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易楚開車過去是周六一大早,專門修身打扮一下,頭發吹的十分清爽,總體來說,一看就是見重要的人約會用的。

前幾天林一就發了位置,直接開了過去。

下車後一眼就看見他坐在地上和工友交談說話,一見有這麽光鮮亮麗的人走來一陣議論,林一回過頭,被閃瞎了眼。

本身夠英俊了,這麽打扮就差拿束花求婚了,不過他是感覺特別有面子,在廠裏從來沒有過什麽朋友來這麽有範。

林一走過去,嘴角都是彎的,看了他手裏買一大堆東西:“你這是?走親戚嗎?”

易楚:“給你的。”

見他沒get這個點,林一道:“我當然知道給我。”

準備幫忙提過,易楚道:“有點重,我來吧。”

林一道:“我就是知道重才幫你提啊。”

易楚眼睛都是溫柔,搖搖頭:“不要。”

算了,這麽固執的人不去勉強。

林一住宿地方在廠外沒多遠,走了十多分鐘就到。

易楚看了下單元住房,還有周圍的環境,随口說了句:“你能住得下去?”

從前他家的房子可是在市中心最繁華路段,現在房價最貴的小區,現在可以受得了這種環境。

林一笑道:“已經不錯了,現在這地方也幾萬了。”

易楚看了他一眼,林一很能意會:“你覺得我俗是不是沒辦法,生存不都是要房子車子票子,我也想在上海市區買套房子,可是沒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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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楚沒有言語,上樓梯的時候重重說了句話:“你該好好讀書的。”

林一拿出鑰匙開門笑着回答:“是是是,你說的對,不是腦子不管用嘛。”

這麽多年很少再有人督促他去讀書了,估計能說出這話的也只有他了。

推開門。

易楚大體看下房子裝飾,連像樣的家具都沒有,電視機多年沒開布巾蓋着,燈光微暗,幾乎沒人氣。他覺得自己的東西足夠少了,沒想到林一更少,像臨時租的一個家。

本來以為林一最為鐘愛的游戲,電腦肯定設備高耳機好音響好。走到窗戶邊伸手摸了下電腦屏幕,已經有淺淺一層灰。

林一脫掉外套先去拿用雞毛撣子把沙發打掃下,其實很幹淨的,但看到易楚一身正裝,恨不得鋪上紅毯讓他走,不敢沾染一絲灰塵。

林一見他走到電腦旁問道:“要用電腦嗎?你等下我收拾下你再給你打開。”

“不。”易楚脫掉西裝外套随手搭在椅子上:“在路上買了些東西,應該還熱,你快吃吧。”

他們兩個再許久未見,也沒有生疏到吃飯客氣上。

林一拆開盒子拿出來放在飯桌上,先去給易楚倒了杯水,一個人低頭吃起來。

沒一會兒易楚坐過來,很自然坐在對面,目不轉睛,手指微微敲了下桌面開口說:“我們八年沒見了吧。”

林一擡起頭糾正:“沒有,六年。”

易楚不可置否,是六年沒錯,六年前匆匆見過,那次他們連一句正經話都沒說便分開,和沒有見面差不多。

人失去至親沒有不傷心的,雖然已經間隔很久,易楚想補上一句勸慰的話:“你——沒什麽問題吧?”

林一放下筷子看他,笑道:“易楚,你覺得我是那麽矯情的人嗎,一年兩年可以,哭到現在豈不是哭倒長城啦。”

易楚不再過問這個問題,開門見山直接說:“我一直很擔心你。”

他極少說表達自己的情感,說上這麽一句,就讓塵封多年的心再次跳動。

林一開口:“我有留言給你。”

易楚:“我上一周才看到。”

林一訝異,随後淡然,的确如此,他從來不需要這些交際。

“你應該給我打電話的。”易楚是敘述語氣不是埋怨不是其他。

林一默默開口:“我想過,可真的記不起你的電話號碼。”

易楚驀然擡頭,嫣然一笑。

笑容後,起身準備要走。

他曾經設想過一千一萬種理由,沒想到卻是最簡單最刀心一種。

林一憑借記憶判定他的情緒:“你生氣了?”

易楚給了否定答案:“沒有。”

臉色絲毫未變,嘴角還有勾起的一點笑容。

林一同樣語氣:“從前離經叛道,在美國玩瘋了,所以什麽都記不起來。”

易楚:“可以理解。”

他已經在穿上西裝,林一不會阻攔,更不會像從前那樣死乞白賴求他。

林一要給他打開門,易楚先伸出手:“我自己來。”

口氣不容置疑。

老同學會面,第二次依然不歡而散。

易楚走出門後見後面人并未跟過來,回過頭說道:“不送一送嗎?”

