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虞錦瑟,擁抱就是這個感覺。就只是個男人而已,跟道具小弟一樣,平胸,暖的,熱的,還有點體味,真的沒什麽大不了,明天別再ng了……”

沐華年:“……”

……

就這樣,深夜的麗晶小區門口,出現了如此詭異的一幕,幽暗的角落裏,身姿筆挺的男人,古怪地直挺挺伫立,紋絲不動,寶象莊嚴地像是一棵抗日烈士陵前的松樹,而一團不知道是什麽的玩意,正八爪魚般賴在他的身上——遠遠看去,像只大樹懶,抱在樹幹上。

保安室外,瘦保安疑惑地問:“那是兩個人嗎?怎麽那麽奇怪,不說話也不動,是被人點穴了嗎?”

胖保安搖頭,“誰知道呢,有錢人就是任性!何況還是個開邁巴赫的!”

……

牆角旁邊的那一對還在繼續,虞錦瑟一邊抱一邊嫌棄地搖頭:“冰塊臉你身材沒有道具小弟好吔,人家有六塊巧克力肌,摸上去好結實好man的!”

沐華年用更嫌棄地口吻道:“那你還抱這麽緊幹嘛?松開。”

“哦。”虞錦瑟松開雙臂,卻發現抽不回來,她嚷道:“喂,面癱帝,你叫我松手,可你為什麽抓着我的手不放?”

沐華年一半嫌棄一半勉強,“算了,還是讓你預習好明天的戲吧,今天抱夠,免得明天ng,耽誤時間不說,還去騷擾劇組其他員工。”

“我騷擾誰啦?”

“道具師。”

“什麽叫騷擾,我抱他的時候,他明明很享受……”

“閉嘴女人,專心點,好好抱。”

虞錦瑟的身子扭來扭去,“你再兇姐不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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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始有終,抱完。”

“抱完了,放開我!手都酸了!”

“以前預習課三分鐘就完的嗎?起碼是二十分鐘!你要預習就好好預習,半途而廢是什麽學習态度?難怪過去你不停挂科。”

虞錦瑟:“……”

“喂喂沐華年,我不是讓你把手剪背後麽?怎麽跑前面來了,你在我肩膀上瞎摸什麽呢?”

“劇本有這要求。”

“那你揉我頭發做什麽,劇本總沒寫吧,還把臉貼那麽近!”

沐華年将臉湊得更近了些,“你頭發幾天沒洗了?有味。”

虞錦瑟:“……”三天……

“回去洗,用那瓶栀子花味的洗發露。”

“你誰呀,還真把自己當爺,姐為什麽要聽你的?”

“我受不了其它味,如果你不想我明天我ng的話。”

虞錦瑟:“……”

……

許久後,久到真的有二十分鐘,沐華年終于松開了虞錦瑟,虞錦瑟揉着胳膊愁眉苦臉,“再也不要跟你這人預習了,簡直是受罪,手好酸。”

沐華年掀掀眼皮瞅她,“預習結果怎樣?”

“結果?”虞錦瑟想了想,轉憂為喜,“呀,二十分鐘還是有效的呀,果然習慣了就好,我的臉再也不紅了,心也不跳了!”

沐華年:“……”心不跳,是死了嗎?

虞錦瑟得意洋洋地轉身,只差腳步沒蹦跶起來,“明天再拍擁抱戲,姐可不怕了。”

☆、第四十七話色戒

果然,經過了這一夜預習之後,虞錦瑟再補拍前一日ng的戲,徹底來了個鹹魚翻身。

像擁抱,摟肩之類的戲,她已完全游刃有餘。只要導演一喊,她立刻笑容真切,輕松愉悅撲進沐華年的懷裏,那甜蜜而從容的表情,百分百符合熱戀中的狀态。幾場戲下來,王導對她神速的進步連連贊嘆:“虞總啊,真是士別一晚,當刮目相看啊!”

