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胡氏将事情想得簡單,離開武定侯府後,便以為關于孟六姑娘的親事暫時告一段落,急匆匆地回了孟府。
——倒也不是她一直都這麽不愛動腦子,而是胡家幾次三番向她暗示能從盛卿卿那裏得到的好處等等令她有些昏了頭。
剛被嫁到孟府時,胡家在胡氏身上下了不少賭注,期望于她能在孟府當一個有話權的主事人,從而能将孟府和胡家隐隐約約地綁在一起。
胡氏自己也是搶破頭才搶到孟府最後一個兒子當夫君,自滿得很,雄心壯志進了孟府熬了段時日後,才羞惱地發現孟老夫人壓根不喜歡她——不,應當說,孟老夫人相當厭惡她。
胡氏努力了多年,沒有拿到掌家的權力不說,甚至同其他三房夫人之間的關系變得比剛嫁進去時還差。
唯獨叫胡氏欣慰的是,她的女兒似乎還算得孟老夫人的歡心。
因此胡氏便想方設法教孟六姑娘如何讨好孟老夫人,十年下來眼看着勢頭不錯,就連胡氏自己也以為孟老夫人最中意的孫女便是孟六姑娘時,孟珩橫插一腳、孟老夫人的默許昭然說明了那十年間的寵愛縱容都是惺惺作态。
孟老夫人就是看不上胡家。
長年累月的積恨讓胡氏逐漸怨怼起孟老夫人的存在,當得知孟老夫人護着孟雲煙的錢這麽多年不曾分發、甚至還打算交給一個不姓孟的少女時,胡氏的憤怒便再也忍無可忍了。
她幾乎是焦急地等待着宮中的信件,等待着向孟老夫人攤牌發難的那一天來臨。
當從武定侯府返至孟府,嬷嬷快步上來告訴她有一封宮中送來的密信時,胡氏連雞皮疙瘩都興奮得豎了起來。
她壓制着自己緊張的情緒飛快步回到院中,揮退身周下人,捏了最信任的嬷嬷送來的信,獨自一人進了內屋,顫抖着兩手将信紙抽了出來。
初看前面的兩句話時,胡氏還有些緊張,但看到後面,她就激動得險些叫出了聲來。
匆匆将信件內容掃完後,胡氏小心地将信紙重新疊起,想了半晌後還是沒放在屋裏,而是貼身收好後,隔着衣物撫了一下,察覺到信函的存在,才覺得放心了些。
她快步走到屋門口,問道,“老爺還沒回來?”
嬷嬷彎腰道,“方才小厮回報說在路上了,應當再半個時辰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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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胡氏不安地來回轉了兩圈,顯得有些焦躁,“怎的還要這麽久!”
“夫人才剛回來,先坐下喝口茶歇一會兒吧。”嬷嬷上前扶着胡氏坐下,又給她倒了杯茶,小聲勸道,“您不論要做什麽,都得心平氣和地去,否則豈不是又三言兩語叫老夫人氣着了。”
胡氏覺得有理,強行按下自己奔騰的血氣,道,“盛卿卿呢?今日出去沒有?”
“沒有。”嬷嬷對答如流,“特意讓人盯着呢,還有大将軍府外盯着的人也說了,大将軍早就去大理寺辦事,一時半會回不來,就算那盛卿卿或是二姑娘想搬救兵,也找不到人。”
“好,好。”胡氏不自覺地抖了兩下腳,又将這個不雅的動作按了下去,她雙眼發光地按住藏在胸口的信,用一種做夢似的語氣說道,“這可要發財了!”
先前胡氏光知道孟雲煙留下的是一筆數量不小的財富——否則也不能讓胡家和魏家都起意——可她心中估了個數,心想最多也就是那些錢,誰知道胡貴妃信中準确說出來的數目竟是她想象中的七八倍那麽多!
這錢哪怕只讓人取走指甲蓋那麽大點的分量,就足夠一生衣食無憂了,卻都因為孟老夫人的偏心要流到孟府以外的地方去!
胡氏光是想着自己拿回這些錢之後能做什麽、成為什麽,便已經頭腦有些發暈起來。
即便胡貴妃要拿走其中的大部分留作未來打算,但只留下一兩成,也夠四房一躍在孟府中翻身了。
財能通神,胡氏相信自己那時候一定會是孟府裏的香饽饽,孟老夫人也不敢像現在一樣對她視而不見!
胡氏坐立不安地等着孟四爺回府的同時,盛卿卿正在孟娉婷院裏聽她講金陽伯夫人和和氣氣上門找胡氏,卻又很快怒沖沖走了的事情。
“吵了什麽倒是不知道,不過金陽伯夫人是來說親的。”孟娉婷停頓一下,見盛卿卿神色平常,才接着往下說道,“四伯母當時挺高興的,還将六妹妹帶着一起去見了金陽伯夫人。”
“親即便說不成,也不該這麽不歡而散啊。”盛卿卿疑惑道,“我記得金陽伯同武定侯是親兄弟,兩家都是戰功赫赫光明磊落,不至于氣度這麽小。”
孟娉婷也沒打聽清楚其中內情,只是隐隐約約猜到這事或許和孟珩有關系,也不好同盛卿卿說,只道,“總之,四伯母今日去武定侯府了,想必是為了道歉,那定然是理虧的。”
“武定侯夫人同我父親好似打過照面。”盛卿卿道,“父親同我提起過她兩次,十分推崇敬佩,我想,一個能提槍上陣打了好幾年仗的女子,定不會是小肚雞腸的人。”
孟娉婷颔首,“确實,武定侯夫人在汴京中也是名聲極好的,同武定侯也很恩愛,只可惜……”
“可惜?”盛卿卿立刻擔憂地擡了眼,“她過得不好嗎?”