林一聽後漠然一同走出。

兩人一起走下樓時候,一位約莫三十多歲工人正好等着,見林一下來就說道:“老板,我媳婦真的要生孩子,我就請假兩天,就兩天行不行?”

林一嚴肅道:“要麽幹要麽滾,別再讓我說第二次,別趁着有人打注意。”

那人悻悻離開。

易楚看了眼:“這廠是你的?”

林一不好意思笑笑:“對啊,不過就二十多人,小廠,小本生意。”

易楚道:“已經不錯了。”

林一哈哈幹笑兩聲:“肯定比你差遠了,當白領開豪車交美女住大房子,過的光鮮亮麗,我只能滾在一群男人窩裏面。”

人都習慣戴着一張面具,說話客氣生硬又虛僞。

易楚并未反駁什麽,開了車門。

要發動的時候林一走過去敲了車窗,易楚搖下,看見他點點憂色。

“易楚,你還好吧,回去比較遠,要我送你走嗎?”

易楚:“我沒事。”

林一不放心再次說道:“你休息一下晚一會兒”

還沒說要易楚就打斷他的話:“我說沒有問題就沒有,沒有必要騙你。”

林一身子僵硬,手指懸在空中,有些尴尬,垂睫不再多說。

他的樣子,不再是從前那個風華正茂吸引所有眼光的少年。不會任何時候任何場合蹭在自己身上的人,那樣畏縮,有些卑微。

易楚心一下軟到最深處:“對不起,我口氣有點重。”

林一搖頭:“沒關系。只是你之前總愛把心事藏在心中。”

現在卻要去看心理醫生,恨不得自己所有的想法都讓人知道。

易楚都覺得自己荒唐可笑。

搖上車窗,林一跟他說了條比較近的路。

一路上思緒萬千,想到六年前。

當時在高中的時候林一總是吐槽易楚為什麽要用聯通的手機號,短信真的太浪費錢了,于是一上大學就辦了個移動號碼。

之前號碼并沒有注銷,一直在等着林一哪日會主動聯系,再把新手機號碼給他。

等啊等,一月兩月,一學期,一年,等了兩年沒有找過一次。

甚至,春節都沒回國。

易楚一直在想,如果他能在,自己不會一個人上課期間這麽孤孤單單,他如果在,每日除了學習下課去找他,一起騎着自行車逛滿大街小巷,可以提前去奧運會當志願者,或許還能看到他最愛的籃球明星。

再也無需壓制,無需克制,可以想做什麽都做什麽。

剛開始上大學易楚情況特別不好,思念越來越強烈,第二年開學前,極為惡毒的幻想他因為表現不佳被開除重新來上學,這樣他們又可以在一起。

迷茫和混沌交織在一起,從期望他能在一起,變成回國,再到能偶遇,見面。

成績一落千丈,從小到大最優秀最出色的人,班級上前十名開外。

父母一次次談話,無濟于事,他們心痛難受痛哭,會第一次責備語氣。

漸漸沒了希望,易楚重新拾起學業,恢複從前,好好讀書。

偏偏沒多久,一向不活躍的高中群,碰巧在他無意間打開電腦整理資料時候登陸上,炸開鍋。

消息是兩天前一直延續到剛才一分鐘前。

林一的媽媽跳樓自殺。

易楚簡直不敢相信,一秒都沒猶豫當即出了校門坐公交車去了火車站,買了張

最近車次火車回了家。

站了很多小時,回到家才打電話跟輔導員請假。

那是兩年後第一次見易楚,頭發蓬松,金黃色,臉蠟黃,眼睛周圍都是黑眼圈,穿着白孝跪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

周圍他的親戚跟着一起抹淚。

房屋內幾個婦女在幫忙處理喪事,拉着林一起來坐好。

在美國快兩年,逍遙而自在,有母親愛着,錢養着,即便父母離婚心理未曾有過創傷,人生最好的年華,忽然失去一直覺得這輩子會陪在身邊的人,那種痛苦是要了一個人的命的。

今生今世,再無人問津關心。

因為林一情緒失控,幾乎一個小時哭一場,後事基本無能力去做,幾乎林一該做的事情都是易楚幫忙做的。

一直到晚上兩點,林一方才停止哭泣躺在床上眯了一會兒睡覺。

房間剩下舅舅他們在商量後事,易楚在旁邊整理他的衣物。

睡了沒半個小時林一便醒來,這才注意到這麽個人在。聲音微弱的問:“你怎麽來了?放假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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