虞錦瑟笑得樂不可支,而一畔的沐華年的臉色卻不怎麽好看。

——只要拍擁抱戲,某人就在攝像機看不見的角度,念咒般喃喃自語:“男人,活的,暖的,有體味,沒嘛大不了,身材沒有道具小弟好,沒有六塊巧克力肌……”

或者是:“這是棵樹,我是樹懶,我是樹懶,我是樹懶……”

……

與此同時,還有一個人狀态不對。

那就是劇組的道具小弟,他走到哪總覺得有道灼灼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帶着一點酸溜溜惡狠狠的意味,來回地打量着他上身的六塊巧克力肌,某次他不經意扭頭,發現竟是沐boss。

道具小弟愣了好久,終于想通了什麽,然後沖沐boss抿唇嬌羞一笑,順帶抛一個媚眼過去。

十米開外莫名其妙的沐boss差點沒吐出來。

而道具小弟羞赧的轉身,拿出了手機,向某個號碼發出一條短信:“親愛的大力,很抱歉,我們必須分手了,因為我又遇見了一個讓我更心動的男人……我相信,他會是我的真愛,我無比享受着他的目光對我戀戀不舍的追逐之感,噢……”

發完短信,道具小弟擡頭,再次向沐boss抛出一個如絲媚眼,用無聲的唇語嬌嗔,“死鬼……”腰肢一扭,嬌笑着走遠。

那邊沐boss咽喉哽了哽,又想吐了。

虞boss站在一旁摸頭,雲裏霧裏:“沐華年,好端端的你吐什麽,有了?”

……

忙碌的一天很快結束,收工後,虞錦瑟主動鑽進了沐華年的車,興致勃勃地問:“大樹,今晚我們去哪吃飯?導演還有給你其它的用餐券嗎?我覺得用餐券吃飯更有意思!不僅不花錢,還有禮物送,好驚喜哦!快點快點,開車啊,去吃飯!”

沐華年的俊臉黑了黑,“樹懶還需要吃飯嗎?”

“哎呀,這你也介意啊!我這不是為了一條就過麽,老ng多耽誤時間!耽誤時間就是耽誤咱的銀子啊!”虞錦瑟飛快地瞥了一眼沐華年,明明想笑,卻故作抱怨,“別耿耿于懷了,哪有這麽小氣的男人!”

見沐華年不答話,她伸手推他,“算啦算啦,不花你的用餐券就是!今晚我做東,請你吃湘菜行了吧,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湘菜館,那裏的小炒雞雜超級棒。”

……

車子開上了馬路,路畔斑斓的城市風景不住倒退。虞錦瑟趴在車窗上看着風景,突然說:“冰塊臉,你下午有沒有覺得不對勁啊,那個道具小弟不停的對你笑,而且是……”她想了很久,描繪道:“淫笑,浪笑,蕩笑……”

沐華年忍了一口胃裏翻湧的感覺,否認,“沒注意。”

“沐華年……”虞錦瑟期期艾艾,“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講。”

沐華年目視前方:“講。”

虞錦瑟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其實,那個道具小弟,是個同志。”

沐華年再忍了一口,表情仍然很平淡,“是嗎?”

“不然我哪敢抱他,正常的男人我可不敢亂摸。”

沐華年的俊臉再次一黑,“你的意思是我不正常?”

“我可沒說,你自己對號入座的。”虞錦瑟想了想,忽地又哈哈一笑,“沐華年,你說萬一那位同志真看上了你的話,你們倆誰是攻,誰是受啊……”她歪着頭瞅他,陷入無限意淫之中,“你這個性格看起來像攻,可是你這張小白臉,怎麽瞧都是個受啊……啊哈哈哈……不行不行,容我去笑一會,你們倆太流氓了……”

沐華年的手一抖,方向盤一歪,差點撞到了樹上。

到底是誰胡思亂想誰無故亂yy誰在想流氓事啊?!

