都可以嫁。”

這比起說媒反倒更像是街邊賣菜的。

盛卿卿笑了起來,“多謝魏夫人,我聽着都有些意動了,做您的兒媳婦一定日子快活得很。”

“那我便回去,等你的好消息了。”魏夫人含笑握了盛卿卿的手,又再度稱贊她,“你這樣漂亮的媳婦,誰家小子娶到都能樂得合不攏嘴,我家那幾個可別為了你打起來才好。”

雙方都講盡了好聽的客氣話,等魏夫人終于坐上馬車離開時,盛卿卿目送她的車子轉過街角,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往回走。

她在想,魏夫人這般如沐春風的善意,真的只是因為和她母親當年有舊嗎?

“盛姑娘,老夫人和大夫人在正廳等您。”

盛卿卿恍然擡頭,見到正是她到汴京第一日時來接她的張管事。

雖然才個把月不到的時間,可見到張管事時,盛卿卿還是仿佛覺得見到了故人。

她立刻笑了開來,“張管事,許久不見。”

“盛姑娘別來無恙。”張管事躬身回禮,語氣也很是溫和。

盛卿卿粗粗估略了張管事的年紀,想她應當不曾見過自己的母親,便也沒有提起魏家,和她三兩話着家常便往孟府裏面走。

等快到正廳時,張管事突然道,“盛姑娘的母親當年雖認識魏夫人,可兩人的關系卻怎麽也稱不上一句手帕交的。”

盛卿卿聞言立刻轉頭看她,可張管事仍是一幅公事公辦、目不斜視的模樣往前走,好似剛才那句話是盛卿卿的幻聽似的。

她抿了抿唇,低聲誠懇地道了聲謝,便跨入了正廳之中。

——想來也是,和自己喜歡的人要娶的姑娘之間,再好的關系也會變得僵硬起來。

或許魏夫人只是想同她拉近關系罷了。

畢竟孟雲煙在孟府裏,是個不存在的鬼魂,連名字都不被人提起,盛卿卿也很難找誰求證她當年究竟和誰人關系好、關系不好。

“——卿卿回來了?坐吧。”孟大夫人指了自己身旁的座位。

盛卿卿過去剛坐下,孟老夫人便開了口。

“你母親當年确實許給了魏家,是樁好婚事,魏梁是魏家的獨子,她只要嫁了,就必然是未來的魏家主母,也不必和任何人家裏長短地争奪,偌大一個魏家,都是她的天下。”孟老夫人說得很慢。

孟大夫人在旁悄悄地給盛卿卿補充了一句,“魏梁當年還特地許諾,婚後絕不會納妾。”

盛卿卿默不作聲地聽到這裏,越發覺得魏夫人“手帕交”那句不大可能是真的了。

喜歡的人許了別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多少人能大度地一笑而過?

“雲煙那孩子先是同我吵了一架,說不願嫁。”孟老夫人沒阻止大夫人的插話,她半合着眼繼續往下說,“被我訓斥一頓後便不再作聲,誰知她明面上一聲不吭,在聘禮送到三日後卻留了一封信同人私奔……那之後,我便再沒見過這個女兒。”

“私奔之人正是我的父親,盛淮?”盛卿卿直白地問道。

“你父親……原是在孟府做工的。”孟老夫人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身手不錯,先是做護院,後來教騎射拳腳,應當就是這麽和你母親認識的。”

盛卿卿颔首,“所以他到江陵定居後,便去了守城軍中。”

“你是個好孩子,但你母親當初做的……”孟老夫人停了下來,像是要找一個更為溫和的詞似的,斟酌了許久才接着說,“給孟府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卿卿知道。”

畢竟孟府也不是從來都如現在這般一家獨大,而是在孟珩起來之後才有了如今的輝煌。

而孟雲煙出走時,孟大夫人都還沒嫁進孟府呢。

婚書已下、聘禮送到,新釀卻和人私奔離去,孟府當時想必是相當難做的。

“我當然也氣。”孟老夫人平靜地說,“但她終歸是我的女兒。為了不讓魏家人去追你母親,也為了息事寧人,我交出信物,許了魏家一個承諾。只要他們有朝一日帶着婚書和信物前來,便将兌現這個承諾。”

盛卿卿笑了笑,“而魏夫人此次前來的要求,只是要求我嫁過去那麽簡單?”

孟大夫人的眼皮跳了跳:她自然也琢磨不明白魏夫人的來意。

盛卿卿雖好,但若不是孟珩的病還需她治,孟大夫人也清楚娶媳婦的事并不是要這麽興師動衆、孤注一擲的。

“自然不那麽簡單。”孟老夫人道,“你母親留了一筆嫁妝,如今全是你的東西。”

盛卿卿訝然,“只是嫁妝?”

便是家中再富裕,嫁妝再豐盛,世家之間也不至于如此大動幹戈。

孟老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是能讓如今的孟府也傷筋動骨那麽多的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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