雖然不知道武定侯夫人是不是父親的舊識,光是從父親嘴裏聽說過,就足夠讓盛卿卿心中多生出幾分關切來了。
“這倒不是。”孟娉婷搖搖頭,她蹙眉靠近盛卿卿,小聲道,“武定侯夫人懷第一個孩子時受過驚吓,因此後來長子出生便有些腿腳不便的問題,一直是坐着輪椅出入的。”
盛卿卿認真聽罷,垂眼無奈道,“二姐姐這不是都将原委猜出來了嘛——武定侯府的長子,是不是還沒有成親?”
明明來孟府說親的是金陽伯夫人,孟四夫人道歉卻是去的武定侯府,這來龍去脈簡直就跟白紙黑字那麽明了。
“确實沒有。”孟娉婷嘆息道,“我見過他一次,若不是腿腳不便無法自己走動,實在是個能叫汴京城裏姑娘們互相打破頭的好夫婿。”
盛卿卿插了句嘴,“比方竟還好麽?”
孟娉婷微惱地瞪了盛卿卿一眼,答得卻很肯定,“方竟不能跟他比,只不過是我……我更中意方竟罷了。”
盛卿卿眯着眼睛擠兌地“哦”了一聲,在孟娉婷真的氣惱起來之前朝她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那肯定是個蘭芝玉樹的美男子了。”
“這四個字形容他,甚至還有些不太夠。”孟娉婷道,“這麽說吧,文韬武略,如果後兩個字是堂兄,那前兩個字就是武定侯府的長子了。”
本是半開玩笑打趣的盛卿卿訝然,“這麽厲害,那是我剛才無知了。”
孟娉婷點點頭,又十分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大約老天也看不得人太完美,所以才奪了他的雙腿。”
盛卿卿下意識接道,“可珩哥哥就沒被奪走什麽呀。”
孟娉婷:“……”她想了想孟珩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暴烈脾氣,又瞅了瞅盛卿卿說這話時的表情,默默然地喝了口茶,道,“堂兄要是知道你這麽說他,應當會很高興的。”
“……”盛卿卿不自覺地揪了下自己的耳垂,道,“你可別告訴他。”
“不好意思?”
盛卿卿鼓了鼓臉頰,“我是怕他多想。”
孟娉婷探究地看了盛卿卿兩眼,“多想什麽?”
“他……大抵是覺得自己沒什麽過人之處的。”盛卿卿皺着眉說。
同孟珩相處得多了,盛卿卿多少能察覺得出來,這個人對他自己有着相當多的不滿——可身為挽救大慶于水火之中的戰神,他本該對自己更寬容一些的。
“……不過也是我的瞎想,你別往心裏聽去。”盛卿卿很快揮去了面上愁容,抿着笑道,“不說別人的事了,二姐姐什麽時候定親,倒是安排好了沒有?下次再要出去見方竟,可別又打着幌子将我也非帶上了。”
“我和方竟昨日那是偶然遇上的!”孟娉婷佯怒道,“你調侃個沒完沒了了還!”
盛卿卿連連求饒,“好好好,千裏姻緣一線牽,有情人自然心有靈犀。”
孟娉婷這下真鬧了個大臉紅,往日裏冷冷淡淡不食煙火的她竟站了起來,拿了讀到一半的書卷就要去敲打盛卿卿。
——後者的動作更快,話一說完起身就跑,孟娉婷一下子還真追不上。
兩人你追我跑地在院子裏轉了個圈,樂得邊上丫頭嬷嬷們都笑得不停時,有個面色匆匆的嬷嬷趕到孟娉婷院門口,氣喘籲籲地道,“表姑娘在這兒呢——老夫人喚您去福壽園說話!”
盛卿卿停下了腳步,稍稍平複呼吸,點頭道,“好,我這就過去。”
孟娉婷扶着丫鬟的手凝視了兩眼門外的嬷嬷,突地道,“你是新到福壽園的?我從前好像沒在福壽園裏外見過你。”
門外的嬷嬷低頭老老實實地應了聲是。
孟娉婷收了剛才嬉鬧的神情,淡淡道,“那祖母想必很看重你,才會讓你跑腿傳話了。”
“二姑娘過譽了,我只是正好在打掃院子,被點着名字罷了。”
盛卿卿聽二人一問一答,征詢地回頭同孟娉婷交換了個眼神。
孟娉婷動作很細微地搖了一下頭,又問道,“祖母也一道喚我了嗎?”
“只喚了表姑娘一人過去。”嬷嬷說罷,又彎腰催促道,“我方才跑了趟空,已耽擱不久了,表姑娘快些同我去福壽園吧。”
盛卿卿朝孟娉婷笑了笑,整理了略微淩亂的裙裾,溫和道,“好,我這便同嬷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