……

兩人吃過晚飯,虞錦瑟準備回家的,沐華年卻拉住了她的衣袖:“要不要去前面逛逛?”

虞錦瑟順着他的視線看見前方繁華的商圈地帶,問道:“冰塊臉,你有什麽需要買的嗎?”

沐華年停下腳步看着她,“冰塊臉,面癱帝,木頭人……你最近取的外號,越來越多了。”

虞錦瑟厚着臉皮說:“那不是代表咱倆關系和睦友好嘛,比如我喊莫婉婉男人婆,莫婉婉喊我……呃……呃……美少女戰士……所以,關系好才會取外號你懂不懂?”這句話純粹是騙人的,莫婉婉喊的明明是“相親女狂人。”

“很好。”沐華年的眸裏似乎含着一絲笑意,倏然屈指輕敲她的額頭,“我突然間不讨厭你喊外號了。”

虞錦瑟躲開他的手,得意洋洋地道:“那當然,我的外號取的那麽好,那麽精辟,那麽生動形象活潑貼切……”

“走了走了。”沐華年打斷她的話,拽着她的手往前走,虞錦瑟嚷道:“喂喂喂幹嘛去,你還真陪我诳街啊。”

沐華年首次沒拿王導做說辭,他說:“陪逛街,不是男票的義務麽?”

虞錦瑟愣了愣,噗嗤一笑,“呀,虞boss的男票,你今天好盡職盡責。”

那一笑之後,心海間卻意外泛起酸澀漣漪。

從前是真夫妻的時候,他從未陪她逛過街,如今成了假情侶,他卻莫名其妙在意起來。這到底是現實狗血,還是命運弄人?

城市的燈火闌珊中,她別過臉去,微微嘆氣。

“怎麽了?”她那聲嘆息混着前一刻的笑聲,清淺到幾不可聞,沐華年竟察覺出來。

“沒什麽,你別理我。”虞錦瑟再次挂上沒心沒肺的笑臉,“可能我今兒太高興了,樂極生悲,這會子突然抽風,無緣無故泛起小憂桑……”

沐華年道:“因為過去我沒有陪你逛過嗎?”

虞錦瑟一愣,沒想到他猜得這麽準,又說的這麽直白,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口氣依舊逞能:“我說沐華年,你這人說話這麽直白,盡戳人家傷疤,大家還能不能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沐華年止住了步伐。周身霓虹閃爍,街道人群熙攘,這喧嘩而嘈雜的斑斓夜色裏,虞錦瑟卻清清楚楚看見,有什麽異樣的情緒在他幽黑的眸中一閃而過,他靜靜地注視着她,良久後道:“錦瑟,欠缺的,我都會彌補。”

這一句話混在熱鬧的夜裏,并不甚響亮,可他的眸光認真而鄭重,那短短的一句話,落地堅定如磐石,虞錦瑟的心沒由來一慌,讪讪轉過頭去,笑着打哈哈,“你今兒夜裏,倒真是個合格的男票。”仿佛無法招架他此刻深邃的瞳仁,她又哈哈笑了幾聲,玩笑道:“補償我什麽?把你名下的股份全給我,讓我虞則天大權獨攬,君臨天下?”

笑着笑着,她又覺得諷刺,就算他對不起她,可他能補償她什麽?他們之間,他只虧欠過感情。可感情要怎麽補償,他不愛他,他既然選擇了季弘謠,又能拿什麽來補償?

她斂住了笑,慢慢随着人流朝前走,将心中的傷感盡量忘掉。不出幾十步,她眸光一亮,視線落在周圍商鋪明亮的櫥窗裏,“呀,好漂亮!”

她快步走過去,湊近看櫥窗裏的東西,隔着一層剔透如水晶的玻璃,一枚對戒靜靜躺在絲絨布上。男款是最尋常的大衆款,通體銀色,除了一圈精致地镂空花紋外,再無其他繁瑣裝飾,簡潔而大方。而女款則設計得獨具匠心,并非單獨圓鑽的尋常款,戒環是由兩根秀致的銀絲絞在一起,扭花的銀絲中間,精致地鑲了兩排細小的碎鑽,不是普通的白色水鑽,而是粉色的彩鑽,細碎的彩鑽正中,衆星拱月地捧着一顆一克拉左右的紅色鑽石。

這櫥櫃約莫是專門展示精品的,除這對戒指之外,還有幾枚更大顆粒的白鑽,最大一款是奢華的四克拉,可謂真正的鴿子蛋。可那樣大的個頭,卻依舊不如這顆彩鑽吸引人眼球,燈光下,粉鑽亮頭極足,通體呈胭脂般的色澤,光線多角度折射,透出幽幽的藍光,襯托着身後烏黑如墨的金絲絨布,夢幻般的美。

剎那之間,虞錦瑟騰起一陣恍惚,憶起曾看過的小說《色戒》,在張愛玲的那篇悲劇中,女主王佳芝就是被這樣一顆粉鑽所迷惑,愛上了送鑽戒的易先生,一念之惑,一霎心軟,竟天真以為易先生對她是真愛。故事的末尾她戴着這顆戒指,在花一樣的年紀裏,死在情人手中。不知阖上雙眸的那一刻,她是悔,還是不悔?

從前她看這則故事時,總為王佳芝不值,就為了一顆鑽石,掉進男人的陷阱。可今天,她居然有些理解王佳芝的感受——那樣璀璨奪目的珠寶,幾個女人招架的住?

虞錦瑟尚在那裏怔然,而珠寶店的導購員小姐已滿面笑容的走出來,說道:“小姐真有眼光,這款的檔次比普通白鑽要高上許多,是最新推出的奢華彩鑽限量款,名為“星願”,是我們品牌獨一無二的設計,全國只此一枚。”

“星願?”出聲的是沐華年,他也跟着微微俯身,打量了幾眼。

導購員巧舌如簧,“對呀,您看這一圈碎鑽亮閃閃的,像天上的星星吧。這鑽石代表星星,而對戒本身代表愛情。您每天将星星帶在身邊,對着星星許願,讓它保佑自己的愛情,那愛情一定會長長久久,直到白頭。”

“寓意倒是挺好。”虞錦瑟贊賞地點頭,“設計得也很美,相信戴在手上一定很漂亮。”

導購員趕緊趁熱打鐵,見兩人穿着均不凡,态度更是殷勤,“您進來試一試嘛,您的手生的美,戴鑽戒一定美,而且我們現在還在做活動,可以優惠……”

“包起來。”她的話還沒說完,沐華年已經遞出了卡:“買單。”

☆、第四十八話心結

“你幹嘛?”虞錦瑟驚了驚,趕緊将他攔下,“就算王導說求婚的戲缺道具戒指,你也不用買這麽貴的呀!一個小道具八位數我們的預算超标了!”

“誰說我買道具。”沐華年挑眉,“你喜歡就買,跟其他無關。”

“我是喜歡。”虞錦瑟将戒指放回去,笑眯眯地拒絕,“可這種有特殊含義的東西不該是你買單。如果沐總你覺得自己的銀子太多太多,你可以把這個現金給我,多少我都會來者不拒。”

沐華年答得極快,“可我現在是你的男票,我有資格。”

雖然不讨厭片場假情侶的過程,但虞錦瑟的理智還是在的。她看看手表,提醒道:“少來啦,再過幾十個小時就不是了。”又小聲嘟囔道:“你怎麽不說是我們是離異夫妻呢?前夫還有買戒指的資格嗎?”

夜色朦胧,虞錦瑟話落的瞬間,沐華年的眸光像是幽暗中的螢火,被寒冬呼嘯的晚風吹過,一寸寸黯淡下去。

……

拍攝如火如荼進行,快接近尾聲,還有最後兩天就結束了。

今天的戲份本來進行的頗為順利,拍完最後一場哭戲便能收工了,可誰知就是這場哭戲,拍到了晚上七點還沒拍完,可難煞了衆人。

劇情是這樣的,熱戀中的兩人因為誤會而争吵,女主角傷心不已,獨自在角落裏哭泣,整個長鏡頭沒有任何臺詞,就是無聲流淚。

這場哭戲不再是兩人的對手戲,只有女主一人,原本應比較好過,可壞就壞在虞錦瑟,她居然演不出來哭戲!不管是一個人在角落裏醞釀情緒,還是導演給她講悲情故事,放悲傷音樂,都無濟于事。最後嘗試滴眼藥水,可這是一場崩潰大哭的戲,眼藥水威力顯然不夠強大彪悍,達不到拍攝效果,只能放棄了。

導演急得抓自己的禿頭,助理導演急哼哼地問虞錦瑟,“虞總,您怎麽就哭不出來呢?別的女演員,一對鏡頭,五秒鐘就掉眼淚啊!可你這都兩個半小時了……”

虞錦瑟蹲在機器面前,愁眉苦臉地道:“我……哎,就是沒法哭……”軍人出身的父親從小對她家教極嚴,流血不流淚是他的鐵血政策,這二十年來,她習慣性地壓抑住眼淚,縱然有非哭不可的痛苦,她也只敢一個人對着黑夜流淚,如今真的到了必須哭的時候,對着這麽一幹人,她壓根哭不出來。

那畔的王導抽了一根煙,煙霧袅袅中他自語道,“每個人心裏都有傷疤,我得把它挖出來,讓她哭。”

話落他擺擺手,做了個清場的動作,身畔的助理導演默契地明白王導的意圖,立刻将不相幹的人員清到一旁,只剩攝影師場記等幾個必留人員在片場。

王導走過來,直接坐在地上,與蹲着的虞錦瑟視線平行,他從兜裏摸出一塊糖,遞了過去,“請你吃糖,我們聊聊天吧。”

虞錦瑟曉得他的聊天是為了啓發自己,便接過了糖,含在嘴裏,一秒鐘後她皺起眉,道:“什麽糖,又酸又苦。”

王導點頭,“酸的食物,能促進淚腺,你吃點,對哭戲有幫助。”

虞錦瑟一聽,為了早點哭,倒真的細細品味去了。

王導看了她一會,問:“為什麽哭不出來呢?如果你遇到了女主的這種事,你不會覺得悲傷嗎?”

虞錦瑟道:“我覺得,這只是個誤會啊,說清楚就好了,真的沒什麽好哭的。”

這個話題沒辦法繼續了,導演只得轉了個其他的,“虞總,你有沒有受過傷?”

虞錦瑟想了想,點頭。

“我也受過傷,年輕時我愛上過一個姑娘。我花了很多心思去追求她,她生日那天,為了給她買一件她中意的昂貴連衣裙,我連着打了一個月的零工……”王導吸了口煙,自嘲道:“就是那種在電線杆上到處貼牛皮藓廣告的那種零工,大街小巷都要貼,為了買到那件裙子,我起早貪黑不知疲倦,幾次還被城管追着趕……最後你猜怎麽着?”

虞錦瑟道:“怎麽着?”

“最後,我買到那條裙子送給了她,可她穿着這條裙子,跟我的兄弟好上了……我知道後,一個人抱着啤酒瓶子坐在操場,大冬天的,我一個大老爺們沒出息的哭了大半晚……”

大抵是同為天涯淪落人最能惺惺相惜,虞錦瑟有些動容,沉默了一會,道:“我也有過跟你類似的經歷。”

王導一怔,“你有過,那你肯定也哭了吧。”笑了笑道:“我一男人,都哭得那麽厲害,你們小姑娘,更不得了。”

“我嘛……”虞錦瑟垂下眼簾,“沒哭……”

眼見虞錦瑟的神色開始黯然,王導一邊說話一邊飛快地跟那頭的助理導演遞眼色,助理導演點頭,片場裏頓時響起傷情的音樂。

虞錦瑟苦笑:“因為那還不是我最痛苦的時候……”

“啊?被劈腿還不是最痛苦的時候啊?”王導既愕然,又關切,“原來你這種頂級富豪的人生道路也并非一帆風順啊。”

“誰說有錢人就會一帆風順?只是很多有錢人比一般人更能忍,難過,要忍着,挂上笑臉,痛苦,也得逼住眼淚,挂上笑臉,最後忍着忍着,就不會哭了……”

“可那樣憋着,誰受得了。”王導語氣平和,循循善誘,仿佛一個耐心而善良的心理醫生,“都是天涯淪落人,我告訴你我的事,你也同我說說你的事呗,憋在心裏太久不好,容易生病的……”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回憶起曾經的悲傷,虞錦瑟低低苦笑起來,“就是兩年前的一件事,現在想起來,還是有點過不了坎……”

王導道:“什麽事?”

虞錦瑟搖頭:“抱歉,我感謝你的關心,但我不想說。”

許是片場的音樂起到了煽情作用,許是王導的話太深入人心,她神色漸漸黯然。那些年,那些事,那些午夜夢回時常驚醒她的片段,那些她強行壓抑的傷口,她用沒心沒肺來遮掩,不向任何人訴一句苦……時至今日,心酸難度。

“那好,我不逼你了……”王導瞧她的反應,趕緊朝助理導演做了個手勢,然後嘆息一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不哭,不代表不痛……這種事旁人再多的話都無法安慰,吶,難過你就哭出來,我去把燈關掉,我走開,讓片場人都走,我把這無人的角落留給你,你給自己的心靈找個出口,宣洩也好,療傷也罷……”

王導話說完,果然走了。片場的燈随着他的離開被熄滅,只有馬路上幽幽的光投過來,周身一片烏沉沉。陰暗中臉上的悲傷旁人看不見,卸下心防也無人知,虞錦瑟低下頭去,強掩多年的心傷漸漸放縱。

這邊角落情緒越發肆虐,而那邊,有人來到攝像機旁,靜靜等待。

拍攝啓動,鏡頭中的人猶然不覺。

朦胧的角落裏,虞錦瑟蹲着的姿勢改成了蜷縮,她抱着膝蓋,黑暗中仿佛又回到了往昔的歲月。

回憶裏盈滿消毒水的氣味,在渾身難忍的劇痛裏,是漆黑一片的夜色,周身空蕩蕩的病房,死寂的如空城,靜得連一瓶瓶藥水滴答滴答落下的微毫聲音都聽得見。

病房外傳來護士憐憫的口氣,“真是命不好,年輕輕的就不能要孩子了。”

另一個聲音道:“噓,小聲點,別讓她聽見,她怪可憐的,受這麽重的傷,父母不來看一眼,老公也把她丢這不管,一個月都不聞不問呢!除了一個朋友偶爾來送飯,再沒人來看她!”

“啧啧,她男人這麽薄情,多半在外面有人了,我那天還見一個渾身香奈兒的女人氣勢洶洶地來這,不知道是不是小三啊……”

腳步聲漸漸遠去。一切又重回寂靜,她渾身纏着紗布,動彈不了,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睜着眼睛一味地看天花板。

耳畔一遍遍回響着護士的幾句話:“真可憐,年輕輕的就不能要孩子了……老公把她丢這,一個月不管不問……”

她想着想着,渾身越發的冷,她努力地将被褥往身上拉,可無濟于事,被子是冷的,床褥是冷的,周圍的一切都是冰冷的,便連呼吸都是冷的,無邊的黑暗與孤寂侵襲上來,将她一寸寸吞噬,有什麽液體控制不住的傾瀉而出,枕頭漸漸濕了。

……

“真傻……”想起往昔,片場的虞錦瑟苦笑着,在哀戚的提琴聲中呢喃,隔得有些遠,那邊機器旁的劇組人員聽不清她的話語,只看得見暮色朦胧的陰影中,她悲傷的側臉。

耳畔音樂如泣如訴,哀切的小提琴奏出悲傷的意境,撩撥着發黃回憶裏久遠的傷痕,仿佛将人的心都拉扯出一陣陣的疼。過往心酸如浪潮襲來,她的眼眶終于濕了,“那時候,真是被全世界遺棄啊……”

那此後的歲月,她不願意再回想。

倘若說那被遺棄的經歷,是痛快而決絕的當胸一刺。那後續的陣痛,就像沒完沒了的淩遲。傷好後的日子,她還在忍受他變本加厲的冷漠與無情,而陪在他身邊的那張如花笑臉,卻越發具有侵略性,而她,卻要不以為然的笑着,假裝不在意,假裝看不見。

沒人知道她心裏的痛,這場不被愛的故事裏,從沒人在意她的感受,她是那只用魚尾換來了雙腳的悲情美人魚,在一步步刀紮般的行走劇痛中,看着負心人跟另一個女人睡在床上。痛到滅頂,寧成泡沫。

“為什麽……”她終于捂住臉,喉嚨越發沙啞,有濕潤的水汽襲入眼眶。

鏡頭中,有剔透的水光在幽暗中劃過,晶瑩一線,快如星芒,砸在斑駁的地面,濺起微小的水花。陰暗中,女主角的側臉若隐若現,忽地,她仰起了頭,越來越多的水滴在黑夜中落下,在攝像機的畫面中,折射着鑽石般的光。導演監控器前王導的聲音低而興奮,“哭了,終于哭了……”

攝像機越推越近,哭泣的女子卻壓根沒發覺。她半坐在地上,淚越發洶湧。

“太好了,鏡頭再近點,來個眼淚的特寫……”王導緊盯着監視器屏幕,興奮地将身子向前傾,下一刻,眼角不經意掠過一個人影,一愣。

沐華年。

看不見光亮的場景中,那個名徹g市,一向風雷不變色的男子站在那,視線緊緊鎖住牆角處哭泣的女子。微弱的燈光裏,瞧不真切他的表情,可那雙幽深的眸子比這岑寂的夜色還要黑濃,翻湧着不休的暗潮,有濃重的壓抑四散開來。

那一瞬間,鏡頭後的王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他來不得多想,斂住了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導演監視器的屏幕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王導大喊一聲:“!收工!”

至此,這場哭戲終于以女主全身心的投入圓滿完成。

霎時燈光重新開啓,悲劇音樂休停,在場的劇組人員松了一口氣,歡喜地喊道:“收工回家!”

所有人都忙着收拾的時候,場務拿胳膊肘撞了撞導演,“哎,王導,女主角還在哭,越哭越厲害了……”

“啊?”王導歪着腦袋看了會,哀嘆道:“完了,她現在入了戲,又出不來了,趕緊地拿張紙巾,去把她喚醒……”

場務剛開邁開步伐,眼前人影一晃,有人大步跨了過去,修長的身姿在燈光下投出一片碩長的陰影。

他步履極快,跟往日的淡漠從容截然不同,幾乎是沖過去的。下一刻,衆人齊齊一愣,便見高高在上的沐boss俯下身,扶住了虞錦瑟的肩。

虞錦瑟還在哭,根本不曉得鏡頭已經完成。他手心的溫度傳遞到她肩上的時候,她還在邊哭邊自問,“為什麽……”

肩上的手移到了她的臉龐,似乎想給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然而卻被她躲了過去,她停不下來抽噎,去推他的手,“走開,別碰我……”

淚越流越洶湧,更多的傷心被眼淚催發出來,強忍多年的痛苦一發不可收拾,她忽然仰起淚流滿面的臉,“那一年,為什麽把我一個人扔在醫院……因為醫生宣布我沒法要孩子,所以你徹底放棄我了嗎?”

“我受了那麽重的傷,你卻只來過一次……之後一個半月不理不睬……為什麽?一個人為什麽能絕情到這種地步?為什麽?”

她淚眼通紅,腮上全是淚痕,在夜色裏泛着幽幽的光,一道好不容易風幹,又有另一道滑下,縱橫交錯的淚痕中,她猛地攥住了他的衣袖,道:“為什麽……要那樣對我……”

她一陣陣的抽泣散開在風裏,帶着某種偏執,一遍遍地追問為什麽,仿佛那是困擾了她多年的心魔與心結。

那一霎那,他眸光變幻,終于更低的俯下身,在她淚如雨下的瞬間,他将臉湊近她的耳畔,說:“對不起。”

對不起——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跟她說這三個字。

她怔了怔,忽然間便沒再問了,只剩眼淚還在無聲淌着。幾滴水珠落下,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冷冷地一片,滲進人心裏,激起微微的疼。沐華年瞳仁一緊,伸出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淚。

她的臉頰濕漉漉地發涼,而他的手指微微發熱。冷與熱的擊撞,像是冰與火的交融,她的淚順着他的指尖往下滑,冷而潮,像是那些年不堪回首的過往。他閉着眼,在隔着她臉頰只有幾公分的距離外,沉聲道:“錦瑟,我會補償你。”

☆、第四十九話相親論

機器那頭,劇組所有人雲裏霧裏地站那,雖然聽不見兩人在說什麽,但看男女主的反應,都很奇怪。

王導撓着腦殼,喃喃道:“今兒是怎麽了,一個入戲也就罷了,怎麽另外一個也好像入了!”又道:“不過這場言情戲演的不錯,沒劇本沒臺詞也能被他們現場編出這麽個女主哭泣,男主深情安慰的橋段出來,果然厲害,不愧是g市最牛逼的人物!嘆服!”

劇務跟着道:“我也服了……不過,我們要收工了,真的不用去提醒他們離場嗎?”

“當然要!”導演慢慢走過去,一邊走一邊咳嗽,故意将嗓門擡得大大的,在距離四五步開外的地方,他猛地喊一聲:“卡!”為了避免尴尬,他轉過身,背對着兩人喊的。

靠在一起的男女主終于回過神來,虞錦瑟站起身,九霄雲外的理智終于回了窩,她眼裏還含着淚,胡亂地拿手背擦了擦,問:“卡什麽?還沒拍呢!”

“早拍完啦!”王導遞過紙巾,笑眯眯地道:“虞總的表現非常好,那場哭戲超級漂亮,等片子做好,可要哭碎不少宅男的心哪!”

虞錦瑟沒說話,而一旁沐華年已回歸正常,道:“既然收工了,那就走吧。”

他的神情一派平靜,仿佛剛才爆發的情緒真的是做戲一般,只不過那垂下來的手,一直将虞錦瑟牽着。

“大家快點回去吃飯吧,今天都辛苦了。”王導早餓了,既然一切都搞定,便不再逗留。

他舉步便走,可與沐華年擦肩而過的霎那,他倏然停住腳步,道:“二位boss,建議你們吃完飯後去看場電影,明天是最後一天,有場吻戲。你們看一下浪漫愛情劇,有利于找找感覺。再說,”他瞟瞟虞錦瑟:“虞總今晚太入戲了,我怕影響明天的發揮,看看電影調節下情緒也是不錯的。”

……

事實證明,太過挖掘內心的哭戲,過後往往難以出戲。

虞錦瑟的眼淚雖然早已擦幹,可之後的情緒一直處于低落狀态。

回去的路上,不管主駕駛上的沐華年跟她說什麽,她一概不理不答,只是低頭看着自己衣角。

沐華年無奈将車子停到幽靜的路旁,等她情緒平穩。

等了十幾分鐘,虞錦瑟還是呆在那裏,一動不動,眼圈仍是紅的。沐華年終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見虞錦瑟不答話,他說:“我去了醫院,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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